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周三晚上我才接到我表姐的电话。
周一夜里,琪琪说她最后再问我一次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我还是漫不经心地回答待我买得起那颗华贵的钻戒就向她求婚。她一字一顿地说她已经等了四年了。然后她就笑着说没关系,一整夜她都在笑。这是个征兆。第二天她走了。
下了班后我坐在海珠广场的长椅上看着蹦跳抢食的鸽子。她的手机关机了。我看着升起的月亮坐到深夜。我在计划从今往后,我一个人单身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
周三回来后我就开始睡觉,到夜里一阵雨声把我弄醒了。我跳下床冲杯奶坐在客厅看电视。关上窗时电话响起来了,我想她早晚要回来的。
是我表姐的电话,她问我最近怎么样。我说一切凑合着过呗。她接着说长春下雪了,那么大的雪把树枝都压弯了,走着走着就听见咔嚓一声树枝折了。我说算算我三年没回家了,今年要是有时问的话,高低得回去看看雪。我表姐告诉我说:“那你就回来吧,明天就回来吧。”
“嗯?”我有点没听清。
“她走了,回来吧。”她突然泣不成声的样子,“老太太死了。”
从广州到长春的飞行时间是四个小时,起飞之前要关掉手机。我看到飞机在云彩之间穿来穿去。我不停地向空姐要求添咖啡。不知为什么,琪琪一走我总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我要快点儿找一个比她还漂亮、还体面的女友同居。我想象着到时候她回来时看到家里面又有了一个女孩会有多后悔。
我与给我一再添咖啡的空姐搭话,我说:“作为空中小姐来讲,你美得出格了。”
她用职业笑容告诉我这趟航班并不是广州的,“它在长春。”
“正好我也是长春人。”
她说她男友在广州,她打算以后去那里生活。“我怕冷。”
“但四季总得要有它的特点才对呀。”
“这我知道。”她笑着又倒杯咖啡给我,“但广州更适合生活,尤其是我这样年轻人的生活。” 她在说我老了?
飞机降落之前我试着盘算到今年我母亲有多大岁数,记不大清了,应该在七十三岁到七十五岁之间。我想这应该算是一个善终的年纪。我的意思是办个葬礼在不需要的时候我们就不必太悲伤。我父亲死得早,不到五十岁就撞到了T60次的火车上,我姐姐十八岁就跳楼了。那两次丧事我们都哭得死去活来。这回她也死了,还在这么大的年纪。我是说,如果不联想到我父亲和姐姐的话,我们就别哭了。
空姐告诉我飞机要降落了。从窗口我俯瞰,吉林和内蒙古果真被白雪所覆盖。我稍稍有点反胃,这使我想起那个关于飞机呕吐袋的笑话。空姐提着壶笑着问我是不是还需要咖啡。
我摆摆手。我说:“过几天我还会回来,那时我要是还能遇见你,那你就得留个电话给我。”
“那就要看你的运气怎么样喽。”她这次笑得挺真实的。
确实,我想,我们还要活着的人就别再哭了。
我让我表姐到机场前拿几件衣服给我。我查过了,两地气温相差近三十度。一下飞机我就打开手机,琪琪依然没有打电话给我。我四处张望找我表姐。人群中有个女人叫着我的名字向我走来。我感觉她老了,至少她的装扮越来越老了。我套了几件衣服,挽着她的手臂走出机场。我说咱别打车了,我还想坐一次长春的电车呢。她看着我觉得很尴尬。我说:“我这备零钱了。”
电车还像几年前那么慢。坐在对面的几个人吐着哈气。从车窗可以看到学校的老师带学生在路口扫雪。我说:“长春变化不大。”
“是吗?”她听后下意识地说。她以为我会问问妈妈怎么死的什么的。
路上行人的头发白花花的,—个个匆匆赶路。我侧身看着我表姐笑了,她眼镜上起了—层白霜,头发也白了。我再仔细看看,那些都是白头发。P1-3
二○一二年春天我在南京,有天下午去一家书店避雨。很小一张门面,要弯着腰下几级台阶才能进去,里面几乎没有灯,所有的书都零散地堆在地上,我要跟跳房子一样找地儿下脚。书架上反而没几本书,仿佛从书架到书垛是条单行道,读者把书从架上拽下来,翻几页扔在书垛上,老板就懒得把它们再一一塞回去了。我以为挑不出什么,可在雨停之前还是找到两本书准备结账,一本是梁实秋的集子,他是我在写作文的年纪就喜欢的作家;另一本是我朋友的旧作,以前见到他都是假装看过这本书,读一读让自己别那么心虚。诡异的事情在结账时发生了,我拿到门口问老板多少钱。他一脸茫然,皱眉看着我。我知道这种小书店价钱不定,有些是全价,大部分会打折,具体的折扣要看出版的年份和版次,甚至要考虑那年代的物价,这是个复杂的换算。他把两本书放到公平秤上,告诉我一斤二两,算我七块。我没明白,问他怎么算的。好像我在怀疑他的业界良心,他让我再看秤,指着上面的数字大声说:“六块一斤,十元两斤。”
这是让每个写作者都会心碎的一句话。我去过很多城市、很多书店,我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问出菜市场一样的口令——这书怎么卖的,多少钱一斤?而事实上,菜市场也很难找着比十元两斤更便宜的东西。猪肉十五元一斤,牛羊肉三十元一斤,香蕉苹果也不止这个价。真的,每个字要写多重才能生存?
