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西斯尔(Jesse Thistle)是加拿大的原住民,他有着不幸的童年,父母在成长中的缺席带给了他一生难以磨灭的影响,他渴望完整的家庭,渴望爱的包围。他迷失过、堕落过,曾深陷毒瘾难以自拔,甚至成为流浪汉,夜宿寒冷的街头……
然而这样的一个人却通过自己的毅力与教育,找到了回归自己的土著文化和家庭的道路,最终自我救赎,涅槃重生。
在这本温馨而令人心痛的回忆录中,杰西,西斯尔坦诚无畏地记录下了他难以回首的过往经历。书中雄辩地探讨了偏见和种族主义的影响,但归根结底它是一个关于爱与希望,并帮助我们在逆境中找寻幸福的故事。
杰西·西斯尔(Jesse Thistle),米提人-克里人后裔,出生于加拿大萨斯喀彻温省。目前是加拿大多伦多约克大学的助理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是米提人历史。他凭借本书荣获加拿大科波非虚构类新兴作家奖(Kobo Emerging Writer Prize for Nonfiction)和土著之声奖(Indigenous Voices Awards),并在2016年获得了加拿大总督文学奖章,同时也是皮尔森埃利奥特鲁多博士奖学金(Pierre Elliot Trudeau Foundation)和加拿大瓦尼尔(Vanier)研究生奖学金的获得者。
天国是努力进入的,努力的人就得着了。——《马太福音》(第11章12节)
死寂中的危险
监狱配发的蓝色软鞋在水泥地板上剧烈摩擦,吱吱作响,接着便是拳脚如雨点般落下,打在血汗混杂的身体上,发出了一连串响亮的声音,最后,身体倒在地上,传来沉闷的“砰”声。我的猜测是对的:一名囚犯遭受了毒打。司务长告诉我们,有个人躺在公共区的地板上,失去了意识,腿绷得紧紧的,不受控制地颤抖,大小便失禁了。
我们不需目睹这幅惨景
。监狱中那些不可见、不可知的东西往往比可见、可知的更骇人听闻。
第二天,在搜查完牢房后,我听说他死在送医的途中。
有人说他从另一名囚犯的餐盒里偷了一袋薯片,但谁知道呢?
谁又在意呢?
这就是监狱中的正义。根据我们自己,也根据整个社会的说法,这个小偷的死是罪有应得的。至少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我唯一确定的是,对于这些暴行,自己既不曾眼见过,也不曾知晓过,仅有所耳闻罢了。我甚至不会和警卫多言。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是闭上嘴,
转过头。
我到底在监狱里做什么?为什么要置身于这样肮脏、可怕的暴力中?
答案很简单。
为了拯救自己的腿和生命。
加拿大畅销书年度销量冠军。
入选加拿大最大书店Indigo年度图书。
《环球邮报》年度图书。
加拿大CBC电台年度最佳非小说类图书。
荣获科波非虚构类新兴作家奖,土著之声奖,高原图书奖。
本书是一部关于希望和坚忍不拔,以及展露克里语原住民混血儿生活的优秀回忆录。
我在渥太华参加由联邦无家可归者合作战略①发起的一场的关于无家可归问题的会议。该组织负责监督全国用于无家可归者紧急服务的数百万元资金。
我的小组讨论与如何在人口普查中找到无家可归者有关,这被称为时间点计数
。我还就《加拿大原住民无家可归者的定义》初步草案发表演讲——我一直在加拿大无家可归者观察站②从事这项研究工作,并担任那里的原住民无家可归问题的常驻学者。我的老板兼同事杰西·唐纳森和我一同发表演讲,说实话,她负责了演讲的大多数内容。因为我像往常一样,说话并不利索,阅读也有困难。
