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有关堂吉诃德思考的小书实际上是作者以对塞万提斯的批判性回顾为出发点，来深入探究和阐释塞万提斯建构的“书本的吉诃德主义”。作者在本书中以这位拉曼恰骑士作为“塞万提斯风格”的典型，探讨架构西班牙生活与文化的决定性问题。本书也是理解奥尔特加哲学思想的入门必读书，书中闪耀着他的世界观以及统领他所有作品的独特的哲学观，譬如“我是，我与我所处的环境”，这些都是理解奥尔特加哲学思想精髓的根基。

何塞·奥尔特加·伊·加塞特，20世纪西班牙哲学家、思想家、文艺批评家、随笔作家。其作品涵盖存在主义、历史哲学、艺术理论、文学理论、对西班牙民族性的批判等方面。奥尔特加的著述在西语世界乃至20世纪西方思想史中占有重要地位。代表作有《大众的反叛》《堂吉诃德沉思录》《艺术的去人性化》等。

读者……
序之思
1 森林
2 深层与表面
3 溪水与黄鹂
4 深层世界
5 王朝复辟与博学
6 地中海文化
7 一位船长对歌德如是说
8 金钱豹或关于感觉主义
9 事物及其意义
10 概念
11 文化——确定性
12 必须要有光
13 融合
14 寓言一则
15 作为爱国主义的批判
第一思
1 文学体裁
2 训诫小说
3 史诗
4 昔日的诗歌
5 古希腊游吟诗人
6 海伦和包法利夫人
7 神话，历史的起因
8 骑士小说
9 佩德罗师傅的木偶戏台
10 诗歌与现实
11 现实，神话的起因
12 风车
13 现实主义诗歌
14 哑剧
15 英雄
16 抒情性的介人入
17 悲剧
18 喜剧
19 悲喜剧
20 福楼拜、塞万提斯、达尔文

