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辉英
最后一课
“哪里去，静真？”
“到街上去，就回来。”
怕母亲发觉我的逃避，到底还是让她看见了，可是我是不能听她的话的，我一定还要到学堂里去。我把书包夹在衣内肩膀下，天佑我，她没有看破这把戏，我走出家门了，我逃出她的监视。
几天来因为日本兵占据全城，抢劫，奸淫，焚毁，常常把这些坏消息在日本兵严密监视下传人我们的耳朵内，为了避去日本兵的侮辱，人们都躲在家内，街上再找不出昔日的热闹情形了。母亲不让我出门，就为的怕日本兵，她说像我这样小的女孩子，更有危险的，但我不听她的话。我们的家住在白旗堆子胡同，离学校很近，我可以一鼓气就跑得到，这事情近几日我天天这样做。最伤心的是些同学们，尤其是住在外县的同学们，都先后逃到家里去了，现在在学校内上课的人只是几个距离学校近些的人。一到校门，看到那如死去般的“吉林省立女子中学校”的牌子，不由我立时感到一种难言的悲哀。学校院子里的冷落情形，格外显得出一番凄冷景象。平日里，同学们院前院后厮闹，嬉笑，或是唱歌，现在都没有了，无处追寻了。我为了张先生的话感动得太厉害了，变成了她的话的奴隶。她说：“孩子们，你们这样小就做亡国奴，多么可怜。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耻辱呢，——中国人太不要强了。那些官员，他们只知享福，向来不顾到民众利益的。他们只知卖国，把我们一般民众献给外人残害，他们都是靠不住的，最好还是要我们低级民众，大家联合起来，我们的苦痛相同，我们的目的相同，我们的工作才能紧张而有力呢。可怜的孩子们，你们看，日文课添上了，日文先生不是教过你们了吗？你们没有做到完全的中国公民资格了，你们仅只受到短时的中国教育。你们到底爱护中国不？……”张先生的话说到后来把自己说哭了，我们六七个人也哭了。在哭泣中，我们一齐喊着：“爱护中华民国到底！”可是，我有些怀疑中国的官吏，为什么不像外国人那样为国为民做事呢？在地理课上我知道了中国土地与人民比日本强得多多的呢，为什么放这些日本兵进城内？
这样想着我已经走到学校里了，我又想到张先生说的话：
“你们要来上学的，能有机会学一天中国文就尽一天力，将来或许永没有机会了，你们不要害怕，不要逃，不要躲在家里，逃到什么地方也难免受到同样的侮辱，躲在家里日本兵会找上来的，还是把胆子放大些。我们多见到一分钟的面，我就多使你知道些帝国主义下日本人的凶恶……”张先生真伟大，她是始终没有离开校内的。
然而她也只有说说罢了，学校里的功课，也逐渐改换，添了日文，国民改成公民，国文废除，史地是早早就改掉了，而且近来还常常抢人几个日本兵，贼眼汹汹各处察看，所以近来她不能尽情向我们说她所要说的话，说话时，不时用眼睛望着窗外。
“真！”
我抬头看，是慕遐，她的两眼哭肿了，轻声向我说：“张先生走了，听说日本兵要捉她，现在正在城里搜捉。”
“真的吗？”我哭了。
“我们回家吧。”她要求我。
我看学校里更冷落了，像一座坟场，除了我们两个人外，再也见不到一个同学的。我再向她问：
“那么，她们呢？”我不哭了。
“你说她们吗？她们都走了，张先生走后，都走了。还有，日本有通令来，下午学校实行封闭呢。”
我知道这回是确实亡国了，亡到底了，学校再开门时，恐怕见不到中国可爱的文字了。我是何等地悲哟！
“不！”我气愤急了，“我不走！”
“你要送死！”
“送死。”
“疯了！”没说完话把我拖出门外。到门外，刚走不几步，从纸房胡同走出两个日本兵，向我们两个拼死力呆看，我怕极了，忽然想到肩膀下的书包里有一篇骂日本兵的作文呢，不好，他们要搜我不是坏了吗，我悄悄一摸，那东西早已不知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候丢掉了。
他们没有搜，走开了。
在印花税办事院墙上，贴着一大张布告。“又是要我们做什么的？”慕遐说着，我们一同走上去看。
P381-383
半年前接到张中良老师的邮件，问我是否愿意承担编选《1931—1945年东北抗日文学大系》短篇小说卷的任务。尽管非常感激张老师的信任，但我对于自己是否能够胜任这项工作，其实是心里没底的：虽然我的硕士论文就以萧红为研究对象，博士论文也与抗日文学有关，但是从总体上关注“东北抗日文学”，对我而言这还是第一次，更何况这项任务的时间要求也非常紧张，从斟酌入选和存目的作品篇目，到撰写导言，总共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所以我很担心由于自己的能力不足，而辜负了张老师和出版社的信任。然而这的确是个能激起我的学术兴趣的题目，最终我思虑再三，还是无知无畏地接下了主编本卷的工作。
