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收入了作家王国宏近几年创作、发表的17部短篇小说，这些作品大部分与农村、打工者的生活有关。短篇小说虽然篇幅小，却最能显示作者语言叙述和小说结构方面的能力，如同百米短跑，对爆发力和速度都有很高的要求。这些风格各异、主题不同的作品充分显示作者对短篇小说这一文体有娴熟的把握，并且形成了一些独特的叙事风格和主题，如用植物、动物来指称人名，塑造了一组命运多舛、身世传奇的乡村小人物小枣、小树、油鼠叔、骡子叔等形象。

王国宏，男，汉族，河南许昌人，祖籍河南临颍石桥人。河南省作协会员。作品散发于《花城·爱花城繁华榜》《厦门文学》《椰城》《参花》《作家天地》等。有短篇小说连续入围2018、2020年两届“台湾林语堂文学奖”。小说作品连获四届《新工人文学》“劳动者文学奖”优秀作品奖。短篇小说《金梅瓶》获首届北京陶瓷艺术馆与禹州钧瓷文化产业协会等多家单位联合举办的有奖征文大赛二等奖（首奖空缺）。

1 袁大头
2 狐疑
3 驱鬼
4 公文包
5 金梅瓶
6 恐犬症
7 鼠
8 枣树
9 逃娘
10 打小工的老板
11 骡子
12 六分半田
13 枣核
14 捡钱记
15 我给你唱首歌吧
16 有病
17 绝情刀

