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呈现了梅贻琦、梁启超、陈寅恪、赵元任等十余位清华大学近现代名家学者的大师形象、国士风范。作者以深厚的文学功底和激荡的人文情怀回望历史，以妙笔辣评再现清华名师巨擘革新除弊、气势如虹的傲骨与担当。再现了名师大家严谨忘我的治学之路和风流雅致的人生态度。

王开林，1965年出生于长沙市，198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供职于湖南省作家协会。迄今已出版散文随笔集三十五部，长篇小说两部，长篇人物传记两部。2013年，复旦大学出版社隆重推出“王开林晚清民国人物系列”(六卷精装本)。其作品被收入海内外四百余种文鉴和选集。曾获得湖南省青年文学奖，《青年文学》创作奖，《萌芽》文学奖，《十月》文学奖等奖项。

简要寡言君子——梅贻琦的“慢”“稳”“刚”
一、梅贻琦的“慢”
二、梅贻琦的“稳”
三、梅贻琦的“刚”
义无再辱——王国维自沉之谜
一、“五十之年，只欠一死”
二、殉清说
三、尸谏说和被罗振玉逼死说
四、为求思想自由、精神独立而死说
五、悲观厌世说及其他
人间已无梁任公——梁启超集合六大矛盾于一身
一、科举路上的顺与不顺
二、六大矛盾的集合体
三、额外多交了一笔学费
四、殒命于庸医之手
不疯魔不成活——陈寅恪的人生五大悲苦
一、亲友零落
二、生活窘困
三、屡遭书灾书劫
四、饱受病魔摧残
五、寿多则辱
天生快活人——“中国语言学之父”赵元任
一、博学多才，颇受友辈推崇
二、“爱有多深，怕有多深”
三、“好玩儿”
身披絮衣陷棘丛——吴宓为情所困
一、“飞蛾撞昏在灯罩上”
二、佳人飞入凤凰巢
三、被弟子戏弄
四、晚年诧债傺
“儒将风流”——罗家伦：陈寅恪中意的大学校长
一、“五四健将”，一举成名
二、驱逐辜鸿铭的始作俑者
三、罗家伦不是清华罪人
四、处处为学子，却无学生缘
五、“学而优则仕”的不归路
独立崖端——潘光旦的仙风道骨
一、一条左腿照样能够挺立
二、优生学是他的命根子
三、教务长不是那么好干的
四、教育的真实目的
五、风中残烛
为天地立心——冯友兰的自我救赎
一、“北方之才不出则已”
二、“思入风云变态中”
三、“修辞立其诚”
四、“海阔天空我自飞”
枉抛心力作哲人——金岳霖的多思与多情
一、不失其赤子之心
二、“我觉得它很好玩”
三、终身未娶之谜
四、枉抛心力作哲人
特别的人不走寻常路——闻一多的命运轨迹
一、从学子到诗人
二、风浪中的名士
三、破茧而出的斗士
四、追逐幻光的烈士
狂名满天下——刘文典瞧得起谁
一、骂蒋介石为“新军阀”
二、为庄子跑警报
三、“二云居士”
四、喜听美言，好讲怪话
五、吹牛也要有本钱
六、虚晃一枪好过关
知识分子中的“不死鸟”——张奚若的“挑边艺术”
一、牵着张奚若的“终身牛继淘”
二、很少有学生敢修张奚若的课
三、徐志摩送给他的“性格素描”
四、蒋介石提醒他“别太刻薄”
五、受到周恩来的强力保护
六、对苏联的抨击不留余地
七、“站到人民一边来”
梁上君子与林下美人——梁思成、林徽因伉俪
一、“不够爱他”
二、“今之女学士”
三、学术良知
云水生涯——纯粹的“乡下人”沈从文
一、初闯京城，几乎饿死
二、“乡下人来喝杯甜酒吧”
三、在西南联大看青眼和白眼
四、上善若水，只相信智慧
五、云无心以出岫

