他的作品充满激情,视野广阔,渗透着感悟的智慧并体现了完美的人道主义。他,就是奥克塔维奥·帕斯。
帕斯是二十世纪具有世界性影响的墨西哥伟大诗人、作家,1990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在他的诗歌世界里,强烈的瞬间经验和复杂的历史意识、个体的生命直觉和人类的文化传统达成了高度统一。他的创作还成功地将拉美大陆的史前文化、西班牙文化和现代西方文化融为一体。
本书分上下两卷,收录了帕斯具有代表性的诗集、随笔集、访谈录和杂文集共19部,约116万字,既标出了诗人一生创作历程的变化,又隐约衬出了求新求变的二十世纪文学创作的底色。
奥克塔维奥·帕斯(Octavio Paz,1914—1998),二十世纪具有世界性影响的墨西哥伟大诗人、作家。生于墨西哥城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早年就读于墨西哥大学哲学和法律专业;三十年代初开始文学创作并创办文学刊物,1938年在巴黎参加了超现实主义文学运动;1943年获美国古根海姆奖学金,去旧金山和纽约学习美术,1944年获古本江奖学金,在美国研究拉美诗歌1945年进入外交界,曾作为外交官出使法国、日本和印度等国;1968年为抗议墨西哥政府镇压学生运动愤而辞去驻印度大使职务,去美国和英国的大学从事研究工作1971年回国继续从事文学活动直至去世;1972年被任命为美国文学艺术研究院院士;自1973年起,先后被美国波士顿大学、哈佛大学、纽约大学授予名誉博士称号。
帕斯一生著述甚丰。重要的诗集包括《在你清晰的影子下》、《语言下的自由》、《鹰还是太阳》(散文诗)、《太阳石》、《狂暴的季节》、《东山坡》、《回归》、《向内生长的树》等;散文和诗论集包括《孤独的迷宫》、《弓与琴》、《交流电》、《仁慈的魔王》、《诗与世纪末》、《另一种声音》等。
帕斯的创作成功地将拉美大陆的史前文化、西班牙文化和现代西方文化溶为一体。在他的诗歌世界里,强烈的瞬间经验和复杂的历史意识、个体的生命直觉和人类的文化传统达成了高度统一,其后期作品更自觉地将东西方文化融于一炉。他还曾向西班牙语世界翻译、介绍过王维、李白、杜甫等中国古代诗歌大师的作品。
海浪与我的生活
当我离开那片海水时,一个浪冲了出来。她轻盈、苗条。她不顾其余海浪的叫喊,不顾她们拉住她漂荡的衣襟将她阻拦,毅然决然地吊在我的胳膊上,跳动着跟我走了。我不想对她说什么,因为当着她的同伴们的面,我觉得不好意思。此外,那些大浪狂怒的目光使得我不知所措。到达村镇时,我向她解释为什么这样不行,因为都市生活并不像她——一个从未离开过大海的天真的波浪——想的那样。她严肃地看着我:不,她决心已下,不能回去。我软硬兼施,冷嘲热讽。她又哭,又叫,又抚摩,又威胁。我只好请她原谅。
第二天,我就开始吃苦头了。上火车时如何能不叫乘务员、旅客和警察看见呢?的确,对于铁路运输波浪的事,规则上什么也没说,然而这种保留正是人们将严厉审查我们所作所为的迹象。考虑再三,我在开车一小时前进站,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乘人们不注意,将为旅客储存在水罐里的水放掉。然后小心地将我的朋友放进去。
第一次事端发生在隔壁一对夫妇的孩子们大叫口渴的时候。我拦住他们,答应给他们买冷饮和柠檬汁。他们刚要表示同意,又一个口渴的女人来了。我同样打算邀请她,但她男友的目光阻止了我。那位太太拿起一个纸杯,走近水罐并拧开龙头。刚刚接了半杯,我便一跃跳到她和我的女友之间。那位太太吃惊地看了我一眼。在我请她谅解的时候,一个孩子又打开了龙头。我一下子拦住他。那位太太将杯子放到唇边:
“嗳呀,水是咸的。”
孩子也作出了同样的反响。好几个乘客站了起来。她丈夫叫来乘务员:
“这个人往水里撒了盐。”
乘务员叫来检票员:
“这么说您往水里撒东西了?”