不过,最近人们已经开始倾听我说话了。很显然,我已成为无家可归者和梅蒂斯人历史研究方向的专家,
并在一个月前赢得了两项全国最高的博士奖学金——皮埃尔·埃利奥特·特鲁多基金会博士奖学金和瓦尼埃加拿大研究生奖学金,我还因以全国最高的平均分之一毕业而获得了总督银质奖章,成为约克大学六十年历史上首位获得该奖章的学生(无论身份是否为原住民)。
公众的关注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只是按照爷爷教我的那样努力工作、听从露西的建议,并谨记奥利弗告诉我关于做一个好人的忠告。但在这样的会议上,人们现在会倾听我的发言,而不是把我的手拍开。我终于有了归属之地——学术界。
人们现在知晓并开始谈论我的名字,当我做自我介绍时他们都会记得我。对他们来说,我不再是个模糊的形象,对我自己而言亦是如此。
会议结束后,我本该和一些同事出去吃饭。但我放弃了免费的晚餐,转而选择出去走走,沿着银行街和里多街漫步,经过国会山和和平塔。我凝视着曾被我捞过零钱的百年圣火喷泉,它的正义之火将永远闪烁在我国各地的山顶。我搜寻着那位皇家骑警朋友,但他不在那里。
自我上次来之后,渥太华市中心已有了很大变化。这里新建了许多建筑,但位于达尔豪斯和里多街的泽西市场仍然存在,和以前一样,还是个贫民窟。众多的阿拉伯烤肉店也还在营业,它们会一直开到很晚,满足凌晨2点酒吧关门后涌向街头的大量醉汉的口腹之欲。我偷的那家店的窗户早就被修好了。
当我沿着达尔豪斯向使命收容所对面的诺富特酒店走去时,我发现自己摘下了银戒指、闪亮的飞行员手表和几年前圣诞节露西送的手镯,把它们藏在口袋里。我怕自己的珠宝会招惹来当地的无家可归者,使自己成为抢劫者的主要目标——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这么做的。我还想把自己巨大的苹果手机藏进口袋里,但这东西实在是太大了,藏不住。
如果他们抢劫了我,我想,我一定要起诉苹果公司,谁叫他们制造了这样一个巨大的、遮掩不住的手机呢?
然而,那些走出沃勒街使命收容所前门,并盯着我看的无家可归者,对我根本没有什么想法。他们和过去的我不同,对我和那部巨大的苹果手机毫无兴趣。他们只是站在那里,观赏着城市景观,瞥了我一眼,就好像我是一棵从人行道上野蛮生长出来的笨拙灌木一样。
我这棵站立于此的人形灌木,试着鼓起勇气,把自己连根拔起,走过去看看是否有我熟识的故交。但我的腿不听使唤。我只是盯着收容所的方向,踱着步,希望自己能对他们打个招呼,但我做不到。
这个地方再也不是我的家了,我想。也许它从未是过。
不一会儿,我朝通往附近救世军组织的步行道旁的啤酒店走去。
毒贩子一如既往,在巷子里向拜沃德市场的无家可归者兜售毒品。其中一名无家可归者身形健壮、肌肉发达,绝对不是长期在这里购买毒品的人——或许他刚从监狱里出来,又或许,他离被毒品摧残成形销骨立的样子只有数月之遥。他的两侧站着两名漂亮但满脸麻子的妓女。
当我从巷子里走出时,
毒贩紧紧盯着我,用手把毒品藏进屁股缝里。他边藏毒品,边和身边的同伙说了句“警察”。他们轮流向在街头放风的人吹口哨。一阵口哨声回荡在远处,毒贩子和毒品消失在空气中。
他们以为我是警察?我笑着对自己说。我猜,这是因为我和那些吃甜甜圈的人一样身材魁梧吧。
这倒是真的。在这些地方,我身上的肥肉意味着我要么是个警察,要么是一个迷路的行人。但是,即便享受了多年奢华稳定的生活,我仍可以轻而易举地阅读整条街道,清楚地知晓“丧尸”
的住所、“吸血鬼”躲藏的黑暗角落,以及他们向那些行尸走肉、心碎和迷失的人出售骨头和蝙蝠翅膀的地方。
道路保留地①
