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罐》讲述的是一个患有侏儒症的7岁男孩米罐遭遇到的来自生理、心理和社会外界的成长困境却始终保持不屈的生命力，在家人、伙伴以及好心人的帮助下成为一名木偶戏演员和工艺师，实现了本遥不可及的梦想故事。《米罐》是写米罐的故事，也是写这样一个群体的故事。他们在我们身边，奋力生活。

张忠诚，1982年生于辽宁葫芦岛。辽宁文学院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第十届全委会委员。
出版或发表小说作品近百万字，中短篇小说集《翠衣》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部分中短篇小说被《小说月报》等选刊转载。鲁迅文学院第30期高研班学员。曾获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辽宁文学奖等。

第1章 落渣
第2章 看雀
第3章 伙伴
第4章 痴戏
第5章 球鞋
第6章 学艺
第7章 花罐
后记

本书作者以米罐的视角，细腻描写了米罐作为一个有生理缺陷的孩子的敏感和执拗、孤独和刚毅，通过书写这样一个特殊生命成长中的现实困境，展现生命不断被建构的过程，实现为一种独特的生命群体立传。作为一部关注特殊群体的现实主义儿童作品，相比同类题材，《米罐》有着更高的立意和更深的文化内涵。

小学有一个同学比较矮
，大家说他是侏儒，其实
按医学标准，他不算侏儒
，成年后他超过了一米四
。这个同学有一点爱使坏
，别看身材小，他却是大
个儿孩子的头儿。我打小
个子也小，我比我哥小十
七个月，他长到一米七时
，我刚一米三出头。我特
别忧虑自己会不长个儿，
这种忧虑让我更加关注那
个小个子同学。
我居住过的一个小区，
曾有一个车库改成的修鞋
店，最里面是一个很矮的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修鞋
的人。我很少穿皮鞋，所
以原来从未去过。有一回
单位开会要求穿皮鞋，我
便把一双旧皮鞋拿去打理
。他从柜台后面出来和我
说话，我才发现他一直是
站在柜台后面。他是个侏
儒，身高不超过一米。他
修鞋的手艺甚好，脸上一
直挂着笑，偶尔还会停下
手，回一个语音微信，语
调是那种活泼的，还会说
几句俏皮话。以后每次经
过修鞋店，我都要多看他
两眼。然而半年后修鞋店
关门了，听说是因为租金
没有谈妥。他去了哪里我
不知道，再也没有见过他
。
小城市双层公交不多，
赶上了像中奖，乘客可以
爬到二层去看风景。那天
车上人很多，立柱扶手上
全是手，其中也有我的一
只。挤来挤去，我的前面
出现了一个小学生，看个
头顶多二年级，背着一个
大包，背对着我。她被挤
在人群里，因为没有抓到
扶手，所以随着公交车启
动、刹车前后晃荡。当时
我想：孩子的家长呢，咋
不照看一下呢。出于好意
，我用闲着的手拍了一下
她，说：“小朋友，你扶叔
这儿，叔扶上边。”她回过
头的一瞬间，我一下子后
悔了，她不是小学生，而
是一个成年人，侏儒，年
纪应该比我还要大几岁。
可能是类似的事她遇见过
不止一次，所以并没有多
少尴尬。而我，却难堪至
极。
《米罐》是写米罐的故
事，也是写这样一个群体
的故事。他们在我们身边
，奋力生活。
米罐除了身体的缺陷外
，其他与普通男孩无异，
但身体的缺陷又注定他没
法成为普通男孩。他自卑
、敏感，渴望朋友和伙伴
，追求尊严。他的内心是
无边的孤独。他执拗、倔
强，有时又胆怯。但这样
一个孩子，他也有梦想。
我写下的，有自卑，有孤
独，有敏感，有倔强，有
挣扎——这是每一个人都有
的生命状态。但我更多地
在写尊严——
一个渺小的生命也有生
存的权利；一个卑微的生
命也要有尊严地活；一个
弱小的生命也有强大的可
能。
写作的每一天我都提醒
自己，不要贩卖苦难和廉
价的同情，要给予米罐真
正的尊重，写一个侏儒少
年内心的困顿、挣扎、成
长和欢乐。
我喜欢听音乐，用专业
知识去谈音乐感受，我一
个字也说不上来；但我能
将我听音乐的私人感受，
跟你说上一个下午。我爱
阿炳，爱《二泉映月》。
都说《二泉映月》拉出了
阿炳一生的苦难，我却说
《二泉映月》拉出了所有
人的苦难；都说《二泉映
月》是阿炳在控诉，我却
在《二泉映月》的尾声听
出了和解，阿炳与苦难和
解，阿炳与自己和解。阿
炳在生命的最后，在极度
的苦难中，他看到了花开
。
弘一法师圆寂前留下了
绝笔“悲欣交集”。就像《二
泉映月》拉出了所有人的
苦难，“悲欣交集”是所有人
每时每刻的处境。
“悲欣交集”生发了《米
罐》的结尾。米罐抱着多
年前无意种下的石竹花，
欢喜得泪流满面。“悲欣交
集”是这一刻的少年米罐，
也是一生的米罐。