士与师
民国初年，学者金松岑
对“士”有一个相当别致的定
义：“夫士，国之肝肾；夫
士之言，国之声息也。”肝
肾乃身体排毒解毒的脏器，
声息乃心脑活力活理的外现
，皆求顺通而惧逆塞。
国士是济时济世的人才
，是良心良知的帅纛，是文
化文明的基石。国家恒有铮
铮国士，则恒有勃勃生机。
国士的建树不全在学问
，他们的终极理想是“为天
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
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其一言一动，为朝野众生
所瞩目，为士林群体之定向
。纵横之士、智法之士、方
术之士皆非国士，他们徒以
冰冷的工具理性自售，缺乏
温暖的人文情怀。
真的国士，言为士则，
行为世范。司马迁在《报任
安书》中给出完整的说法：
“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
，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
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
家之急。”谁能将这七条优
点集于一身，加以慧业超群
，那就大可不必谦逊，国士
之形神已存，国士之风范已
备。
真国士乃是光明俊伟的
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
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大义之所指，大道之所向，
虽千万人吾往矣。心通天地
，思入风云，斡旋气机，启
迪族群，他们具有悲悯万物
的情怀和开拓千古的胸臆，
即使处境艰危，也能够推动
慧业臻于新境和化境，王阳
明龙场悟道便属显例。
国士之下，还有大师。
大师苦心孤诣，是思想、文
化、艺术、科学、经济等领
域之翘楚，他们必具备异禀
、长才、创意、通识、洞见
、雅趣、傲骨、良知、使命
感和责任心，也许在私德方
面有懈可击，在公德方面不
无可议，细行不检，大言不
惭。有些人受困于时代，受
迫于环境，为求自保，曾曲
学阿世，随波逐流，清操有
玷，晚节不终，但是他们毕
竟有过夭矫和狂狷，才情、
学问素以元气淋漓而著称。
论世而知人，知人而论世，
谈何容易。
《左传》称兰花为国香
，《公羊传》称骊姬为国色
，《史记》称扁鹊为国医，
《刺客传》称豫让为国士。
然而兰花遭人采撷，骊姬挨
人鞭打，扁鹊遇刺，豫让被
杀，可见极品人物多受磨难
，甚至不得善终，这就是他
们不肯认领而又不得不认领
的命运，为之奈何！
国学家王国维撰《人间
词话》，谈到治学精神，特
别强调：“古今之成大事业
、大学问者，罔不经过三种
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
，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
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
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
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
也。”三种境界，国士、大
师无不亲历，他们由探索得
之，由研寻得之，由殚精竭
虑得之，由呕心沥血得之。
世间众生皆受制于短板
效应（劣势部分决定整个组
织的水平），贤者则必然反
抗逆淘汰规则（劣胜优汰，
劣币驱逐良币），思想、文
化、艺术、科学均视乎大师
们所抵达的高度、广度、深
度而衡定那个时代所抵达的
高度、广度、深度。因此之
故，贤者无论怎样哀叹黄钟
毁弃、瓦釜雷鸣所导致的社
会倒退都不为过。
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得
天独厚，成为大师汇聚、名
师集结的地方，这绝对是两
校的荣光。我们回眸20世纪
，那些文化巨擘或挺直或佝
偻的背影已经消失，但时间
的橡皮暂且还无法将其谠言
淑行擦至模糊。如今，我们
仔细打量他们筑梦、铸梦的
过程，势必多有悲欣，多有
警醒，多有感慨，多有品评
。广宇间有恒星，必有流星
。自然界有定量，必有变量
。大师恒谋道，名师偶迷途
。我们向谋道者脱帽致敬的
同时，也为迷途者扼腕叹息
。大师之学有得有失，名师
之德瑕瑜互见，他们怎样绩
学？怎样育才？怎样处世？
怎样做人？登台亮相曾有多
酷，收场谢幕就有多难。时
时刻刻，桩桩件件，都给后
生晚辈留下了千金难买的经
验和教训。
2023年4月28日改定于长
沙松果书屋

作者王开林，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湖南省作协副主席，文笔深刻激扬。
同一作者同系列作品《风雅与风骨——北大名师的至精至诚》《民国女性生命如歌》一同上市。
锁线裸脊装订，不规则外封设计，内封特种纸烫金工艺，正文使用进口轻型纸张，环保护眼，轻便细腻，阅读体验更佳。