检票员叫来值班警察:
“这么说您往水里投了毒?”
警察叫来列车长:
“这么说您是投毒者?”
列车长叫来三名警卫。在旅客们交头接耳、众目睽睽之下,警卫们将我带到一节单独的车厢。他们让我在第一个车站下车,推推搡搡地将我拖进监狱。一连几天,除了长时间的审问,没人和我说话。当我陈述自己的情况时,谁也不相信,连狱卒也不例外,摇着头说:”情节严重,的确严重。您不是想毒死几个孩子吗?”一天下午,我被带到了检察官面前。
“您的事情很难办”,他反复说,“我要将您交给刑事法官。”
就这样过了一年。他们终于审判了我。由于没有受害者,对我的判罚很轻。没过多久,我就获释了。监狱长将我叫去:
“好了,您自由了。您有运气。幸亏没有不幸发生。不过您不要再犯,下一次您会付出很高的代价……”
他像所有的人一样,用严肃的眼光看着我。
就在同一天,我坐上火车,经过一小时极不舒适的旅行,到达了墨西哥城。我坐出租车直接回了家。到门口时,我听见了笑声和歌声。我感到胸部疼痛,就像遭到突如其来的海浪实实在在的拍打一样。我的女友在那里,像往常一样又笑又唱。
“你是怎么回来的?”
“很简单:坐火车。在确信我不过是咸水后,有人将我倒进了机车。这是一次动荡的旅行:我一会儿成了一缕白色的蒸汽,一会儿又成了落在机器上的细雨。我瘦了许多。我损失了很多水滴。”
她的出现改变了我的生活。过道昏暗、家具覆盖着尘土的房屋,到处是空气、阳光、声音以及绿色和蓝色的反光,成了回声与光辉幸福热闹的村落。一个海浪是由多少个海浪组成的呀!一堵墙,一个胸膛,一个头戴浪花王冠的前额又如何能缔造海滩、岩石或防波堤呢!就连那些被遗弃的角落,那些灰尘和垃圾的污秽的角落,都被她轻盈的双手梳理过。一切都在笑,洁白的牙齿到处闪光。太阳兴致勃勃地照进古老的寝室并在那里一连呆上几个小时,它抛弃别的人家、抛弃那个街区、那座城市、那个国家已经很长时间了。有好几个晚上,夜已经很深了,好惹是非的星星们看见它偷偷地离开我家。
爱情本是一场游戏,是一个永久的创造。一切都是海滩、沙地,由总是清爽的床单构成。倘若我拥抱她,她便挺立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地修长,宛似一棵欧洲山杨的水灵灵的树干;突然,那苗条在洁白羽毛的的细流中,在一缕缕笑声中鲜花盛开,那笑声落在我的头和背上,并用洁白将我覆盖。要么她就在我面前伸展,像地平线一样无限地伸展,直至我也使自己化作了地平线和沉寂。她宛似一部音乐或两片巨大的嘴唇,既舒展又弯曲地将我包裹起来。她的形象就是来回的抚摩,就是切切私语,就是亲吻。我进入她的水里,淹得死去活来,眨眼之间便升到眩晕的顶端,神秘地悬在那里,然后像石头一样落下,并觉得自己像一根羽毛似的被轻轻地放在地上。要不是被上千条细细的皮鞭轻轻地抽醒,被上千个边笑边撤退的冲击惊醒,在那些水中摇摆着入睡的惬意是无以伦比的。
可是,我从未到达过她存在的中心。从未触及过那呻吟与死亡的结。或许在海浪中不存在那使女性变得脆弱并会死去的秘密的地方,在那小小的电钮上,一切都会绞在一处,痉挛,勃起,然后再变得瘫软。她的情感,像所有女人的情感一样,触及到其它的星宿。爱她,就是建立遥远的星际接触,与我们毫不怀疑的远方的星星一起颤抖。然而她的中心,不,她没有中心,只有宛似旋涡的空洞,她因而吸引着我并使我窒息。
P219-221
帕斯:诗人、文人、哲人(代序)
赵振江