读者……
本书第一卷以《沉思》
为题，包含一位非信徒地区
①的哲学教授②即将发表的
若干文章。其中一些——正
如《堂吉诃德沉思录》中的
某些篇章——阐述宏大的主
题；另外一些论述更为朴素
的话题；还有的则谈论细小
的问题；所有的篇章都与西
班牙的国情直接或间接相关
。这些文章对于它们的作者
而言——例如课堂、报纸或
者政治——是完成同一项活
动、表达同一种情感的不同
方式。我并不奢求这项活动
被人当作世间最要紧之事；
但当我发觉它是我唯一力所
能及之事，倒也感到心安理
得。我对它的情感发自内心
，无比诚挚。斯宾诺莎③用
过的那个美丽的名字重又复
苏，我将它称为理智之爱④
。是的，读者，这些文章正
是关乎理智之爱的。
它们完全不具备信息价
值；也不是问题概述——或
许一个17世纪的人文主义者
会将它们称为“救赎”。在这
些文章里，我们试图做到的
是：使某件事物——一个人
、一本书、一幅画、一片风
景、一个谬误、一种苦痛—
—经由最直接的途径充分实
现其意义。生命中无尽的浪
潮将各样的事物抛至我们脚
下，就像海难过后破损的残
骸，而我们试图通过将其巧
妙地摆放，使之在阳光下折
射出绚丽的光芒。
一切事物都蕴含着充分
实现自身价值的可能性。一
个开放、崇高的灵魂决心去
完善、帮助它，使它充分实
现自己的价值。这就是爱—
—一种使所爱之物变得尽善
尽美的爱。
在伦勃朗①的画作中，
经常出现这样的情景，某块
不起眼的白色或灰色画布，
某件粗糙的日常用具被围绕
在光芒四射的氛围里，那是
其他画家只在装饰圣徒头部
时才用的光芒。这种做法就
像在向我们慎重地宣告：将
神圣感赋予事物吧！爱它们
，去爱它们！每件事物都是
一个仙女，用低微粗俗的外
表掩藏自己内在的宝藏；每
件事物都是一位处子，需要
用爱使之变得丰盈。
“救赎”并非等同于赞颂
或夸耀；它也可能包含强烈
的批判。重要的是我们探讨
的主题要与人心灵中最基本
的心思、与人类关注的普遍
问题密切相关。而主题一旦
与这些问题交织在一处，就
会改变形容、发生质变、得
到升华。
因此，在由我的文章所
构成的，时有险峻、粗粝之
处的精神大地之下——伴随
着磅礴而又温柔的声响，似
乎担心被人听得过于真切—
—流淌着一份爱的主张。
我疑心由于某些未知的
缘故，西班牙人的内心在很
久以前就已被怨怼占据，这
份怨恨张开炮弩，与全世界
开战。然而，怨恨的情绪会
导致价值的幻灭。我们怨恨
什么，就会在它与我们的内
心之间架起一只强韧的钢簧
，阻止它与我们的精神产生
丝毫的融合，哪怕只是一瞬
。对于我们来说，事物只有
与仇恨的钢簧相邻的一端是
存在的；所有其他的部分，
我们或一无所知，或逐渐淡
忘，最终与之形同陌路。每
一刻，这个对象都在减小、
消融、失去价值。就这样，
世界在西班牙人眼中变成了
一件僵硬、枯燥、污秽并且
无趣的东西。而我们的灵魂
把生命也变成一张酸涩的苦
脸，犹疑不定、转瞬即逝的
灵魂从生命中穿过，犹如饥
肠辘辘的丧家之犬。在整部
西班牙历史那具有象征意味
的书页中，几页可怕的内容
永远占有一席之地，那是马
特奥·阿莱曼①所刻画的不
高兴先生②的隐喻。
……
任务是如此艰巨，作者
怀着必败的觉悟，就如同展
开一场对抗神明的战争。
大自然的奥秘已被粗暴
地剥夺；科学家一旦在宇宙
的丛林中辨明方向，便朝着
问题径直进发，如同一位狩
猎者。柏拉图①与圣托马斯
一样，都认为怀有科学精神
的人就是外出捕猎之人，猎
者。他们拥有武器和毅力，
对猎物志在必得。新的真理
必将落于我们脚下，如同一
只在飞行时被射中的飞鸟。
然而天才艺术作品的奥
秘却不会就此臣服于智力的
入侵。可以说它拒绝为强力
所迫，而只会托付于合乎心
意之人。与科学真理一样，
它也需要我们孜孜不倦地关
注，然而我们却不能用狩猎
那样的方法，径直扑向它。
它不会屈从于武器，但或许
会为思考折腰。像《堂吉诃
德》这样的杰作，只能以进
攻耶利哥城②那样的方式去
征服。我们的思想与情感，
需要将它团团围住，并且高
奏着理想的号角，缓缓地靠
近。
塞万提斯——那位写了一
本书的耐心的绅士——，从
三个世纪前开始就坐在天堂
的草地上，神情忧伤地四处
观望，等待一位能够理解他
的子孙出世！
我的这些沉思，以及此
后的更多文章，拒绝——这
是理所当然的——，侵犯《
堂吉诃德》的终极奥秘。它
们是一种广泛范围的关注，
用以描述为这部不朽杰作所
深深吸引的思想——既不急
躁，也不匆忙。
最后还有一句。如果我
所料不错，读者将会在这些
篇章最隐秘的角落发现一颗
拳拳爱国之心在跳动。写下
这些文章的人和将要读到它
们的人，在心灵深处都怀有
对一个垂暮的西班牙的否定
。然而，孤立的否定是一种
冷酷。一个真挚、诚实的人
在否定的同时，也要承担起
树立新信念的责任。或者说
，要努力这样做。
我们正是如此。否

堂吉诃德的骑士精神带领你了解西班牙历史文化。
西班牙哲学家奥尔特加的开山之作！首次在国内翻译出版！
北京大学西语系教授、博士生导师王军和首都师范大学西语系副教授蔡潇洁联袂翻译。
封面选用西班牙超现实主义画家达利所绘的”堂吉诃德”，书中附赠达利原作精美书签，不仅阅读体验绝佳，还具有收藏价值。

奥尔特加或许是尼采之
后最伟大的欧洲作家。
——阿贝尔·加缪
奥尔特加的作品不是静
止的、一成不变的楼房，而
是流动的，像交织的路网与
河流；他的作品不是邀我们
居住的，而是邀我们行走其
中，通达远方。
——奥克塔维奥·帕斯
奥尔特加优雅流畅的文
笔、清晰生动的表达、间或
出现的反讽语句，充满了智
慧和哲理，可谓雅俗共赏。
阅读他的作品总是很愉悦，
是一种美学享受。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
萨