第1章落渣
鹅崽儿
走前街去奶奶家，要经过胡林叔家门前的枯河，枯河的荒草里堆满了碎蛋壳。一整个春天里，胡林叔家都在孵小鸡小鸭小鹅。孵出鸡鸭鹅的崽儿来，胡林叔推着手推车，车上摞着七八个竹扁筐，像包子铺锅灶上摞得很高的蒸屉，去桑镇赶集卖鸡鸭鹅崽儿。
不是赶集日，胡林叔或推车或挑着竹扁筐，走村串屯高声吆喝：“卖鸡鸭鹅崽儿嘞，买鸡鸭鹅崽儿嘞。”胡林叔的吆喝，一句喊卖，一句喊买。桑镇人家养的鸡鸭鹅，几乎都是胡林叔家孵出来的。
这天罐儿走过胡林叔家门前，在一堆小山样儿的碎蛋壳里，看到了几只很小的鹅崽儿，有几只还在慢慢蠕动。胡林叔鸡鸭鹅孵得好，做事却很邋遢，死掉的鸡鸭鹅崽儿随意丢在蛋売堆上。
“小鹅还活着。”
罐儿站在水沟边上小声嘀咕。
清明还没到呢，天气还冷着，刚出壳的小鹅崽儿弱不禁风，团成个黄毛球球，小腿儿蹬弹几下，身子跟着微微哆嗦，动一下后，好一会儿又动一下。不过它们真的还活着。
一茬儿孵出来的鸡鸭鹅崽儿，总有几只太小的，乡下人叫落渣。“落”念作“là”。落渣很难养活，养活了个头也小，卖不上好价钱，胡林叔干脆把落渣捡出来丢掉。这几只小鹅崽儿实在太小了，是落渣里的小落渣儿。
罐儿动了个念头，他想把小鹅崽儿带回奶奶家。胡林叔家门口有个小纸箱，罐儿抱来纸箱，跳下水沟，悄悄走过去，生怕踩碎蛋壳的声音惊着了小鹅崽儿，小鹅崽儿会扑棱棱飞走。
罐儿捧起一只小鹅崽儿，小鹅崽儿比在蛋壳堆上扑腾得厉害些。他把小鹅崽儿放进纸箱，小鹅崽儿站立了起来。罐儿又捧起两只还活着的小鹅崽儿。纸箱里窝风，又有太阳晒着，小鹅崽儿竟能摇摆着走上几步。
走过李宽家门前，有几个孩子在玩。除了李宽，还有李吉、二林、马文、秋水、甘虎等七八个孩子，可能是为了玩什么在吵架似的嚷嚷。不过这个吵不是吵架喷唾沫，是一个想玩这个，一个想玩那个，意见说不拢，都嚷嚷看谁嗓门大。马文是孩子头儿，就看着他们嚷嚷，没说话。
罐儿平时想跟他们玩游戏，马文老是挥手让他走开，让他去找还穿着开裆裤的玩。罐儿哪里肯呢，他早不穿开裆裤了。可罐儿长得又太小，七岁了，还不到一米。跟罐儿一般大的孩子，高的长到一米三多了。久了，罐儿只好自个儿玩，玩伴儿就是自己小小的影子。要是哪天马文喊罐儿玩游戏，哪怕成为游戏里的一个小配角，罐儿也很乐意。
有一个游戏叫转大树，谁也不爱当大树，当大树就是站着，动也不行，笑也不行，说话也不行，有时还要给树蒙上眼睛。要是碰巧罐儿来了，他们就招呼罐儿当大树。罐儿哪里像大树，往圈子里一站，像乱草里藏着的小蘑菇丁。游戏就是做比成样儿，罐儿站在马文指定的地方，一站大半天，有时蚊虫落在了脑门上，罐儿也一动不动，怕动了再也不要他当大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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