1989年,瑞典皇家学院把诺贝尔文学奖授给西班牙小说家卡米洛·何塞·塞拉(1916—2002),1990年又把此项殊荣授予墨西哥诗人和散文家奥克塔维奥·帕斯。接连两次把该奖授予西班牙语作家,这还是首次。因此,在帕斯获奖之后,各方面的反响也就异常强烈。正在加拉加斯举行里约集团会议的拉丁美洲八国一阿根廷、智利、乌拉圭、哥伦比亚、委内瑞拉、厄瓜多尔、巴西和墨西哥一政府首脑当即决定联合向帕斯发出贺电,称他为“伟大的拉丁美洲人,我们大陆的骄傲”。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也亲自从马德里给帕斯打电话表示祝贺。在西班牙、拉丁美洲以及美国文坛,对帕斯的获奖几乎一致认为:授之有理,当之无愧。就连向来与帕斯有思想分歧的哥伦比亚著名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也出人意外地先后打电话、发贺电给他的墨西哥同行。这位1982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在贺电中说:“瑞典科学院终于纠正了它本身多年来不承认你广泛而又巨大的文学成就的不公正作法,对此我十分高兴。”诚然,在诸多评论中,也并非没有微词,然而即便是那些对帕斯获奖颇不以为然的作家,也不否认他是一位伟大的、值得尊敬的诗人。
对帕斯的人品、诗品和文品,如同对世上的所有事物一样,见仁见智,众说纷纭。然而有一点却是谁也无法否认的:在当今世界文坛上,他是一位在诗歌、散文、文论乃至文学翻译方面都成就斐然的作家。
就诗歌而言,帕斯的作品既有深刻的民族性又有广泛的世界性;既有炽热的激情和丰富的想象,又有冷静的思考和独到的见解;他将古老的印第安传说和西方的现代文明融为一炉;将叙事、抒情、明志、咏史、感时、议政等各种素材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又不时将东方宗教和玄学的闪光体镶嵌在字里行间,从而形成了色彩斑斓的独特风格。无论在内容的深度和广度还是在形式的继承与创新方面,帕斯都超过了他的同辈诗人。当然,帕斯的诗歌风格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而是他独特的生活经历与创作实践的结果。“存在决定意识”,这是一条早已为人们所熟知的规律。
奥克塔维奥·帕斯于1914年3月31日出生在墨西哥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祖父是记者并发表过以印第安人生活为题材的小说,祖母是印第安人。父亲是记者和律师,曾任墨西哥革命著名将领埃米里亚诺·萨帕塔的外交特使,母亲是西班牙安达卢西亚的移民,虔诚的天主教徒。帕斯的童年就是在这样一个土著文化与欧洲文化互相渗透、自由气氛和宗教气氛彼此融合的环境中度过的。他从五岁开始上学,受的是法国和英国式的教育。此外,他从小就和阿马丽娅姑妈学习法语,后来便开始阅读卢梭、米什莱、雨果以及其他浪漫主义诗人的作品。帕斯于十四岁入哲学文学系和法律系学习,然而这完全是为了满足父母的愿望,至于他本人则更愿意走自学之路。在祖父的图书馆里,他如饥似渴地阅读现代主义和古典诗人的作品,后来又接受了西班牙“二七年一代”和法国超现实主义诗人的影响。1931年,帕斯才十七岁,便与人合办了《栏杆》(BARANDAL)杂志,并任主编。两年后又创办了《墨西哥谷地手册》(CUADERNoSDEL VALLEDE MEXICO),介绍英、法、德等国的文学成就,尤其是刊登西班牙语国家著名诗人的作品。1933年,他出版了第一部诗集《野生的月亮》。当时帕斯对哲学和政治怀有浓厚的兴趣,阅读了大量具有马克思主义倾向的书籍。墨西哥共产党中的托洛茨基派以及第四国际曾对他产生过较大的影响。1937年,帕斯曾去尤卡坦半岛创办了一所中学,以使当地的农民子女受到教育。在那里,他发现了荒漠、贫穷和伟大的马雅文化,这便是《石与花之间》创作灵感的源泉。同年六月他从梅里达返回墨西哥城,与小说家艾莱娜·伽罗结婚(他们有一个女儿,后离异)。