劳动者的歌唱——《王国
宏短篇小说集》阅读记
这本书收入了作家王国
宏近几年创作、发表的17部
短篇小说，这些作品大部分
与农村、打工者的生活有关
。短篇小说虽然篇幅小，却
最能显示作者语言叙述和小
说结构方面的能力，如同百
米短跑，对爆发力和速度都
有很高的要求。这些风格各
异、主题不同的作品充分显
示作者对短篇小说这一文体
有娴熟的把握，并且形成了
一些独特的叙事风格和主题
，如用植物、动物来指称人
名，塑造了一组命运多舛、
身世传奇的乡村小人物小枣
、小树、油鼠叔、骡子叔等
形象。有几部作品也能看出
受鲁迅小说的影响，如《恐
犬症》的开头“赵家的狗又
看了我一眼，这是第几次，
我实在记不得了。它那既凶
又狠的眼神塞满了我的脑袋
，胀疼”，《枣树》的开头“
小枣家门前有一棵枣树，另
一棵，也是枣树。一大一小
，两棵”。我想从文学风格
和主题内容两个层面来谈一
下对这些作品的阅读感受。
这部小说集在语言和叙
事上有三个特征，也是我读
这部作品最重要的印象。首
先，是语言简洁、细致，多
使用短句，不拖泥带水，也
没有废话。短句是中国传统
白话小说的语言特点，动词
少，多使用名词。五四新文
化运动时期，受西方小说的
影响，现代汉语形成了长句
、复句的表达方式。这种西
式语言的特点是，逻辑性强
，思维缜密，主、谓、宾、
定、状、补“一个都不少”，
适合把人物关系、社会环境
、心理描写等进行准确的书
写，善于表现复杂的人物、
铺陈剧烈的戏剧冲突，从多
枝蔓、多线索中推演出一个
又一个情节的高潮。而中国
传统白话小说，多用短句和
白描，人物、语言、动作简
单明了。在中国现当代文学
中，孙犁擅长用短句，汪曾
祺也是这方面的行家，两位
作家都以短篇小说见长。王
国宏的短篇小说也带有这类
文学传统的特点，不做过多
的铺陈和复杂的心理描写，
用简洁的语言和动作直接把
人物的性格白描出来。如《
驱鬼》一开始“他捋一捋他
那山羊胡子，又开始讲鬼故
事了。豁齿露牙里面有很多
，是‘灰色蛋’和‘山半儿’死缠
着让讲的”，既点出了“驱鬼
”的主题，又写出了“驱鬼”
人的形象。
其次，这些作品中充满
了“对话”，多使用河南农村
的乡俗俚语来表现。“口语”
和“对话”的使用带来三重效
果，一是使得以文字为媒介
的语言充满了声音感，口语
本身是用文字这一无声的语
言对“口头表达”的模拟，声
音让语言叙述带有“吵杂”的
现场感；二是与印刷、纸媒
、声光化电的电子媒体充盈
的现代都市不同，口语恰好
也是农村人、老百姓日常生
活和生产中最经常采用的交
流方式；三是，“口语”是一
种更通俗的表达形式，中国
古典小说就经常采用“口语”
，因为不需要过多内在的心
理描写，而在20世纪的革命
文艺和文艺大众化中如赵树
理、柳青等作家也善于借助
方言、俗语来“烘托”人物的
状态。这部小说集之所以好
读与大量使用对话、口语有
关，从这些“喊”，“诡谲地
笑”，“扯着嗓子唱道”，“大
呼道”，“呼唤着”，“恼怒地
说”等语气中可以直接表现
活生生的人物性格和人与人
之间的关系。
第3，篇章结构精巧、情
节曲折，出乎意料又在情理
之中。短篇小说的特点在于
要集中，在相对有限的篇幅
内完成起承转合。王国宏的
小说在叙事上有悬念感，采
用了两种叙事手法，一是开
头引入一个有戏剧张力的场
景，后面再解释和呈现这个
场景的来龙去脉，如《金梅
瓶》的开头“老李头儿呵呵
地笑着，一旁的老伴儿‘腾’
地一脚，一下子把正在做美
梦的他踹醒了。”这种“笑声
”和“美梦”成为整部小说的“
题眼”，下面娓娓道来为什
么会“笑”以及如何做了一个
“破钧瓷瓶”当宝贝的“美梦”
。《逃娘》也是如此，开头
引入小勤、黑子和我的关系
，再接着展开父辈之间的纠
葛；二是用多视角叙事来带
来间离效果，也就是打乱叙
事的时间线和变换叙事视角
来制造悬念，如《我给你唱
首歌吧》采用多线索叙事，
每一小节由不同的主角展开
，共同拼贴出黑心老板“设
计”害死包工头和他的农民
工兄弟，反讽的是农民工的
女儿却向黑心老板感恩的故
事，《有病》中不断变换叙
事主体，讲述了一位中年男
人在家庭系列变故中失去了
所有亲人又重新出发的故事
，这种技巧性的叙述制造了
一种过于荒诞的曲折感。
这些短篇小说的主人公
大部分是农民和打工者，从
事着屠夫、劁猪匠等职业，
也有工地工人、保安等劳动
者。故事地点发生在豫中腹
地——古桥镇，这部短篇小
说集也可以说是古桥镇的故
事集，时间以当代、当下故
事为主，也就是实行家庭联
产承包责任制以后的农村。
这些小说成功地塑造了一群
形象丰富、性格鲜明的人物
，显示了作者对普通人、劳
动者生命状态的体认和生存
境遇的捕捉。
这部作品在主题上也有
三个特点：一是，与小说采
用传统小说的白话语言相似
，人物虽然是当代人物，却
更像古典小说中的人物，有
些作品带有志怪、神怪小说
的色彩，如《狐

这些短篇小说的主人公大部分是农民和打工者，从事着屠夫、劁猪匠等职业，也有工地工人、保安等劳动者。故事地点发生在豫中腹地——古桥镇，这部短篇小说集也可以说是古桥镇的故事集，时间以当代、当下故事为主，也就是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的农村。这些小说成功地塑造了一群形象丰富、性格鲜明的人物，显示了作者对普通人、劳动者生命状态的体认和生存境遇的捕捉。

