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斯，在年轻时却因其超前的乐风被古典乐界拒之门外，并饱受批评家的嘲弄和乐迷的冷眼，直至年近四十凭借《沙滩上的爱因斯坦》一炮而红，世界才开始跟上他的脚步。在菲利普·格拉斯著龚天鹏译的《无乐之词》这本自传中，格拉斯以冷静与幽默的目光回顾了自己如何打破东西方、古典和现代音乐的界限；如何一边开出租、做水管工，一边在众人的倒彩声中坚持音乐之路；以及如何游走于交响乐、歌剧和电影配乐等不同领域并大放异彩的音乐家生涯。

序
第一部分
巴尔的摩
芝加哥
茱莉亚
巴黎
拉维·香卡
纳迪亚·布朗热
东游记
瑞诗凯诗一加德满都一大吉岭
托摩谷的神医
卡塔卡里一真理捍卫
四条道路
第二部分
回到纽约
早期的演出生涯
艺术与音乐
布雷顿角岛
纽约东村
《海滩上的爱因斯坦》
第三部分
歌剧
音乐与电影
坎蒂·吉尔尼根
谷克多三部曲
尾声

“你小子若打算跑纽约去学音乐，你就得步你亨利姨
父的后尘，整天奔波，以旅馆为家。”
这是当年我母亲艾达对我学音乐计划的回应。1957年
春，也是我刚从芝加哥大学毕业不久，那天正与母亲坐在
咱巴尔的摩山家中厨房的餐桌旁闲聊。
亨利姨父是个身材完美、一口布鲁克林口音的雪茄迷
。他老婆玛塞拉姨妈(我妈的姐妹)也早在我出生前就逃离
了巴尔的摩这座城。亨利姨父是个鼓手，一战结束后他从
牙医学院退学，转行做了东奔西跑的音乐家。接下来的五
十余年里他的身影主要游荡在全国各地的杂耍剧院、度假
酒店以及各式各样的舞队里。晚年他喜欢去那个至今被誉
为“甜菜带”的卡兹奇山。区域酒店演奏。我敢打赌，一
直到1957年，当我已经在开始为我的未来犯愁时，他肯定
还泡在那儿的某个格罗辛格酒店里演出。
我挺喜欢亨利姨父的，他人确实不错。实话说，我妈
用来吓唬我的那种“整天奔波以旅店为家”的生活毫不令
我胆怯。我反而尤为期待那种充满音乐与旅行的生活——
那种心灵上的冲击力将是何等震撼和愉悦!然而，几十年过
去了，母亲对这种生活的预言的确验证了。因为在著这本
书时，我正在悉尼到巴黎的巡演路上，沿途看着纽约与洛
杉矶如浮云一般飘过。当然，这虽然不是故事的全部，但
却是十分突出的一部分。
母亲艾达是个挺有智慧的女人。
我年轻时是个毫无忌惮、充满好奇心、满脑子各种奇
妙计划的人。那时，我已经正式开始做我至今仍在做的事
情。我6岁开始学小提琴，8岁学长笛与钢琴，15岁开始作
曲……而到了大学毕业时，我早已毫无耐心地想创业了—
—那个从未变过的音乐之梦。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对音乐
敏感至极，自始至终我都知道那就是我的路。
我们格拉斯家族曾经也出过音乐家，但咱家大部分成
员都认为这行业太不受人尊重，绝不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应该去追求的。那个时代靠演奏音乐挣不了几个钱，而若
只能成天泡在酒吧里唱啊跳的也的确不太有面子。而在老
爸老妈眼中，我搞音乐除了能成天泡在酒吧里唱啊跳的也
搞不出什么大名堂。他们没指望我有朝一日能成为范·克
莱本——他们只能指望我有朝一日成为第二个亨利姨父。
我怀疑他们当时连音乐学院是干吗的都不知道。
“可我确实想了很多年了!”我对他们说，“我真的只
想干这个。”
其实我母亲是了解我脾气的，她知道我的选择有多坚
决。从小到大无论大事小事只要我说我要干就一定会干。
她也知道我不会把她的顾虑当回事儿，只是觉得出于职责
必须说出来而已。她劝我时就早知道我百分之二百不可能
听，于是就仪式化地自言自语说了一遍罢了。
第二天，我上了去纽约的大巴，想着能考上茱莉亚音
乐学院。纽约!那座集文化、经济与天才们的中心!等等，
别急……我虽有一堆作品，长笛也吹得还行，但就我当时
那水平还想进茱莉亚，纯属妄想。
说归说，做归做。我还是报了茱莉亚木管系，并与当
时的三名分别教长笛、单簧管与巴松管的教授面试。待我演奏完毕之后，其中一位教授貌似看穿了我的心思，问我
：“小格拉斯先生，你真想成为一名长笛家?”
慧眼呐!当场就看穿我吹得没那么理想。倒不是有什么
毛病；就是我的演奏里根本就听不出那种特别想演奏的欲
望。
，
“呃……其实我想成为一名作曲家。”我迫不及待地
说道。
“好啊!那你去参加作曲考试啊。”
“可我觉得我还没到那个程度。”我说。
我向他们承认我确实写了几首作品，但我没让他们看
。因为那种极不成熟的作品实在太见不得人了。
“那你9月回来，注册我们的附属夜校就读，怎么样?
”那个老师问我，“夜校提供各种乐理与作曲课程。在那
里待上一阵子，自己多写写。当你觉得自己准备好可以正
式面试了，作曲系的考官们一定会奉陪的。”
那个夜校是由一个极棒的老师领导的。他叫斯坦利·
沃尔夫，并且自己就是一名出色的作曲家。上夜校的目的
就是用一年时间为作曲系的正式面试做准备。这正是我梦
寐以求的机会，因此我毫不犹豫把此建议当圣旨一般遵行
了。
第一个问题来了：钱。我是打着入学后能打份临时工
来挣学费的算盘才来纽约的。而现实逼迫我只得再次乘大
巴回到巴尔的摩，并且在最有限的资源条件下找了份尽可
能离家最近的理想工作。而这个“又近又理想”的定义无
非是距家30英里外的、已经开始走直线下坡路的马里兰州
伯利恒钢铁生产公司。由于我是个所谓的读书人(伯利恒没
几个人读过书)，并且还有一定的数学功底，他们给了我个
头衔叫“公共磅秤管理员”——就是用起重机一箱箱地称
量铁钉等产品，并高效率地为当时我们分公司的所有产品
记账。到了第二年9月我已存了1200美元，而这在1957年
就算不错的了。于是那年秋我立马回到了纽约注册沃尔夫
老师的作曲课程。
不过，在讲述我初到纽约的经历之前，我得补充点儿
我的前传。