对帕斯的一生来说,1937年是至关重要的一年:由于聂鲁达和阿尔贝蒂的推荐,他与艾莱娜应邀去西班牙参加了反法西斯作家代表大会,结识了当时西班牙和拉美诗坛上最杰出的诗人——巴列霍、维多夫罗、安东尼奥·马查多、塞尔努达、阿尔托拉吉雷、米格尔·埃尔南德斯等。值得一提的是,在会议期间,作为与会最年轻的作家,他敢于鼓动比自己年长十五岁的同胞诗人卡洛斯·佩伊塞尔与他一道,对大会组织者想开除法国作家纪德的意向进行了抵制,表明了自己刚直不阿与“反潮流”的精神。他曾与阿尔贝蒂等人一起赴反法西斯前线工作,血与火的洗礼给他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这一年,阿尔托拉吉雷在瓦伦西亚为他出版了《在你清晰的影子下及其它关于西班牙的诗》;回到墨西哥后,又出版了诗集《休想通过》和《人之根》。在离开西班牙之后,他曾去巴黎作了一次短暂的逗留。古巴作家卡彭铁尔带他去访问代斯诺斯。这是他与超现实主义作家们最早的接触。从那时起,他就和超现实主义结下了不解之缘。 西班牙内战以后,大批共和国战士流亡到墨西哥,帕斯积极热情地投入了救援工作。在此期间,他出版了《世界之滨》和《复活之夜》(1939),并创办了《车间》(TALLER 1938——1941)和《浪子》(El Hijo Prodigo 1943)杂志。此后,在对待斯大林以及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态度上,帕斯与聂鲁达产生了分歧(直至1968年,两人才重归于好)。1944年他获得了古根海姆奖学金,赴美国考察。一方面,“可怕的美国文明”令他吃惊,另一方面,他有幸结识了艾略特、庞德、威廉斯、斯蒂文斯等著名诗人。在考察期间,他创作了著名散文集《孤独的迷宫》(1950年出版),对墨西哥人的性格进行了精辟透澈的剖析。如果说1937年是帕斯人生道路上的里程碑,1944年则同样对他的创作生涯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影响。从‘1945年起,由于外交部长卡斯蒂略·纳赫拉和诗人戈罗斯蒂萨的帮助,帕斯开始从事外交工作。鉴于帕斯与法国超现实主义运动的主将布勒东早有神交(布勒东曾于1938年去过墨西哥,当时的革命刊物对他作了大量的宣传),而且又收到了后者的邀请,外交部便首先将他派往法国。在巴黎,他积极参加了超现实主义和存在主义作家们的活动,结识了萨特、加缪等著名人物,经常同他们一起切磋诗艺,探讨人类命运,思考文学与政治、诗人与社会的关系。此后,他曾先后在驻印度和日本使馆供职。从1953至1959年,帕斯回到墨西哥,一面继续从事外交活动一面进行文学创作。在此期间,他于1956年在《墨西哥文学杂志》(第七期)上发表了剧本《拉帕其尼的女儿》。
1960至1961年,他重去驻巴黎使馆,并与《泉》及《法国新杂志》等刊物合作。1962年,他再次回到新德里,任驻印度大使,直至1968年为抗议本国政府在三文化广场镇压学生运动而愤然辞职。这一举动激怒了他的政府,从此他再也没有从事外交活动。短诗《墨西哥之歌》正是抒发了诗人对枪杀学生的墨西哥政府的蔑视与愤慨的感情:
当我祖父喝咖啡的时候,
和我讲华莱士与波菲里奥,
讲法国士兵与包银帮的绑票。
桌布散发着火药的味道。
当我父亲端起酒杯的时候,
便和我讲萨巴塔与维亚,
讲弗洛雷斯、加玛、索托,
火药的气味便弥漫在餐桌。
可我,现在却只有沉默:
又能将谁诉说?
这首诗是帕斯在1968年学生运动遭到镇压以后写的。他的祖父生活的年代,是墨西哥独立后的年代,那时的枪口是对着土匪和法国入侵者的;他父亲生活的年代,正是墨西哥大革命的年代,那时的枪口同样对着国内外反动势力;而此时此刻,枪口对着革命的学生,诗人又能有什么话说呢!
