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女人》是一部集中于个体的十七世纪欧洲社会史、文化史研究。以微观史学代表人物著称的娜塔莉·泽蒙·戴维斯通过流传于世的回忆录、自传、著作等历史文献，梳理了十七世纪欧洲三位女性（商人格莉克尔、训导者玛丽、艺术家兼博物学家梅里安）的人生经历，进而研究十七世纪的社会历史，是颇具代表性的文化史、社会史著作。其中，格莉克尔写下了七卷本带有教导训育色彩的回忆录，玛丽写下了诸多的书信和自传，梅里安留下的则是昆虫和植物的博物学著作以及大量的水彩画。她们都不是一举一动都为我们熟知的女王或贵族女性，而是生活在欧洲、北美和南美的“边缘地带”。作者根据她们的回忆录、手稿等，重构这三位身份差别甚大的女性的生活，展示了十七世纪女性生活的多样性。她们既不是贵族，也不是谁的缪斯，她们从未淹没在母亲的身份中，也从未作为妻子而被抹杀。她们三位身处“边缘”的普通女性，却微微撼动了那个坚不可摧的男性世界。

序　幕
与上帝争辩
新世界
蜕　变
结　语
注　释
致　谢

序 幕
地点：思想界
时间：1994年10月，希伯来历5755年赫舍汪月
人物：四位年逾耳顺的女人。其中三位站在一份破旧
手稿边，时而彼此交谈，时而独自沉思。第四位在暗处聆听
了一会儿。
玛丽：我读过了。我挺受冒犯的。想想看，她竟把我
装进这样一本书里，跟如此不敬神的女人放在一块儿。
格莉克尔·巴斯·犹大·莱布：瞧你这话说的。上帝
啊，愿歌颂他，赞美他的名，上帝常在我心中，我的言语也
永远赞美他。我写的东西，你一个字也读不懂。
玛丽：如果当初吾主希望我学习意第绪语，那我就会
去学。我不就学了休伦语吗？我可是读到了她写的，在金钱
方面你是怎么锱铢必较的。你们这些犹太人就跟那些胡格诺
派一样铁石心肠。感谢我心爱的净配，他将我召唤至野蛮人
的土地，远离欧洲。
格莉克尔·巴斯·犹大·莱布：我读到你如何在儿子
尚未自立时，就抛弃了他。无论经历何种困苦忧患，我从不
会弃孩子不顾。我可不要出现在一本描写了你这类母亲的书
里。还有，为什么她非得把我跟这些外邦人（non-Jews）
**　在格莉克尔自己说话以及犹太人说话的语境
中，“non-Jews”作“外邦人”。其他第三视角情况作“
非犹太人”。页下注如无特别说明皆为译者注。
放一起？
玛利亚·西比拉·梅里安：我在这儿太不自在了。这
些女人都不是自然爱好者。她们忽视上帝造的渺小生灵，无
视其美妙之处。她们从不阅读我读的那类书，也从不跟我会
与之交谈的那类人说话。这真不是我待的地方。
玛丽：听听这位心高气傲女士说的话！不过，这位女
人甚至开始怀疑敬重的降凡圣言..　Incarnation：基督教
里面的概念，新教一般译成“道成肉身”，天主教一般译成
“圣言成了血肉”，有时也有“道成肉身”的译法。此处是
天主教徒对新教徒的常见看法。因新教徒并不崇拜天主教徒
崇拜的圣母。天主教认为，耶稣基督是通过处子玛利亚的子
宫，成为肉体，降生在世上。这里是身为天主教徒的玛丽对
新教徒梅里安的“偏见”。
，对她又有什么好期待的呢？想想看，我们可是背靠
着背、紧贴在同样的纸页上哩。不过，要是这位作者将那些
试图传播普世天国的人士跟我摆放在一起，我倒也不太介意
。
格莉克尔·巴斯·犹大·莱布：假若这位作者书写我
及我的故事，只为了给她的犹太子孙阅读，我也不介意。
**　娜塔莉·泽蒙·戴维斯本人即是犹太家庭出身。
玛利亚·西比拉·梅里安：我不反对跟犹太人和天主
教徒待在同一本书里。实际上，我很高兴地发现，在我离世
后出版的那版苏里南昆虫的书里，学识渊博的（犹太
人）..　所罗门·佩雷斯（Salomon Perez）是犹太人，后
面有进一步说明。
