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也把白色粉末撒在山毛榉林上。
灵魂在这个世界的磨里被碾磨以后，就这样升上天空。”
《井中男孩》是一本自传体长篇小说，借助小斯蒂夫的童年生活，折射了德国摩泽尔河畔乡镇在“一战”时的样貌。是对德国民间风情诗意、长卷式的展示，是温暖动人的成长小说，也是对成人世界种种状况的质问，对生命真谛的思考。
书名出自主角与园中水井的独特经历。爸爸曾告诫小斯蒂夫，不要靠近水井的洞，他却悄悄跑去，发现井里有一个向上窥看的小男孩。不管自己做什么、喊什么，小男孩都会跟着模仿。而别人家的水井中却看不到小男孩。他想将其当成自己一个人的朋友。对主角来说，一切都如沿溪行走般莫测，随时会拐入迷途。无论是麦子脱粒、磨面粉，还是搬家、上学，都是如此。所幸，他借助内心的一泓清井，把一切照亮。他也终于从摇篮中的孩子，长大成人。

赵登荣，北京大学德语语言文学系教授，曾任北京大学西方语言文学系副主任。主要译著有《荒原狼》（合译）、《保护网下》（合译）、《悲剧的诞生》《卡夫卡谈话录》《致亲爱的母亲》《海涅全集》（卷九）等；编选《基希报告文学选》（台编）、《不安宁的夜晚》等；主编《杜登德汉大词典》等。

译本序
摇篮、月亮、水
磨坊
第一条裤子，红胡子科帕尔和犹太人西格弗里德
井里的脸
村子和教堂
城里来的客人
搬出河谷
迷路
初次陶醉
受诱惑和入地狱的地方
疾病、害怕和星星游戏
失望
上学、赛车、皇帝驾临
飞船、谎言、天力和强烈的渴望
鲍伊伦之行
魔鬼、库尔特、辅祭列奥和找到的罪孽单
凯塔、城市和第一次忏悔
救护日、和父亲的谈话、战争爆发
号房、采集荨麻、被偷的梨和当英雄的渴望
圣诞节
在金牛星座的照耀下
欢乐的玫瑰经和战俘季米特里
干活当游戏、在地下水池里，以及各种各样逃跑的尝试
奶牛
踩高跷、死亡
神秘的门
在墓碑上游玩
三条教导
伟大的日子
玫瑰与告别