一、梅贻琦的“慢”
这个“慢”非傲慢，非怠慢，非缓慢，亦非梅贻琦不惜时、不守时，而是指他从容不迫，张弛有度。革命家黄兴一生教人“慢慢细细”，即教人慢工出细活，急就章难成精品。
梅贻琦毕业于天津敬业中学堂（南开学校的前身），是张伯苓门下的得意弟子。1909年，他报考清华首批庚款留美公费生，可谓着时代之先鞭。张榜揭晓那天，看榜人个个心情急切而又紧张，唯独梅贻琦神色淡定、步履轻闲、不忙不慌、不忧不喜，单看他冷静的态度，旁人很难猜测出他是否已被录取。后来，大家在赴美的越洋客轮上聚首了，这才知道他叫梅贻琦。
那年月，中国公费生赴美留学，选修文科者居多，选修理科者次之，选修工科者少之又少。梅贻琦入美国东部吴士脱工业学院（Worcester Polytechnic Institute），攻读电机工程专业，于1914年获工学学士学位。七年后，他再次赴美，入芝加哥大学深造一年，获得机械工程学硕士学位，一度受聘为纽约大学讲师。美国的工业文明使梅贻琦大开眼界，理性告诉他，在短期之内，中国的发展速度无法由蜗牛之慢提升为骏马之疾，急功近利只会欲速则不达，唯有办好大学教育才能固本培元，奠定现代化的基石。嗣后，他语重心长，告诫行将赴美留学的青年：“诸君在美的这几年，亦正是世界上经受巨大变化的时期，将来有许多组织或要沿革，有许多学说或要变更。我们应保持科学家的态度，不存先见，不存意气，安安静静地去研究，才是正当的办法，才可以免除将来冒险的试验，无谓的牺牲。”他的意思是：莘莘学子必须克服掉浮躁的心魔，对各种人文、科学课题精研细究，把功夫做到家，才能有所创获。
有人开玩笑说：梅贻琦做任何事都比别人慢半拍。那年月，男人多早婚，他却偏偏晚婚，三十岁才娶韩咏华。殊不知，梅贻琦为人极孝悌，他晚婚实有苦衷。当年，中国留学生家境多属富裕，国内的接济源源不绝，梅贻琦却是个例外。庚子之乱时，梅家前往保定避难，天津老宅里的财物被洗劫一空，家境一落千丈。留学期间，梅贻琦每月必从牙缝里省出钱来，寄回家里，帮助三个弟弟上学。学成归国后，梅贻琦在清华担任教职，提亲者踏破门槛，他却婉言谢绝。为了赡养父母，帮助三个弟弟求学，他将终身大事一而再地延宕。直到三十岁，梅贻琦才与二十六岁的韩咏华结婚，在当年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晚婚。婚后，他一如既往，将薪水划分为三份：父母一份，弟弟们一份，自家一份。三个弟弟均对长兄满怀感激之情，么弟梅贻宝（担任过燕京大学代校长）就曾含泪说：“五哥长我十一岁，生为长兄，业为尊师，兼代严父。’
梅贻琦的教育观一以贯之。他强调“大学之良窳几乎全系于师资与设备之充实与否，而师资为尤要”，“师资为大学第一要素，吾人知之甚切，故亦图之至极也”。教育学生，他主张熏陶，不赞成模铸，流水线作业注定培养不出“博极今古，学贯中西”的通才，只会扼杀“神骛八极，心游万仞”的天才。他倡导“从游论”，颇具新意：“学校犹水也，师生犹鱼也，其行动犹游泳也，大鱼前导，小鱼尾随，是从游也。从游既久，其濡染观摩之效自不求而至，不为而成。反观今日师生关系，直一奏技者与看客之关系耳，去从游之义不綦远哉！”师生从游则不止学问可以薪火相传，品德、情操也可以熏之陶之，化于无形，得之有恒，守之不失。也许为效不速，但结果上佳。梅贻琦说：“学生没有坏的，坏学生都是教坏的。”这话看似绝对了，细加寻味，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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