在和当时还在黑龙江大学出版社工作的章海宁先生取得联系后，我欣喜地得知出版社方面已经做了较为充分的前期准备工作，这样一来我的任务便轻松了不少。但是需要查找、阅读的作品仍旧是不计其数的，在极其有限的时间内，我只能尽最大努力，试图多搜罗一些作品。当然受限于本人的能力和精力，最终确定的篇目恐怕难免挂一漏万，而且选人的作品是不是最具代表性的，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在交稿之际，心中也感到了一丝惶恐。
在编选本卷的过程中，除了各种原始期刊外，我还主要参考了以下几种选本或文集：梁山丁编《烛心集》(春风文艺出版社1989年出版)，钱理群主编《中国沦陷区文学大系》(史料卷，广西教育出版社2000年出版；新文艺小说卷，广西教育出版社1998年出版)，《抗战时期黑土作家丛书》(共10卷，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11—2012年出版)，春风文艺出版社20世纪80至90年代出版的白朗、舒群、罗烽、马加、唐景阳(林珏)等东北作家的文集，等等。在此一并向上述文集的编者致以谢意。
最后要感谢在本卷的编纂出版过程中给予我帮助的人：首先感谢张中良老师的信任，让我承担这项光荣的任务；感谢黑龙江大学出版社为此书的出版所付出的努力，如果没有出版社提供的大量专业、细致的前期准备工作，我是几乎不可能按时完成如此繁重的编纂工作的；感谢这个项目的具体策划人和前期负责者章海宁先生，章先生是萧红研究、东北作家研究领域的知名专家，在和章先生就本卷内容进行协调、沟通的过程中，他那深厚的学术功底和细致耐心的态度，让我感佩不已；另外还要感谢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的同事刘子凌兄在查找、获取资料方面，为我提供的帮助和建议。
编者
2015年9月10日
20世纪的中国抗日战争，最早在东北打响，最后在东北胜利结束，东北在抗日战争中具有不容忽略的独特地位。文学作为时代的镜子折射出东北抗日的悲壮历史，无论是抗战文学史，还是整部中国抗日战争史，东北抗日文学都是不可或缺的篇章。为了纪念以鲜血与生命书写抗日文学的英烈先贤，为了牢记血火交进的历史、走向和平发展的未来，我们编辑出版了《1931—1945年东北抗日文学大系》。
这套丛书以体裁分编，以新文学为主，兼收旧体诗词与文言作品。作品浩如烟海，篇幅所限只能收入代表性较强的作品，其余以存目方式呈现。
丛书所收作品的作者多出生于东北，或虽非东北籍，但在东北生活、学习、工作过，这些作者表现关内抗战的作品也适量收入；关内作者表现东北抗日的作品也在选编范畴之内，以此说明东北是中国之东北，呈现举国上下对东北命运的热切关注。
作品编排以作者姓氏笔画为序。作品绝大部分写于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至1945年抗战胜利，个别作品的完成时间略有延伸。大部分作品结尾标注了写作时间，有一部分写作时间不详者标注了报刊初次发表或结集出版时间。
这套丛书有幸获得国家出版基金资助与专家学者的支持，章海宁先生参与前期工作，在此一并表示由衷感谢！
丛书编辑过程中参照了此前出版的多种文集，感激自在不言之中！有些则从原刊辑录，首次收入文集。除对明显的误植予以订正之外，一般保留原本面貌。
《1931—1945年东北抗日文学大系》编委会
2016年10月20日
洪亮主编的《东北抗日文学大系(1931-1945年第1卷短篇小说共3册)》为2015年国家出版基金资助项目《1931—1945东北抗日文学大系》的短篇小说部分，本卷共三册，收入马加、王之平、艾芜、古丁、白朗、齐同、关沫南、孙陵、李文光、李辉英、张恨水、陈隄、林珏、罗荪、罗烽、金汤、金剑啸、骆宾基、袁犀、萧军、萧红、梁山丁、黑丁、舒群、雷加、端木蕻良等26位作家抗战时期（1931—1945）的短篇小说110余篇，是中国东北抗战文学短篇小说的集中展示。
洪亮主编的《东北抗日文学大系(1931-1945年第1卷短篇小说共3册)》所收入的东北抗日短篇小说，就创作及发表地点而言，以发表在关内的作品为主，以发表在东北沦陷区内的作品为辅；就作家籍贯而言，以东北作家的作品为主，以关内作家写东北抗战题材的作品为辅；就小说题材而言，以反映东北抗战的小说为主，以东北作家反映其他地区抗战的小说为辅。整体来说，则流亡关内的“东北作家群”所创作的抗日小说，构成了本卷的主体，同时“夜哨作家群”、后“夜哨”时期的东北沦陷区作家、关内作家的创作，则共同展示了东北抗日文学的多个侧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