从此以后,除了文学创作,他的主要活动是在美国和英国的大学讲学。他的许多杂文集,尤其是有关文学理论的作品,都是在讲座的基础上加工而成的。如果说帕斯在五十年代返回墨西哥时的创作主要是为了表现自己的祖国,七十年代返回时则主要是为了解剖和改变自己的祖国。在此期间,他的杂文主要讲的是政治,是白昼的活动;他的诗歌主要表现的是怀念,是夜间的思考。《往事清晰》就表现了诗人对逝去岁月的怀念。这首带有自传性的长诗表现了诗人是如何像瓦砾间的小草一样,随着家庭的没落而成长起来的。这时期的创作一般都发表在他本人主办的杂志上:《多元》(1971——1976)和《回归》(1976—)。在1990年发表的《伟大岁月小记》上,帕斯这样写道:
“我生于1914年,在一个暴力思想占主导地位的世界上睁开眼睛,后来借西班牙内战颤抖的光辉开始政治的思考,希特勒的上台,欧洲民主的失落,卡德纳斯,罗斯福及其新政,满州国以及中日战争,甘地,莫斯科的发展和斯大林的神化,后者曾是欧洲和拉丁美洲无数知识分子崇拜的对象。有些思想开始时使我感到光辉耀眼,渐渐又变得混浊不清;于是我的内心一次又一次地变成斗争的舞台,这些争论没过多久便公开化了。对那些争论我既不高兴也不后悔。”
1958年,帕斯将自己1935年以来的诗作编为一个集子,题为《假释的自由》。题目本身似乎自相矛盾,而且颇令人费解。但如果想到帕斯自1935年以来一直认为“自由是必然的面具”,也就不足为奇了。诗人显然在暗示读者,自由向来是有限的,诗歌的自由也不例外。他的主要诗集还有《火蝾螈》(1962)、《东山坡》(1969)、《回归》(1976)和《心中之树》(1987)等。1989年他亲自编注了《帕斯最佳作品选:每日之火》。
从这些作品中,可以明显地看出,帕斯绝不是那种脱离现实、自我陶醉、无病呻吟的诗人。他要寻求一条改造现实社会的途径,他要架设一座沟通人类心灵的桥梁。写到此,笔者不禁想起帕斯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与米哈明·普拉多的谈话(见1990.12.17西班牙《改革16》)。在谈话中,帕斯认为“如果像布什和侯赛因这样的人阅读诗歌,世界就会好些。”他又说:“在所谓的政治科学——这是个错误的提法,因为政治是一门艺术——中专家们一般只谈论经济力量和社会阶级,却几乎从不涉及人的内心,其实人比经济形态复杂得多:他们会珍惜情意、感受恐惧、隐藏爱僧。而这些,无论以什么形式,恰恰是真正诗歌的主题。”或许,帕斯对诗歌功能的估计未免不切实际,但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而作为一个诗人,将自己所献身的事业视为至高无上,并且身体力行地为之奋斗,这本身就是难能可贵的。
……
帕斯不仅是闻名遐迩的诗人,也是出类拔萃的散文家和文论家。他不但精通西方哲学、文学和历史,而且在心理学、伦理学、语言学和人类学的研究方面也有很高的造诣。他崇拜古老的东方文化,对老庄、周易、佛经等都有很深的了解。帕斯散文的内容是极为厂泛的,大致可分为文论、诗论、历史考证、哲学思考、政治述评等几类。就其艺术风格而言,既有文艺散文、政论杂文,也有散文诗。在诸多散文和杂文作品中,《孤独的迷宫》可谓他的成名之作。他对墨西哥人的民族性,尤其是对墨西哥人的劣根性进行了深刻的揭示与剖析,因而在出版后曾引起不少人对他的反感与责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不作品已成经典,是人们了解墨西哥人的必读之书。值得注意的是,帕斯对同一主题往往进行反复的论述。杂文集《拾遗》和《仁慈的妖魔》就是《孤独的迷宫》的续篇,它们比《迷宫》一书更有现实针对性。又如,在诗论方面,《弓与琴》是帕斯的扛鼎之作。它由三部分组成:《论诗》、《诗的揭示》和《诗歌与历史》。