所罗门·佩雷斯就为它做了一首诗。但是，我不属于
一本围绕“女人”的书。我应该跟自然研究者和画家，跟昆
虫植物学者待在一起。
娜塔莉·泽蒙·戴维斯（自暗处，向前走出）：我是
这本书的作者。让我来说明。
其他三个女人：您可得好好解释。
NZD（即娜塔莉·泽蒙·戴维斯）：格莉克尔，在您的
回忆录中，您除了讲述犹太人的故事，还讲述了非犹太人的
故事。梅里安女士，您混合了蝴蝶研究与其他昆虫的研究。
我将你们放在一起，也是想研习你们的异同之处。在我的时
代，有时候人们认为过去的女人们彼此相似，尤其是如果她
们生活在同一片地区。我想通过你们如何谈论自己，以及你
们所做的事情来展示你们之间的相似与差别。你们与所处世
界中的男人的区别在哪，相似又在哪……
玛利亚·西比拉·梅里安：最好保密。
NZD：我想要展示你们每个人如何书写自己与你们世界
之外人群的关系。
格莉克尔·巴斯·犹大·莱布：最好保密。
NZD：我之所以选择你们，是因为你们都是城市女性，
生活在法兰西王国或者日耳曼诸侯国，都出身商贩或工匠家
庭—也就是平民阶层。
格莉克尔·巴斯·犹大·莱布：您非常清楚，在犹太
民族中，无论家族多么显赫，我们从不论平民贵族。
NZD：我想要囊括进一位犹太教徒、一位天主教徒、一
位新教徒，这样我便能看到不同宗教在女人的人生中产生了
什么不同影响，为你们开启了什么样的门，又关上了什么样
的门，允许你们选择什么样的言语行为。
玛丽：选择？选择宗教意味着成为修女—
玛利亚·西比拉·梅里安：—或者加入忏悔团体—
玛丽：但是，敬拜天主是关乎真理与绝对义务之事。
格莉克尔·巴斯·犹大·莱布：我们都有罪，因此我
必须同意这位天主教徒刚才说的。
NZD：玛丽嬷嬷，您的乌尔苏拉修会的《年鉴》里充满
了女性抗争。我想弄清楚你们三位女人是否曾在性别等级下
挣扎。
其他三个女人（愤慨地）：性别等级？什么是性别等
级？
NZD：梅里安女士，想想您去苏里南观察昆虫时发生的
事吧。如果您是男人，那么某位权贵就会替您垫付旅资。可
是您却必须自个儿借钱去做这件事。
玛利亚·西比拉·梅里安：是的，而且

《边缘女人》中的三位主人公，她们既不是贵族，也不是谁的缪斯，
她们从未淹没在母亲的身份中，也从未作为妻子而被抹杀。
突破“正统”，揭示被历史叙述边缘化的女性世界，打开理解世界历史的一扇新窗
《边缘女人》挖掘了历史上的无名之辈，为我们理解早期近代世界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埋首档案、回忆录、自传，乃至账本、画作，在戴维斯巧妙的叙述中，我们了解了关于早期近代欧洲生活的更多信息，远超一般的“正统”历史书写。

结 语
她们人生各异，但都在公共领域中有所成就。瘟疫风
险、疾病苦痛、亲人早逝—所有这些都影响了格莉克尔·巴
斯·犹大·莱布、玛丽及玛利亚·西比拉·梅里安的人生。
她们三人都曾见证城市风格和印刷文字的蓬勃发展。她们三
人都曾体验额外重压在女人身上的等级结构。她们三人也都
曾被意外出现的精神机遇鼓舞，期许一个更美好的未来，哪
怕只是暂时的。她们的生命轨迹有某些共通点，包括精力充
沛及长寿的好运。使得她们走上不同道路的因素来自机会与
性情，但更多则来自17世纪宗教文化和职业期望所设立的
模板。
三人最相似之处在于其工作方式，都是一种女性版本
的手工—商业风格。她们都有一技傍身：除去其他鉴别能力
，她们或能甄别珠宝，或能品鉴刺绣纹样，或能区分昆虫标
本好坏。她们都精于财务，能够依据场合需要，或记录放贷
金额和孩子的嫁妆，或记录图书、画作和标本的销量；从记
录马匹、马车和马车夫，转为记录教堂装饰品、食品供应、
修女捐赠的嫁妆，以及随着她们职业和地点改变而进行的土
地交易。她们总是雷厉风行，不管什么技能，只要有用，就