《井中男孩》（Der
Knabe im Brunnen）是一
部虚构的自传体小说，书中
的主人公用形象生动、幽默
诙谐的语言自述他的一段生
平，但它又是作者的一部有
趣的童年回忆录，因为书中
的主人公实际上所讲述的正
是作者对自己的人生最初阶
段的回忆。
《井中男孩》的作者斯
蒂芬·安德雷斯（Stefan
Andres，1906-1970），是
当代一位有成就的德语作家
。安德雷斯一九〇六年生于
德国西南部特里尔附近的布
赖维斯，在这个摩泽尔河地
区风光旖旎、民风淳朴的农
村度过了他的童年时光。他
的父亲是磨坊主，一个典型
的南德的农民，虔诚信教，
勤俭治家，讲求实际，乐天
达观，热爱和平，对幼年的
安德雷斯的成长有过很大影
响，这在《井中男孩》里也
得到了充分的反映。父亲去
世后，他的母亲勇敢地面对
生活，挑起了家庭重担。安
德雷斯十一岁时，按照他父
亲的遗愿，进入教会学校读
书（1917-1926），毕业后
又在嘉布遣修会（方济各会
的一支）当了两年见习修士
。一九二八年至一九三二年
，他先后在科隆、耶拿和柏
林的大学里攻读日耳曼语言
文学、哲学、艺术史和神学
，并开始发表作品。大学毕
业后曾到意大利、埃及和希
腊游历。安德雷斯从基督教
人道主义的立场出发，不赞
成德国纳粹党的暴政。一九
三六年十一月，他发表了中
篇小说《埃尔·格列柯为宗
教法庭庭长画像》，用西班
牙宗教裁判所的愚昧残暴来
影射纳粹政权的倒行逆施。
小说中的西班牙画家埃尔·
格列柯在谈到暴政之下艺术
家的任务时说：“我们能够
做到的是把这些摈弃基督的
人的面目描绘下来。”这也
可以说是安德雷斯关于纳粹
时期他自己的创作宗旨的自
白。一九三七年他流亡国外
，侨居意大利。一九五〇年
返回联邦德国，活跃于文坛
，是笔会会员和德意志语言
和文艺创作研究院院士。一
九六O年又迁居罗马，直到
一九七〇年去世。
安德雷斯是位小说家，
发表的中、长篇小说有：《
阿斯特里的男人》（1939
）、《我们是乌托邦》
（1943）、《仇人结亲》
（1947）、《正义骑士》
（1948）、三部曲《大洪
水》（1949、1951、1959
）、《鱼腹中的人》
（1963）、《鸽楼》
（1966）、《挪亚和他的
孩子们》（1968）等。作
为诗人，他擅长写十四行诗
及颂歌等旧体诗。他创作的
戏剧《封锁区》（1958）
，表现了作者对战争危险的
忧虑，也是成功之作。安德
雷斯是位信仰天主教的作家
，他在作品中所追求的理想
是基督教的博爱精神同人文
主义的结合。在他的小说里
，主人公多半经历了迷惘和
痛苦的历程，通过爱而认识
了人生的真谛，反映出作家
相信信仰能抑恶扬善，净化
心灵，使人们互相宽容和解
，因此，他的作品宗教色彩
比较浓厚。由于经历了两次
世界大战的劫难，安德雷斯
在他的小说中又比较强烈地
表现出他对战争的憎恶，对
和平的渴望，并呼吁各国人
民和睦相处。此外，他还一
贯抨击纳粹暴政及其残余势
力。这无疑使他的作品具有
了一定的积极的社会意义。
在写作手法上，他更多的是
传统的维护者和继承者，而
不是革新家。在四十年代和
战后，他的作品曾拥有不少
读者，受到文学界的重视，
屡获联邦德国和意大利的文
学奖。
《并中男孩》是安德雷
斯最受欢迎的小说之一。童
年是充满好奇、幻想、希望
和憧憬的岁月。在主人公小
斯蒂夫的眼晴里，家乡的一
切——水井、溪流、山峦、
田野、磨坊、邻居、商店、
城市都是一个谜，都隐藏着
神奇的秘密。大人们不让小
斯蒂夫到并边去，说井里有
水鬼和被拖下去替水鬼放鹅
的孩子，小斯蒂夫却偷偷跑
到并边，把井中自己的倒影
当成了放鹅少年。就这样，
小斯蒂夫怀着朦胧的求知欲
和急切的好奇心去接触周围
的世界，而我们则通过他的
眼睛以及他的儿童的想象力
看到了南德摩泽尔河沿岸农
村地区一幅幅的风俗画：冬
季破冰磨面的艰辛，暴风雨
来临前抢收小麦的紧张，收
获季节脱粒扬场的欢乐，旧
式乡村学校实行体罚对学生
身心的摧残，农业小镇上各
行各业居民的面貌……在这
个信奉天主教的农村地区，
农民的伦理道德、生活方式
、言行准则无不受着教会思
想的影响。当战争到来时，
当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
村里的神职人员宣扬“天主
站在德军一边”来祝福战争
，学校的教师胡诌所谓“爱
国主义”的诗歌来美化战争
，狭隘民族主义的浪潮也冲
击着这个小小的村镇，打破
了这里的宁静，小斯蒂夫也
身受其害，不仅迷恋于玩战
争游戏，而且同他的哥哥编
写起“爱国”诗来。农民不知
道为什么要打仗，并且从切
身的利益出发也不赞成打仗
，小斯蒂夫的父亲便是这样
的一个。通过父亲的态度，
通过在前线当兵并且越来越
憎恶战争的他的哥哥马丁的
态度，通过目睹战争给村民
带来的不幸，尤其通过同在
村里干活的一位俄国战俘的
交往，小斯蒂夫渐渐明白了
战争不是好事而是坏事，他
甚至成了关于和平来了的谣
言的传播者。最后，他遵照
已故父亲的遗愿将动身去荷
兰一所教会学校学习，但和
平的日子还没有到来，只有
人们对和