此外,还有序、跋和附录。至于书名的含义,正好体现了帕斯对待自我的态度:既要像琴那样表现自我,又要像弓那样超越自我。帕斯始终认为,诗歌和艺术都具有与传统决裂的反潮流的品格,它们不能简单地接受传统,而要不断地进行探索、变革与创新。为了实现这一切,“坦诚”是至关重要的。否则,诗歌便失去了历史见证的作用。同样,《淤泥之子》和《另一个声音》与《弓与琴》同样有着内在的联系。《淤泥之子》是帕斯在哈佛大学的讲稿经过整理而成的。它主要论述了文学和先锋派诗歌的目的、诗歌的现代传统,分析了宗教和革命对诗人的双重诱惑。面对宗教,现代诗歌表现为另一种宗教;面对革命,则表现为最初的革命。这是一种双重的异端,一种双重的张力,它既存在于浪漫主义的布莱克,也存在于象征派的叶芝或先锋派的庞德,既存在于波德莱尔,也存在于布勒东,既存在于佩索阿,也存在于巴列霍。《另一个声音》主要论述了现代性、神话、革命与诗歌的关系。除了创作之外,帕斯还有大量的翻译作品。在《翻译与消遣》(1974)中,他翻译了我国唐宋诗人李白、王维、苏轼等名家的作品。1985年他出版了访谈录《批评的激情》。作为一位百科全书式的作家,帕斯对音乐、绘画、电影、戏剧和工艺美术也颇有研究。
作为西班牙语的作家和诗人,帕斯几乎得到了一切可能得到的荣誉和褒奖。其中较重要的有国际诗歌大奖(布鲁塞尔,1963)、西班牙文学批评奖(1977)、墨西哥国家文学奖(1977)、墨西哥金鹰奖(1079)、西班牙塞万提斯文学奖(1981)、阿尔丰索·雷耶斯文学奖(1986)、智者阿尔丰索十世勋章(1988)、诺贝尔文学奖(1990)等。此外,他还是美国文学艺术学院名誉院士,是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波士顿大学、哈佛大学、纽约大学的名誉博士。
在1998年帕斯逝世的时候,哥伦比亚著名小说家、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加西亚·马尔克斯说:“对帕斯的荣誉来说,任何表彰都是浮浅的。他的死是一个美、思考和分析的涌流的无法修补的断路。这一涌流贯穿了整个二十世纪,而且会波及到今后很长的时间。”巴尔加斯·略萨说:“我认为当代文化一个最高大的形象和帕斯一起消失了。作为诗人、散文家、思想家和正义的觉悟,他留下了一条很深的痕迹,它使得自己的崇敬者和反对者都深深为他的思想、他的美学意象以及他用智慧和激情所捍卫的价值观念而折服。”
综上所述,帕斯不仅是一位诗人,更是一位文人和哲人。
多年来,国内创作界都希望我们能对帕斯的作品进行更多的翻译和介绍,但由于种种原因,却始终未能如愿。这次的介绍总算比以前的几个版本宽泛一些。在此,我们要特别感谢墨西哥驻华大使李子文先生、文化参赞贝尔梅霍先生和墨西哥学院教授白佩兰女士,没有他们的热心帮助,这套选集的出版是不可想象的;还要感谢本书的责任编辑唐晓渡先生,没有他持之以恒的关注,本书的出版同样是不可能的。我要感谢参与本书翻译的老、中、青各位同行,还要感谢我的学生王秋实、王新萍、程利阳、翁妙玮、黄乐平、刘冬花、夏琚、范晔、崔燕等青年朋友们,他们有的参与了文论或杂文的翻译,有的在电脑操作、清样校对等方面给了我许多帮助。他们这一辈人是我们西班牙语文学翻译的希望所在。在此还有一点需要说明:本书中的《变之潮流》是郭惠民先生根据英文版译出的,可能与西文版有些出入,作为编者,我对郭先生同样表示由衷的谢意。本书酝酿的时间虽长,但真要出版的时候,还是急匆匆赶出来的,加上帕斯是个百科全书式的作家,汪洋恣肆,旁征博引,翻译起来,难度很大,不如意处甚多,无奈水平所限,恳请读者与同行不吝赐教。
2005年10月,于蓝旗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