立马拿来应对当下需求，无论是处理信贷损失或是火灾损毁
的危机，还是听从渴望展开新冒险。
对城市男人来说，工作技能上的变通适应能力往往会
被认为是因为贫苦：说明这个男人必须放弃固定行业才能生
存下来；他是一个雇佣日工，心甘情愿从事任何工种。对于
城市女人而言，无论贫富，适应能力都必不可少，且教养她
们的方法也鼓励如此。1与兄弟相比，女孩更多接受普通手
艺和家务技能教育，而不是几年的正式学徒训练；她们在父
母、男主人或女主人的家务中学习任何能观察到的手艺技术
。有朝一日若以妻子、仆人或第二任妻子的身份进入家庭，
她们希望自己的工作能力适配其家庭生活。格莉克尔·巴斯
·犹大·莱布及玛丽·居雅正是以此方式生活，她们的适应
能力从宗教中获得了额外的推动力量。在基督教欧洲的不确
定性中，犹太人需要善于随机应变；而一个英勇的天主教徒
也必须时刻待命，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天主召唤，就必须去
服侍。
玛利亚·西比拉·梅里安则略微不同，因为即便她自
学了繁育昆虫和观察昆虫的技能，她的艺术技能也来自多年
家庭训练。也许，在与拉巴迪教派上帝选民一同生活的岁月
中，她的变通适应能力延伸到了农业耕作，但她的大部分技
能都属于17世纪全才艺术家工铺里的那类。她成了画家、
雕刻家、出版商、艺术商，以及像她钦佩的父亲梅里安和继
父马雷尔那样的教师，像她母亲那样的刺绣师。
精深的技艺是工匠的特质，对男人来说，专长往往会
通过行会组织的认可来巩固。某些女性从事的行业也有女人
行会，还有些女人属于男女混合行业的行会会员。不过，出
于种种原因，格莉克尔、玛丽和玛利亚·西比拉跟许多女人
一样，都没有加入这种组织。在汉堡，基督徒有贸易行会，
但犹太人（更不用说犹太女人）则没有；图尔市这位帮姐夫
经营运输生意的女人也不可能属于哪个行会，尽管她的姐夫
有所属的行会。梅里安作为画家，最有可能成为行会成员，
但实际上她属于纽伦堡圈子里试图建立艺术学院的一员。因
此，对于格莉克尔、玛丽和玛利亚·西比拉来说，她们青年
时期的专业意识来自相应环境中的亲身实践，而在这个环境
中，她们还需操劳家务—毛虫繁殖箱散落在炊具间，在哺乳
孩子的同时还要给出甄选珍珠的建议。获得认可（比方说，
来自修道院修女或博物学家同侪的认可），都是后来的事。
也许，这三位女性在写作与描绘中投入的专注力，也
体现出她们的手艺意识。梅里安显然把她的书看作是绘画和
观察的延伸，而玛丽的教学书则将她的教学过程落在纸头。
但玛丽与格莉克尔都在没有受过修辞学、语法或文本结构的
正式训练的情况下走上这条写作道路。虽然她们都有榜样—
讲故事的人、布道、畅销书，以及（在玛丽的情况下）乌尔
苏拉修道院的交流语言—但撰写手稿需要对叙事及对话加以
甄选。也许，如玛丽所称，“圣灵恩宠”使她自发地书写；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也需要通过她的神经和肌肉的技巧来实
践。
宗教对这三位女性皆影响深远。在基督教欧洲，格莉
克尔的犹太人身份使她处处受限、朝不虑夕。身为以色列子
民的自我想象又给予她深刻的身份认同，其他身份（女人、
商人、德语区居民）也会通过这个自我认同来彰显。她充分
利用了分散而治的拉比犹太教留给女人的空间：祈祷、家务
圣洁、作为已婚妇女的身体圣洁、善举、阅读，就她而言还
包括写作。在17世纪令欧洲犹太社区兴奋的宗教新事件中
—沙巴泰·泽维、卡巴拉、激进思想—只有第一件影响了她
的生活。这也可能关乎性别。人人企盼的弥赛亚消息可以飞
驰到每个人身边，无论男女；但卡巴拉思想、有关斯宾诺莎
的辩论、改宗者的异端邪说，都没有散播至女人可接触的文