我牵着外祖母库卡姆·南希·莫里赛特那如同皮革一般粗糙的大手,沿着铁轨漫步。成片的白杨树在风中摇曳弯曲,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确定前进的方向,看着晚春里成片的白云从眼前缓缓飘过,然后咕哝了一声,把粗糙的手杖探向前方,拨开高大的灌木丛,寻找着紫色或是蓝色的萨斯卡通莓②。当浆果已经饱满成熟后,它的外观就会变成紫色,成为能够帮助熊、鸟类和人类度过凛冬的果腹佳肴。
外祖母说,浆果很清楚自己承担了养活无数生命的职责,我们必须尊重这一点。同时,我们也要明白,自己有责任只采摘所需的食物,将剩下的留给我们的动物亲戚,以便它们能够养活自己以及后代。她说,这是我们同它们的约定,只要好好遵守,它们就不会辜负我们。
外祖母的棕黄色眼镜如茶杯碟一般又大又厚,但眼睛却十分锐利,总能看到当时只有三岁的我所看不到的东西。我一直试着在她之前找到属于浆果的那一抹紫色,但她每次都能快我一步,毫无例外。
当我们深入铁轨旁的草丛和芦苇丛时,一群蚊子和小飞虫从脚边飞了起来,围着我们的头顶飞舞。有几只闯进了我的嘴里,我被呛到了,咳嗽了几声,拿手在空中乱挥。
“不,杰西,”外祖母抓住我的两个胳膊,紧紧握着,“它们是我们的亲戚。永远不可以这样做!”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生气的样子,但现在她显然发怒了。
围绕着我们飞舞的小虫子越来越多,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用米其夫语①轻语着,指了指我和装了半满的浆果桶,又指了指从衣服口袋里伸出来的菖蒲。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下雨前和煦的夏风掠过宽广的大草原,我想起之前,不小心惊扰了烟棚后面的黄蜂窝,那时她的低语声里并没有带着愠怒。这群小虫子和当时的那群大黄蜂一样,在半空中盘旋了一会儿,随即飞向天空,四散开来。
我惊讶地看着她,张开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四周寂静无声,远处传来一只潜鸟的鸣叫,接着是外祖母的莫卡辛鞋②摩擦的声音。
“哦,沉默的孩子啊,我只是告诉它们我们有事要做。”外祖母棕色的脸庞绽放出笑容,“我让它们晚点儿再来,如果它们一定要来的话。现在我们还有事要做,必须集中精神。”她拨开我脸上的几缕头发,抱着我跨过一个水坑,说:“也许虫子们是对的,现在该回去了。我们回去吧,小家伙,今天收集的浆果已经够做一个美味的班诺克馅饼①了。”
我爱外祖母的班诺克馅饼胜过一切。即便是同她一起收割庄稼,听她讲故事抑或是唱歌,都比不上美味的馅饼。每次去拜访外祖母时,她都会为我们做这道美食。我们家住萨斯喀彻温省的阿尔伯特亲王城,距离外祖父母家约一个小时车程。他们的小屋位于德布登附近的艾林费里,地处比格里弗镇的南边,夹在旧的1号高速公路及全新的55号高速公路之间。加拿大铁路公司的铁轨横穿道路保留地的中心,将德布登和比格里弗镇连接起来,再通往萨斯喀彻温省的其他地方。
外祖父母的小木屋和我认识的其他任何地方都不一样。妈妈告诉我,在失去了位于几公里外的帕克谷的祖宅后,她的爸爸玛肖姆·杰瑞米·莫里赛特用附近的白杨木亲手建成了这座小屋。他花了一个季度的时间砍伐树木,剥去树皮,建成小屋,又花了半个季度的时间用泥巴和苔藓填补缝隙,做好屋顶防水,为凛冽的寒冬做好准备。在这样没有水电的偏僻乡野,没有人的房子能像外祖父母的小木屋一样整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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