菲利普·格拉斯著龚天鹏译的《无乐之词》是美国泰斗级作曲家、配乐家菲利普·格拉斯所著的自传作品。作为当世还健在的最德高望重的音乐大师之一，格拉斯横跨古典乐与流行乐而开创的极简派音乐风格对后世影响深远。在创作上，格拉斯深受东方哲学与文化的影响，同时擅于从生活中简单平凡、微不足道的事物中寻找灵感，用于自己的音乐；在生活上，他同样践行极简作风，生活朴素，也是一位终生的素食主义者。格拉斯的人生经历堪称曲折：出生于平凡家庭，从小立志成为音乐家，然后一边从事体力工作一边坚持音乐学习与创作，直到四十多岁才放弃一直从事的水管工工作，完全走上音乐家的道路。在本书中，格拉斯不仅娓娓讲述了这一切经历，同时思考了音乐对自身的影响和意义，即音乐不仅渗透了他的全身心，也融入了他日常的语汇之中，亦即本书书名“无乐之词”的真意。

《无乐之词》读起来就像是格拉斯先生很好状态
的作曲：层层推进，伴随着隐秘的感情回潮。
——《纽约时报》
格拉斯是当世作曲家之中表达能力不错的一位。
《无乐之词》中充满了洞见和脚踏实地的常识。在很
后的章节中，格拉斯以作曲家的形式感回到了他的青
春期，正是这一主题激发出了他很让人共鸣的作品。
——《纽约时报书评》
音乐极简主义的关键人物？格拉斯是很早抛弃“
少数族裔”音乐和西方古典音乐之间区隔的作曲家之
一。而在这本回忆录中，他解释了他是如何将作曲视
为一种渐进节奏序列而非线性叙事的。
——《纽约客》
美国很重要的交响乐作曲家。
——《洛杉矶时报》

“然后呢?”我们问道。
“然后我就趴在那儿等他们送上门来。”
结局是当那帮歹徒离他足够近的时候，他忽然翻身跳将起来，劈头盖脸一顿胖揍。
真的，父亲对这种下三烂的伎俩任何时候都是老谋深算。在这种唱片店也好，书店也罢，总免不了招来些小贼。有些水平比较高的小偷，真的啥都能塞进裤子里或藏在衣服下。那时可还是那种又大又沉的老唱片啊，他们还要往衣服里塞。我和马尔蒂的任务是看到有人干这种事儿就立马告诉他。
“如果你们看到贼，”他嘱咐我们，“只要看到有人拿起东西就往衣服里塞，就来告诉我。”
我们哪还敢告诉他。第一次告诉他后他直接把人家拖到店外打昏了过去。他从来对报警没兴趣。他也从来不去开导那些偷东西的，他的唯一目的就是确保那些人永远不会再回来。而他们也确实没再回来。
但是作为他的孩子，目睹了这一幕，我真的不想再看一遍了。我清楚地记得有个小伙子拿了盘唱片就塞裤子里，我放他走了。因为实在不忍心看到他将遭遇的第二种命运。
父亲的第三个人格就是自封企业家。他会从早晨9点一直工作到晚上9点。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问他：“爸爸，你为什么总离不开这个店呢?”
“这店是我仅有的财产了，”他说，“因此我只有这唯一的店能取得我能力范围内最大的成功。”
“什么意思呢?”
“我想看看我究竟能赚多少钱。我的目标是看到它真的能有实质性的效益。”
他说的没错，这家店后来被他经营得生意兴隆，利润一点也不赖。
父亲是他那一代典型的未能接受高等教育的人。他可能高中都没读完。当年他就是那种任其发展，有活儿就干的青年；他的两个兄弟都做了医生，但他没有。他们弟兄几个小时候在巴尔的摩大街上卖过报纸，大概是他们十二三岁的时候。在卖报的时候，他们竟然能在各自的脑海中下隐形国际象棋，甚至隐形国际跳棋。隐形跳棋折磨人呐，你在脑海中很难看到棋盘，因为你的棋子儿除了红黑之分之外长得都一样。他也教我下隐形象棋。我会与他坐在车里，他教我说：“后翼象王翼车列前第四排!”我就重复：“后翼象王翼车列前第四排!”他又说：“兵走到后翼象列前第三排!”我又重复：“兵走到后翼象列前第三排!”下了一盘儿后，我便逐渐学会了在脑海中构造棋盘图。那时我可能才8岁。若干年后当我又需要用这种特技干别的事儿时，这小时候留下的技能可派上大用场了。在这些冷门的传统中，每天做脑中构图练习对我来说已像锻炼身体一样普遍。这种锻炼其实是为了磨炼出脑中极其精确的清晰度，以使脑海图近乎真的展现在眼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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