两度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德国作家，斯蒂芬·安德雷斯代表作。
简体中文版曾在1985年由外国文学出版社出版，至今绝版多年。
散文化、诗意的隽丽语言，幻梦般的想象、丝绒般的抒情、小节式的书写方法，让本书有了音乐般流畅的节奏，被赞誉为“诗体小说”。
如纯真的迷途男孩探索这个充满变化的世界。以小斯蒂夫的视角，映衬社会、人性、战争、命运的复杂，一幅德国摩泽尔河畔乡镇的风情画徐徐展开。生活中被忽略的幽微之处，诙谐与美好，也由此浮现。
战争让人们的生活扭曲变形：在战场受了伤的哥哥，把“我”的锡铸士兵压成红白相间的“铁皮饼”；为战争结束而感到高兴的俄国俘虏，却终于没能回家。
小斯蒂夫在井水中发现了自己的倒影，他将其当成只属于自己的朋友。成人的世界于童真中颠倒，童真也于成人世界中颠倒，如清澈的水中颠倒的“井中男孩”，与现实之人的呼应。

摇篮、月亮、水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所睡的那张小床的两侧总在上升和下降，右侧上升，左侧下降，左侧上升，右侧下降——总是这样。房间里差不多是黑的。可是月亮来了，目光扫过屋角。它看着我床前的墙壁。那堵墙壁看着我、我的小床和旁边的大床。大床上躺着我的父亲，他身后是母亲，我看不见她，只听见她的呼吸。我小心地越过摇篮的左侧往外看。摇篮的木头是棕色的，闪闪发光。那后边，那一边，躺着一个长长的人，这是父亲。我的目光扫过他的身子，从他的头开始一直移到他的脚。这样看了一会儿。我同时看到，他那只提着摇篮带子的手来回摆动得越来越慢。摇篮也摆动得越来越慢。最后，手指头伸开了，那只手平摊在床单上，不再动了。摇篮也不再摇了。房间的四堵墙壁静静地站着，看着我。它们的脸都是黑的，只有月亮照着的那一面是亮的。四堵墙的脸上都有四方形的东西。天花板又宽又大，正好覆盖住一切。我知道，天花板有掉到我身上来的危险。于是我冲着黑暗说道：“斯蒂夫，摇！”我看见那只一动不动平摊着的手立刻摇起来，开始时很快，很猛，接着又慢下来。我把枕头上的脸转向那只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只要它平摊开来，房子和摇篮也都停住不动时，我马上就说：“斯蒂夫，摇！”我非常满意地注意到，我的话每次都管用，都能引起变化。最后，房间的天花板终于落下来了，不过非常轻柔——盖住了一切：我的摇篮，父亲的手，父亲自己，上面有四方形东西的墙壁，还有明亮的墙壁的玻璃窗上的月光光环；刚才它还对着我眨巴眼睛呢，这月亮。
有几个晚上，这个月亮滚过覆盖着磨坊溪后面整座山的山毛榉林。月亮又黄又圆，而且会滚动。它用不着害怕黑暗，它像一盏明亮的厩房马灯。我非常爱它，恨不能去摸它。它一定非常光滑和温暖，像母亲的胸脯。月亮里肯定也有奶，不然的话它怎么会这样柔和亲切。也许那里面有面粉。父亲的磨坊里的滚筒在旋转，只要掀起帘布，就撒下白色粉末。月亮也把白色粉末撒在山毛榉林上。那是月亮面粉，第二天就不见了。树把面粉都吃了。还是说月亮里有奶，让树喝掉了？在有些花里我找到过这样的奶。有一次，我在大白天看见月亮。起初我想，那不是月亮，就没有理它。天上东西太多了。可是从那次起，我经常在白天看见它，后来我只好相信那就是月亮。用不着怀疑了：它从家里跑了出来，我也是常常从家里跑出来的。我发现，晚上当月亮从树林后面升起时，它有时很瘦，有时很胖。我问了大人并且弄清楚这确实就是同一个月亮之后，我可以肯定月亮有病。当月亮不那么圆也不那么亮的时候，我就不理它。它从来也不走近一些，我真有点生它的气呢。一天，我们——月亮和我——着实吵了一架。那天还没有到晚上。月亮圆极了，冲着我微笑。我手指小山喊道，我要到那边山上去同它见面，本来家里是不让我一个人爬到山毛榉山坡上去的，尤其是在晚上。可是月亮太美了，我想得到它，或者摸摸它。它仿佛也明白了我的请求——它向山毛榉山坡飘过去了。我仰着头，眼睛始终看着月亮，沿着房子往前跑。这时我看见，月亮和我顺着同一个方向往前跑，穿过云彩。突然它不见了，而我跌进了磨坊的水沟里，倒在水里。我们的雇工正在安装捕鼹鼠的器具，听见了扑通的声音，把我拉了上来。我生月亮的气，大哭了一场，它不该这样对我。好长一段时间，我抬头看它时，心里就恨得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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