1 森林
要多少棵树才算一片森林？多少座房子才算一座城市？普瓦提埃①的农人这样唱道：房屋之高遮挡了城池②；又有日耳曼格言道，正是树木使人看不见森林。森林和城市的本质在其深度，而深度若要被表述出来，则注定会沦为表面。
此时在我身畔有二十多棵粗壮的栎树和茂盛的白蜡。那么这是森林？显然不是：它们只是我眼前的林中之木罢了。真正的森林由我看不见的树木组成。森林乃是隐形的大自然，正因如此，所有的语言都为它的名字保留着一圈神秘的光晕。
现在我可以动身，踏上其中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在路上能望见乌鸫穿行。先前看到的树会被别的一些相似的林木取代。森林就这样被逐渐分解、剥离成一系列目力可见的片段。然而无论我立身何处，也无法看到真正的森林。它逃避着人们的眼睛。
我们来到植被中间的一小块空地，仿佛看到先前正有一人坐在大石头上，手肘撑膝，手抚额角，而就在我们即将走近的当口，他却起身离去了。估计他转一圈之后，还会在不远的地方坐下，摆出同样的姿势。如果我们一直听从内心里想要吓他一吓的欲望——也就是任由森林向我们这些闯入者施加的吸引力牵引着——这种情景将会无限地重复。
森林总是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它刚从我们这里离开，脚印还是新的。古人将他们的情感化为有形、有灵的形态，那就是遍布林间、四处逃逸的小仙子。没有什么比它们更加精确而生动了。你们走路的时候，不妨猛地回过头来，去看密林中的一块空地，准会发现空气在轻轻地震颤，像是要去填补一个刚刚逃脱的轻盈赤裸的身躯留下的空隙。
林中的任意一处，严格地说，都是森林的一种可能。那是一条小径，我们可以由此深入；是一个泉眼，在静寂的怀抱中送来低微的水声，似乎我们再走近几步就能发现它；是鸟儿在远处吟唱的诗行，穿过几根树枝就能到达。森林是我们所有可能行为的总和，而这些行动一经付诸实施，就失去了真正的价值。森林在我们眼前瞬间展开的景象不过是个幌子，好让其余的部分藏得更好、更远一点罢了。
2 深层与表面
“见木不见林”这句话虽然广为人知，可人们却未必理解它确切的所指。说话的人或许反倒会成为这句话所嘲弄的对象。
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而恰恰所幸如此，森林才得以存在。眼前可见的树木肩负着使命，那就是让其他的树藏得更加隐秘，而我们只有充分意识到眼前的景致背后还隐藏着无尽的风景，才会有置身森林之中的感觉。
所谓不可见性，隐蔽状态，并不是一种单纯的负面特性，反而富有积极的意义。用这个词来描述一样事物，就会使它发生变化，成为一样新事物。从这个角度来说，想要看到森林的想法本身就是荒谬的——上面的格言正是此意。森林原本就是隐蔽的。
这给那些认识不到事物多样性的人上了生动的一课，世界所蕴含的多样性不仅值得尊重，而且还是必要的。有些事物，一旦显露出来，就会死去，或失去价值；而如果隐藏着，它的价值就能得到充分发挥。有些人能在次要位置上淋漓尽致地发挥自己的才华，而单是想要成为主角的渴望就会摧毁他所有的优点。有一本当代小说，讲一个不太聪明但是品德优异的男孩儿，他甘愿坐在教室最后的位子，想着：“总得有人是最后一个吧！”这可是个敏锐的发现，足以为我们指点迷津。最后一个和第一个都是体面的，因为“后”和“先”同样是这个世界所必须的方位，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有些人不承认事物有深度，因为他们要求深度以表面化的形式表达。他们不明白清晰可以有多种形式，而唯独执着于表层所呈现的那种独特的清晰。他们没有发现隐藏在表面背后的是深刻的本质，它只能以隐蔽的形式，透过表面隐约呈现出来。
万物都有自己的特性，并非人为可以强求，无视这一点，在我看来，是真正的罪大恶极。我称之为唯心罪，其根源在于爱的缺失。因自己的偏好与盲目把世界变得狭小，贬损事实，自以为是地忽略某些方面，再没有比这更大的罪恶了。
这种罪恶发生在人们要求以表面化的方式表达深度的时候。然而这是行不通的，有些事物仅仅呈现出自身有必要呈现的部分，让我们意识到它们是隐藏在表象之下的。
要发现这一事实，实在没必要借助什么特别抽象的理论。一切有深度的事物都拥有相似的特点。比如，我们能够看到和触碰到的客观物体，都有一个第三维度，这就是它的深度和内在。然而，这个第三维度，我们既无法看见，也无法触碰。我们从物体的表面找到些许蛛丝马迹，知道它内在里别有洞天，然而这内在是绝不可能以和事物外表相同的呈现方式显露出来的。选择不同的平面层以展现三维的尝试也是徒劳：不管你切割的层次多么精细，它终究拥有一定的厚度，也就是说，某种深度，某种不可见、也不可触的内在。假若真能获得薄得可以让视线穿透的层面，那么我们将既看不到深层，也看不到表面，那将是一个完美的透明体，等同于虚无。深度需要表面来隐藏自己，同理，表层或外壳也需要某种可以覆盖之，并在其之上延展的东西来成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