本（或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也许相较于我们所知道的，妻子
们事实上听说了更多这类消息）。
印刷业和

在这部非凡的著作中，娜塔莉·泽蒙·戴维斯汇
集了三位 17 世纪欧洲女性，她们在“边缘”过着大
胆而有成就的生活。戴维斯着手证明，在远离权力中心
的工作中，这三位女性不仅为全体女性开辟了新天地，
而且在这样做的过程中，她们在道德上也优于同时代的
人。——《多伦多星报》
戴维斯选择的这三位不是缪斯、情妇或贞洁烈女
，这打破了女性传记的常规边界，书中的三位主角都是
具有独特才华和自我转变欲望的人物，并拥有实现目标
的坚强性格。——《独立周日报》
通过对17世纪三位女性的密切研究，娜塔莉·泽
蒙·戴维斯重建了历史，既填补了早期现代女性史的概
念框架，又对其进行了挑战。《边缘女人》的重要价值
在于其精确追踪受访者在多个领域的生活：从修道院到
新边疆，从家庭到市场，从田野到绘图板……戴维斯这
一细致入微且引人入胜的叙述，不仅重建了她们的生活
，也为女性揭示了一系列被历史叙述边缘化的社会、精
神和文化世界。最后，它打破了早期现代女性史中最明
显的框架——家庭、车间、教堂，并要求为其受访者的
探索、反思和普通的身体体验提供历史空间。——《历
史研讨会期刊》
戴维斯的作品一直超越时尚潮流，与更广泛的读
者进行交流。戴维斯给我们呈现了三位早期现代强大的
女性形象，她们的困境与我们自己的困境并无二致。早
期现代历史学家坚持父权制无处不在，而戴维斯则向我
们展示了辛勤工作、养家糊口的女性，她们从未沉浸在
母亲的角色中，也从未因为妻子的身份而被抹杀。戴维
斯所写的一切都源于对近来关于女性写作和历史人类学
的大量理论著作的慎重、批判性考虑：她的文本中没有
任何这些理论的碎片。对于戴维斯来说，历史学家是一
个讲故事的人。她的书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写历史的方式
，不会用直接的论证或解释来束缚读者，而是试图激发
想象力。这是一本让人难以忘怀的书。随着时间的推移
，人们意识到娜塔莉·泽蒙·戴维斯所取得的成就是一
种关于旧世界与新世界之间、男女之间、母亲与子女之
间关系的新思考方式；以及对历史学家所可能涉足领域
的大胆开拓。——《泰晤士报文学副刊》

结 语
她们人生各异，但都在公共领域中有所成就。瘟疫风险、疾病苦痛、亲人早逝—所有这些都影响了格莉克尔·巴斯·犹大·莱布、玛丽及玛利亚·西比拉·梅里安的人生。她们三人都曾见证城市风格和印刷文字的蓬勃发展。她们三人都曾体验额外重压在女人身上的等级结构。她们三人也都曾被意外出现的精神机遇鼓舞，期许一个更美好的未来，哪怕只是暂时的。她们的生命轨迹有某些共通点，包括精力充沛及长寿的好运。使得她们走上不同道路的因素来自机会与性情，但更多则来自17世纪宗教文化和职业期望所设立的模板。
三人最相似之处在于其工作方式，都是一种女性版本的手工—商业风格。她们都有一技傍身：除去其他鉴别能力，她们或能甄别珠宝，或能品鉴刺绣纹样，或能区分昆虫标本好坏。她们都精于财务，能够依据场合需要，或记录放贷金额和孩子的嫁妆，或记录图书、画作和标本的销量；从记录马匹、马车和马车夫，转为记录教堂装饰品、食品供应、修女捐赠的嫁妆，以及随着她们职业和地点改变而进行的土地交易。她们总是雷厉风行，不管什么技能，只要有用，就立马拿来应对当下需求，无论是处理信贷损失或是火灾损毁的危机，还是听从渴望展开新冒险。