1 袁大头
大坡袁村有个袁公庙，庙后住着张大套一家。
地名的叫法有时想想着实有意思，叫啥啥海的可能连水都难找，叫某某山的也许找块石头都作难。村名叫大坡袁，却是个小村庄，一家姓袁的都没有，都姓张。倒是邻村小坡袁，全村无一杂姓，都是姓袁的，村还大。
袁公庙内敬着袁公。哪位袁公，有何善举，不得而知。倒是庙后的张家在以前很有名气，是个大户。张家门儿里出美女，在这方圆几十里是出了名的。本地流传着一句话：“看戏不看戏，看看庙后张家大闺女。”说的就是张大套的五个姑奶奶。民国时期，张大套五个姑奶奶个个如花似玉，貌若天仙。
富不过三代，到张大套这辈儿，已泯然众人矣。
张大套今年六十有七，老实巴交的农民。弟兄俩，有个兄弟叫张二套。大套住在破落了的旧宅，二套分家在村南头新建了宅基，兄弟两家非常和睦。
这几天，张大套的心里装着一件大事，难为得他不知如何是好，一连几夜都睡不着觉。扒了老宅正在建的新房也停住了。
晚上，张大套在床头坐着抽闷烟，一支接一支。老婆是个粗粗壮壮、有口无心的胖娘儿们，平时都听大套的，她躺在床上也是来回地翻腾。一会儿，噌地坐起说：“大套，你倒是拿个主意啊，到底咋弄，你放个屁呀，这样也不是个法儿，你不疯也会把我逼疯。”
三天前，大套决定扒了旧宅建新房。在外打工的儿子大了，没新房对象难找。晚上，干活的人走了。大套自己要把根基再开挖一掌，赶明儿扎根脚时宽敞些。在东南角，大套挖出一个坛子来。打开一看，里面包东西的绸缎已糟完，绸缎里面有层油皮纸还没烂。剥开，里面竟是银圆！袁大头！足足一包呀！要有几百块！大套往四周看看，好在没人。他稍稍稳稳神，拿出一块来，学着电视剧里面的方法，在衣服上使劲擦擦，咬咬，挺硬！又吹一下，放在耳朵边认认真真地听听。其实他什么也不懂。大套不顾收拾铁锨，抡下衣服紧紧包上，猫着腰，回到屋里，叫起他家的胖娘儿们。
两人一夜没睡，仔细点了点，二百零六块儿，不多不少，二百零六块儿！俩人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
“套，听说这可值钱了呀！”
“是，小声点，千万别说出去。明天给盖房子的工头说，停了，改好儿（日子）了，等等再盖。”
“恁祖上还真埋有财宝呀，真不愧是张大户。”
“那可不是，听说姑奶奶有一次回来，坐着八抬大轿呀！姑爷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一群扛枪的。”
“这得值多少钱呀？”
“不着（知道）呀，反正值不少钱。”
“这是祖上留下来的，属老伙的，二套那儿要是知道了咋办？”胖娘儿们的一句话，让张大套大发横财的惊喜瞬间烟消云散。给亲兄弟说不说、分不分的矛盾心理笼罩在两口子心上，不停地开始折磨起他们来。
一天，二天，三天……十天，整整十天！大套揉揉通红的眼睛，终于想通了。一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兄弟早晚都会知道，到时来要就丑气了。二是念及一母同胞的手足情分，村上就他亲弟兄俩。三是老伙的东西不能据为己有。大套决定分给二套一半。胖娘儿们要私藏六块，被大套喝住。
叫来二套和二套家里的，大套把袁大头分给了兄弟一半。二套和二套家里的感动得差一点掉泪，还是亲弟兄呀，打断骨头连着筋，一拃没有四指近呀。
三个月后，大套原定要盖的平房建成了楼房。
半年后，大套的儿子靠打工攒的钱在县城首付买了一套商品房。现在农村找对象在县城没房免谈。
就在大套儿子结婚后的第三天，二套和他家里的找他哥大套来了。二套蹲在大套家的堂屋墙角处，吭哧半天，说不出话来。二套家里的憋不住了：
“大哥，咱老宅挖出来的袁大头有整有零的就二百零六块儿？”
“啊，就二百零六块儿。”
“不是吧！”
“就是！”
“就是？”
“就是！！”
“真是？！”
“真是！！！”
……
……
后来大套家里弟兄俩打了起来，妯娌俩也撕扯在了一起。再后来，兄弟俩跪在袁公庙对袁公神像发誓赌咒，从此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有的说：“二套没给大套孩儿结婚添厢，两家为这事闹生分了。”
有的说：“大套借二套钱在县城里买房一直没还钱。” 有的说：“因为二套家的给大套家的胖娘儿们办过丢入。”
有的说……
……
最后，邻居福德说：“恁说那都不对！我是邻居，大套、二套打架时我在隔壁听得最清楚。对恁说吧，都是因为小坡袁那个屠夫袁大头，哥儿俩吵架时还一个劲地拿袁大头赌咒，可能二套过年割他了三十斤大肉，上了大套的账，不知是二套有意的，还是袁大头记错了。就为这，哥儿俩打开了，两家再也不说话了。”
（原发表于2017年12月30日《漂河广播电视报·大槐树文学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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