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乡村影像研究》出版之际,我想把这件事的背景对读者诸君做一个交代。
“乡村影像”作为一种实践抑或理论,应当属于“社区影像”和“参与式影像”的一部分,后两者在国外,已经积累了数十年的经验。但在中国,它还处于蓬勃新生的阶段,其实践要远远靠前于理论。对视觉文化的发展而言,理论通常未能扮演实践指导者的角色,反倒成为实践的追随者。发源于云南的乡村影像,更多是在回应现实的逼迫,而非回应理论的需要。参与这一活动的人,包括搞科研的学者,起初并没有做什么理论考察,也没有找什么“指导思想”。理论的分析都产生于行动之后,试图对这一现象做出解释,或施加影响。这并不是说理论对乡村影像没有意义。恰好相反,缺乏理论的反思,使相关的行动走了不少弯路。近几年我们才试图弥补这个缺憾,这本研究文稿,便是做出的努力之一。
社区影像在中国大陆的兴起,既没有发生在胶片电影时期,也没有发生在模拟摄像的时期,却与小型DV摄像机的出现同步。反观国外的状况,从20世纪60年代以来,西方人类学家就利用手持电影摄影机开始了参与式影像的尝试。那个时代,中国大陆已经出现政府的民族志电影,却并未出现个人电影拍摄与制作的风潮。中国大陆“社区影像”或“参与式影像”的滞后发展,有其历史的必然性:光有小型设备这个“用”,而缺乏社会一文化环境这个“体”,新的技术并不能自动催生新的事物。在1950-1980年这30年的时间里,拍电影一直是国家的。公私合营之后,国家掌握着庞大的电影工业,控制着所有投资及传播渠道,自然也不会有边缘群体乃至个人“发声”的可能。那是一个有社区而无社区声音的时代。
20世纪80年代之后,情况发生了根本变化。旧有的盾牌阵一个个解体,①基于民间小群体乃至个人的艺术和学术创造活动日益活跃。这种现象在1989年以后依然延续,蔓延至整个90年代。在这一时期,云南的民族研究(主要指少数民族的研究)开始悄然发生变革。此前,即50-80年代前期,单线进化论和阶级斗争理论着民族研究的田野实践和理论阐述,大多数研究者为汉族,所使用的学术语言为汉语。从50年代起,这语言就挟带着一种“解放者的眼光”,即站在“优选”的社会发展阶段上,去看待“落后的”少数民族文化,并力图以学术的方式,辅助执政者将他们从“前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中解救出来。至今,这种眼光和主义在学术界仍有市场,典型的表现,是讨论边疆民族“问题”时甚少听到当地人的声音,那些用本土语言发出的声音往往被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