对城市男人来说，工作技能上的变通适应能力往往会被认为是因为贫苦：说明这个男人必须放弃固定行业才能生存下来；他是一个雇佣日工，心甘情愿从事任何工种。对于城市女人而言，无论贫富，适应能力都必不可少，且教养她们的方法也鼓励如此。1与兄弟相比，女孩更多接受普通手艺和家务技能教育，而不是几年的正式学徒训练；她们在父母、男主人或女主人的家务中学习任何能观察到的手艺技术。有朝一日若以妻子、仆人或第二任妻子的身份进入家庭，她们希望自己的工作能力适配其家庭生活。格莉克尔·巴斯·犹大·莱布及玛丽·居雅正是以此方式生活，她们的适应能力从宗教中获得了额外的推动力量。在基督教欧洲的不确定性中，犹太人需要善于随机应变；而一个英勇的天主教徒也必须时刻待命，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天主召唤，就必须去服侍。
玛利亚·西比拉·梅里安则略微不同，因为即便她自学了繁育昆虫和观察昆虫的技能，她的艺术技能也来自多年家庭训练。也许，在与拉巴迪教派上帝选民一同生活的岁月中，她的变通适应能力延伸到了农业耕作，但她的大部分技能都属于17世纪全才艺术家工铺里的那类。她成了画家、雕刻家、出版商、艺术商，以及像她钦佩的父亲梅里安和继父马雷尔那样的教师，像她母亲那样的刺绣师。
精深的技艺是工匠的特质，对男人来说，专长往往会通过行会组织的认可来巩固。某些女性从事的行业也有女人行会，还有些女人属于男女混合行业的行会会员。不过，出于种种原因，格莉克尔、玛丽和玛利亚·西比拉跟许多女人一样，都没有加入这种组织。在汉堡，基督徒有贸易行会，但犹太人（更不用说犹太女人）则没有；图尔市这位帮姐夫经营运输生意的女人也不可能属于哪个行会，尽管她的姐夫有所属的行会。梅里安作为画家，最有可能成为行会成员，但实际上她属于纽伦堡圈子里试图建立艺术学院的一员。因此，对于格莉克尔、玛丽和玛利亚·西比拉来说，她们青年时期的专业意识来自相应环境中的亲身实践，而在这个环境中，她们还需操劳家务—毛虫繁殖箱散落在炊具间，在哺乳孩子的同时还要给出甄选珍珠的建议。获得认可（比方说，来自修道院修女或博物学家同侪的认可），都是后来的事。
也许，这三位女性在写作与描绘中投入的专注力，也体现出她们的手艺意识。梅里安显然把她的书看作是绘画和观察的延伸，而玛丽的教学书则将她的教学过程落在纸头。但玛丽与格莉克尔都在没有受过修辞学、语法或文本结构的正式训练的情况下走上这条写作道路。虽然她们都有榜样—讲故事的人、布道、畅销书，以及（在玛丽的情况下）乌尔苏拉修道院的交流语言—但撰写手稿需要对叙事及对话加以甄选。也许，如玛丽所称，“圣灵恩宠”使她自发地书写；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也需要通过她的神经和肌肉的技巧来实践。
宗教对这三位女性皆影响深远。在基督教欧洲，格莉克尔的犹太人身份使她处处受限、朝不虑夕。身为以色列子民的自我想象又给予她深刻的身份认同，其他身份（女人、商人、德语区居民）也会通过这个自我认同来彰显。她充分利用了分散而治的拉比犹太教留给女人的空间：祈祷、家务圣洁、作为已婚妇女的身体圣洁、善举、阅读，就她而言还包括写作。在17世纪令欧洲犹太社区兴奋的宗教新事件中—沙巴泰·泽维、卡巴拉、激进思想—只有第一件影响了她的生活。这也可能关乎性别。人人企盼的弥赛亚消息可以飞驰到每个人身边，无论男女；但卡巴拉思想、有关斯宾诺莎的辩论、改宗者的异端邪说，都没有散播至女人可接触的文本（或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也许相较于我们所知道的，妻子们事实上听说了更多这类消息）。
印刷业和意第绪语译者扩大了格莉克尔所能接触到的犹太思想核心内容。我们已经看到，这不仅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