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独有的潮湿闷热笼罩着整个八月,低纬度的日光媾和凝固的空气,让人感到窒息。于我而言,所有的时间、空间就是这一方狭长的步兵掩体。
在长距离的奔袭下……不,准确地说是“溃逃”,让我极度虚脱,重炮呼啸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膜上嗡鸣,让我的脑神经极度不适。
我无神地望着掩体的墙壁,瞬时觉得连眨眼都费力,便使劲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掩体修得颇为整饬,土墙壁拍得像用水泥抹过一样。放眼望去,掩体里居然没有一点杂土块。“操,垃圾!”我不由得啐了一口,典型的“迎检”产品,但是躺在里面倒挺舒服。
面前的墙壁上有水渗出,一滴滴像打吊瓶一样规律地滴在地上,在我的靴底汇成一股水流,淹没了我用脚铺开的几张败叶和一摊纸浆。我不由得伸出手,让水滴滴在手掌上,以期传达一丝凉意。一发子弹呼啸着打到头上尺余的土层上,我的神经像被电击一样立刻绷紧,心里暗骂:“哪个混账居然用实弹。”我扶正装有激光模拟交战系统的头盔,尽全力将身体蜷缩成一只刺猬,暂时忘却所有的疲惫和愤怒,它们加起来也挡不住穿钢透铁的5.8mm口径子弹,何况我才二十七岁的肉身。
一场实兵对抗演习,让我的连队七零八落。原本作为主攻的红方变成分散突围,身边的几个同袍“一一阵亡”,只留下我一个“完好无损”的活口,就像电影里最后只剩下英勇的主人公一样。
我弓着身子向掩体的一端跑去,尽头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只要跑进去便可以同该死的“蓝军”打游击了。我在心里狞笑道:“我将让你们有来无回。”
一发曳光弹在我的头顶划出优美的弧线,衬着薄暮的夕阳远山,美得有些过分。但是好像哪里不对,这不是校枪的场地和时间,怎么会有人使用曳光弹?正在疑惑间,突然感到额头有点凉,转过头就看见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抵在我的额头上,继而指着我的嘴巴:“能把你那傻缺的笑容收起来吗?上尉。”
我听着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却又遥远得有些恍惚,像是从另一个熟悉的时空里传过来的。晃过神,我突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瞬间明白了这一路为何会这么吊诡。抬起头,就看见全身披挂得像神雕大侠杨过的“雕”一样的霍骠姚。虽然他的脸上涂了厚厚的迷彩油,但是那张大嘴和两排大白牙构成的音容笑貌永远印在了我的心中。其实演习之前我就知道他在“蓝军”部队里,我也相信他肯定知道我就在“红军”队伍里,毕竟毕业通讯录里都有各自的任职单位。但是毕业后我们谁都没有联系彼此,可没想到的是,我们竟以这样的方式在战场上重逢,一如当年我们从全国各地被分到同一个大学的同一个宿舍里。
“早知道是你,我就自个把自个崩了。”我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那多可惜,为了逗你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这几天都兴奋得失眠了。你也不想想,就你这战斗指数,凭啥别人都‘报销’了你还活得好好的!”他用一副“这些都是我干的”的得意神情看着我,让我浑身不自在。
他将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狙掉,然后在望远镜里看着我玩命地狂奔,一定笑得没了型。最后嫌我不够狼狈,居然用上了实弹来刺激我,最后还颇有创意地用曳光弹来给我收场。“操,这是人干的事吗?不知道海牙军事法庭有没有‘调戏对手罪’这个罪名。”我想着,心中不时有种被窥视、被玩弄的屈辱感。
“你不知道,对于猎手来说,最大的快感就是看着猎物惊慌失措,却怎样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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