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个人的经历和写一个时代的历史是截然不同的两
项任务,无论是在名称上还是在技巧上都有差别。企图将
二者结合起来是徒劳的。普卢塔克放弃了其中的一项,卡
莱尔放弃,了另一项,所以这两位大师都完成了各自的任
务。说句公平话,普卢塔克的榜样迄今无人效法;自普卢
塔克之后,尚无一人明确地把严格的历史作为根据为伟人
立传作为自己的任务。
这样一项工作不属于历史学家的领域,因为寻求真理
与描写人物需要不同的才能。艺术家有时随心所欲士也、
戏剧性地描写历史人物;有时他们制作出一种被称为“历
史小说”的糟糕透顶的大杂烩——对此歌德一如拿破仑,
说它把一切都弄得乱七八糟。
如果人生道路上的里程碑是功绩而不是德行时,这种
尝试尤其困难。恺撒、腓特烈、拿破仑只是由于他们在战
场上取得的胜利才成为伟大人物,然而对于后世来说,他
们的战役趋向于越来越无意义。现在,法萨利亚、罗斯巴
赫、奥斯特利茨只是在军事学院里才具有历史意义。对我
们来说,我提到的那三位伟大的将领没有一个比克拉苏、
塞德利茨或马塞纳更有意义,如果他们同样仅仅是军事统
帅的话。是恺撒、腓特烈和拿破仑的政治天才使他们至高
无上。政治家在体现出他最佳的品质时决定我们所有人的
命运。天才和品质相交的地方,就是心灵探索者寻找的焦
点。
在本书中,我试图描写拿破仑的心路历程。由于他的
个性在他政治生涯的每一阶段上都表现出来,他作为建国
者和立法者的想法,他对待革命和正统性的态度,对待社
会秩序和欧洲问题的态度——这些都是描写的重要方法。
战役的进程无关紧要,当时欧洲各国的状况无关紧要,只
要这仅仅表现在像天气一样变化无常地一会儿联合、一会
儿对抗上。
每一个与他兄弟或妻子的不同的意见,每一个忧心忡
忡或喜气洋洋的时刻,他的勃然大怒和失魂落魄,对朋友
或敌人的戏弄或仁慈的行为,对他的将领或女人的每一句
话(根据书信或可靠的谈话),似乎比马伦戈的战斗队形、
比吕内维尔和约的条款、比大陆封锁政策的细节都更重要
。我们在学校、在大学里学到的关于他的知识在这里被限
定在最小的范围,而这些常识中缺少的东西却得到广泛披
露。不过我们并不仅仅对那个亲切的拿破仑感兴趣,这样
的一个拿破仑是法国作家极为喜爱的题目;而我们感兴趣
的是一个完整的,既从事公务又过私生活的拿破仑,一个
全人类的典型。发生在同一天的国家大事和风流韵事在同
一页上被提到:它们出自同样的原因,它们相互影响。研
究人心的变化多端,常常比研究谋划家的全部计算给我们
提供的关于伟大计划的信息还要多。
拿破仑的个性与他在打仗时代表的国家和攻打的国家
都没有关系,和道德也没有关系,在本书中它没有被当作
是非凡的,而且也没有被分解为抽象概念。在他一生的经
历中,我试图抓住他内心深处的思想倾向(他的崛起是其当
然的、合乎逻辑的结果),追溯他走向圣赫勒拿岛的高潮的
过程;研究这个人的精神生活;解释由他内心的倾向所产
生的决定和克制、行为和痛苦、幻想和计算——揭露这一
系列的内心倾向既是描写的手段。也是描写的目的。
因此,本书中没有描写诸位将领的篇幅。凡是不能使
人了解内心经历的事情一概不许进入本书。
如果我们想描绘像他那样经历丰富的一生,就必须跟
上他的节奏,所以作者特别喜爱被描写者所说的话,并且
绝对不能让他说得过多。实际上一个人解释自己的行为总
比别人替他解释得清楚,即便是他错了或者说谎,他也让
后来者和了解真相的人认识了他。但作者必须忘记他也知
道结果。他要时时描写一个预先不知道最终结局的人肯定
体验过的感情,只有这样他才能够造成那种在现实生活中
使一系列事件充满激情的紧张。
这样,他以自己的同感迫使主人公也流露出同感。在
本书中,冷静分析的态度只在将近结束时出现过一次。只
有在发动机停止运转之后,我们才能研究它。
这样一种描写使我们和描写的对象非常接近,它会给
人一种纯粹是想象出来的作品的印象。用这种方法来描述
时,如果要这样的作品与虚构的作品有明显的区别”它就
必须自始至终坚持以历史事实为准则。如果一个人相信事
情符合逻辑地一个接着一个发生,其中没有偶然性的余地
,他就会防止对任何细节进行润色;他绝对不会篡改一个
日期或一个事件以使它和先入之见相一致,虽然为了风格
,有时他会觉得应该对这件事或那件事避而不提。
本书中除了独白之外,所有的材料都是记录在案的真
实事情。歌德对布里埃内的《自传》所做的评价完全可以
用于本书:“记者、历史学家、诗人套在拿破仑身上的种
种光环,给他戴上的种种假面具,在本书令人惊叹的真实
性面前统统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主人公绝不因此而被贬低
,他更高大了。从这里我们认识到,如果有人敢于说实话
,它会多么值得赞赏。”拿破仑的一生是命运书写的一首
伟大的史诗,它完整的意义不会被一个任凭想象力自由驰
骋的人所认识,只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