我十四岁立志当作家,十八岁开始写作,小时候以为作家可以有很多种活法,像歌德那样高光,像卡夫卡那样阴暗,像拜伦那样多情,像福楼拜那样孤独,像格林那样居无定所,像厄普代克那样足不出户。他们都写过好书,都曾激励我前行,可我从来不敢想象,有一天这些大师的作品就像牛羊肉那样滴着血,放在秤上论斤卖。
对文学而言,这是最糟糕的时代,视听艺术更快捷、更准确地替代了文字阅读;人均每年读书不到五本,其中还算上中小学生的二十本教材;图书出版每年以百分之五十的速度向下递减;近十年的研讨会都在讨论文学是否已死,或是还有多久会死;那些剩下的作家,仿佛邪教成员一般稀少而古怪。这种种的一切让我在三十岁的时候开始质疑:最初的梦想是不是一个死胡同?十五年前王小波就自问《我为什么要写作》,他说他要做那个反熵的人,他认为他有文学才能,他要做这件事。他提醒过我们做这件事有多苦,只是他没说有那么苦,而且十五年后会更苦。
我于二○○四年出版第一本书,到现在正好十年,陆续出版几本长篇。或好或坏,但我一直在努力。有过一些吹捧之辞,说我如何坚持,如何有实力、有潜力,早晚成大器。这些恳请不要再讲,听起来说起来都像是酒醉之后的失败之音。说多了没意思,我肯定往前走。也有人劝我做些富贵事,反问我,继续写作有意义吗?难道写得过博尔赫斯吗?说这话的是前辈,我担心是好意,所以没翻脸离席。我想回答他,首先,我也不知道我下一部作品能不能写得过博尔赫斯,他站得再高也没挡着我的路;再说,就算写不过,就算一万个写作者才能顶出一个博尔赫斯,我起码可以为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白骨贡献一个单位,不要那么怀疑地看着我,我没粉饰自己,总要有人做白骨。
这十年所有审判文学的研讨会我都没参加,我不相信文学会死,我不相信我的梦想是一个死胡同。没有理由,我必须信,因为只有相信这些,我才有力气干好这件事。也许这些可以解释,我为什么还要写作。这是文学最坏的时代,但也是最需要我们的时代,要是文学哪天真的守不住了,那我就做一个文学守陵人,告诉来往的后人,文学曾经葬在这里。
二○一四年五月
蒋峰编著的《一二》内容介绍:雷力的母亲出生于富贵之家,年轻时不顾家里的反对与身为警察的雷奇私奔并结婚生子,从此过上了清贫的生活。雷力的外公无法原谅女儿,将全部的遗产留给了另一个女儿。清贫的生活与苦难的日子磨灭了她和丈夫之间的爱情,她开始不断地抱怨生活、怨恨自己的丈夫,并出了轨。在丈夫因受贿的丑闻而畏罪自杀后,她拒绝了情夫的求婚。不久后,经常打架斗殴的女儿因被人恐吓而跳楼自杀,她用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打官司,想为女儿讨回公道,但却以失败告终。从此,不屑工作的她担起了养家的重任。她收养了举目无亲的侄女并供她读书,在侄女卷走家里全部钱财与他人私奔又再次回来后,依然收留了她。
作者用倒叙的手法讲述了雷力母亲的一生。这个女人怨恨自己的丈夫却依然选择撑起整个家;与儿女关系恶劣却依然不顾一切地为女儿讨回公道;厌恶妹妹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侄女,却依然收留并照顾她。这样一个在雷力眼中的“女魔头”,骨子里却有着不为外人道的坚强。而与母亲关系僵持、已有十年不来往的雷力,在为母亲奔丧期间,也慢慢地了解了母亲的一生,释然了很多道理。
蒋峰编著的《一二》内容介绍:
一、双封书装,青春时尚兼顾经典收藏的设计理念,品相上佳;
二、蒋峰是“郭敬明的80一代”里最重要的代表作家,作品深受主流文坛赞誉,并得到著名导演张艺谋、叫兽易小星的高度评价,多次摘得主流文学奖项,是新一代青年作家中的实力派。
三、书系收录自出道以来,蒋峰最重要的代表长篇作品,每部作品均做了最新修订,辅以新序以及创作谈等最新内容,同步出版统一亮相;
四、多部小说如《为他准备的谋杀》等在影视剧筹备中,未来将拉动图书销量的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