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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推荐 时间如水,一马平川飞驰如箭,山重水复迂回缠绵,而当它流入了凹地,则会停住脚步,止息不前。 木里即是一个时间的凹地。 木里位于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当地医疗资源匮乏,病人生病后往往只能得到最简单的治疗,煎熬中有人寄托于古老的巫术,更多人只能继续默默忍受伤病带来的痛苦。但《木里病人(听不见的声音)》要告诉人们的并不仅是病人的故事,它要讲述的真实是一段曾经充满传奇而又即将消逝的历史。 2014年3月28日,马格南基金会宣布了2014应急基金(Emergency Fund Grants)的获得者,中国摄影师陈庆港获此殊荣。该基金旨在帮助独立摄影记者调查完成未被报道但应被揭示的故事,使它们得到应有的重视。 作者简介 陈庆港,摄影师,作家、著名记者。现居杭州。著有长篇小说《冈底斯遗书》及《十四家》《真相:中国慰安妇调查》等多部引发强烈反响的非虚构作品。摄影作品曾获得世界新闻摄影比赛(WPP)一等奖。 目录 ①路上 拉姆的讲述 第三条线路 阿黑阿瓦 同行者 被活埋的麻风病人 丹珍的小店 树坝 打翻的茶碗 ②俄亚 瓦克戈启传说 大村客栈 加阿的讲述 瓦才 朗布若的讲述 松点阿学的葬礼 ③彭氏兄弟 故乡及神秘仪式 灰色院子 彭孝刚的讲述 玛若 死在前往香格里拉路上 春秀 ④阿甲家 腊八哈掠 咪咪 卡瓦村的女孩 咪咪,阿甲,降初 克若里的悬崖 阿甲的经书 ⑤俄碧村 哈美的讲述 捕熊人 新娘央宗卓玛 臭石 央扎之死 央诗布迟的讲述 兰卡的痛苦 ⑥姜医生 江边的小屋 拉鼻沟女病人 故事 米研初 ⑦共妻和换亲 一女多夫 夏拉 神秘的安达 ⑧利家嘴 央金玛 树泉和嘎姆的蘑菇 达巴和草 卓玛雍宗的茶 皮匠和路绒的歌 后记 时间的凹地
导语 《木里病人(听不见的声音)》是一部陈庆港先生撰写的纪实作品,作品图文并茂,文字朴实,然而却极富洞见。本书标题中的木里位于四川省境内,“木里病人”不仅指木里地区患有肉体病痛的真切病人,也指因木里地区独特的自然和人文环境,而对此心生眷恋的正常人。本书可读性和思想性均很强。 后记 时间的凹地 临行前,洛克去与木里王告别,对木里王的热情 款待他表达了谢意。木里王对洛克将要离开表示遗憾 ,他希望洛克有机会再来。木里王还赠给洛克一个金 碗、两尊小佛像,以及一张豹子皮。 “最后我们从南门离开了木里城,进入木里山谷 。” “远远望去,小小的木里城坐落于小山的脚下, 被一片橡树林环抱着,在晨辉的沐浴下显得特别美丽 。突然,一种强烈而又特别奇怪的孤独情绪深入我的 内心,我想起了我们刚刚离别的那些热情好客的朋友 们。他们生活在大山深处,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对 外面的世界显得如此的陌生。” “那天晚上,睡在帐篷里,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 梦,梦中我又回到了那片被高山环抱的童话之地—— 木里,它是如此的美丽与安详。我还梦见了中世纪的 黄金与富庶,梦见涂着黄油的羊肉和松枝火把,一切 都是那样安逸、舒适与美好。” 木里病人,指的不仅仅是木里的病人,还指患有 “木里病”的人。我就是“木里病”患者。我已无法 准确说出自己何时染病,只能大概感觉应该是在读了 洛克的上面这些文字之后。木里的病人很多,而饱受 “木里病”折磨的,据我所知也不少,它症状似毒瘾 ,发作时难以忍受。 时间如水,一马平川时飞驰如箭,山重水复时迂 回缠绵,而当它流人了凹地,则会停住脚步,止息不 前。 木里即是一处时间的凹地。 险山厄水,是隔在它与外界之间的樊篱。千百年 间,重门紧闭。重门之外,时间的疾风席卷而过。翻 越这重重山水,如被急流裹挟跌下断崖,时间之瀑的 巨大落差令人晕眩,也令人亢奋,最终成瘾。这是一 个始料不及的开端。 行走于大村石巷,窄窄的,满地是牛马的粪便, 在雨季,雨水将各家各户的垃圾冲积在这里,并通过 这里流向村子的下方。巷子里飘着古老的浓厚的腐臭 味道。不停地要和驮着干草或木段的骡马擦身而过, 像回了中世纪,人们的表情,衣服上的污腻,也都泛 着千年前的光芒。我在时间的深处,无限岁月就这样 被系到了马铃上。 女人们将麻秆收割,再放人龙达河里浸泡,它们 用卵石将麻秆整齐地压在河底,七天七夜,然后再将 它从冰冷的水里捞起。麻秆在手上一折,再往两边一 扯,就是一根麻。 这时应是11月了,她们赤着脚站在水里。她们再 将麻放在锅里煮,然后在放羊的路上一边吆着羊一边 捻,捻成线,再在古老的织机上织成窄窄的布片。 我喜欢这些布片,带着它们回到我的时空里,我 会把它放在案头,当手指在光滑的键盘上不停敲击时 ,偶尔触碰下这布片,粗糙的麻的布片,心里会有一 种无法言说的喜悦,一种眷念,这是另一个时空送给 我的信物。 洛克换上一套礼服,在一名喇嘛的伴随下,前去 拜望木里王。洛克的侍从,暹罗男孩、藏族厨师以及 两个纳西仆人,他们也都换上了他们最好的衣服,一 起前去,并且带着洛克献给木里王的礼物。 洛克首先开口讲话,说他很久以前便听说木里这 样一个古老、美丽的地方以及喇嘛王的宽厚与仁慈, 并且在很久以前便想访问木里,拜会喇嘛王阁下。 喇嘛王回答说木里是一个非常贫穷的地方,并对 洛克不远千里来到这里表示感谢并深感荣幸。 木里王问洛克他是否可以骑马从木里到华盛顿去 ,还问洛克华盛顿是否离德国很近。他还伸出一只手 ,让洛克替他把脉,然后告诉他能活到多少岁。之后 ,他又看着洛克的眼镜,问洛克是否还有一副眼镜可 以让他能看穿山林。 洛克极尽所能以他所知一一向木里王做了解释。 那天,木里王邀请洛克吃了用一个金盘装的一块马肉 、一块干羊肉和一小撮盐。饭后,作为礼物,洛克送 给了木里王三块肥皂。 在英扎的小屋里,他拿着厚重的东巴纸写经,用 那种神秘而又似乎有些幼稚的象形字。 我在这些字里看见庄稼一样生长了数百年的渴望 与畏惧,生离与死别,最丰富的想象与最真挚的情感 。它们比时间更遥远,也比时间更永恒。 每次离开,阿甲都要杀鸡,一是为我送行,二是 用来打卦。等我将鸡翅上的肉吃完,阿甲就将鸡翅骨 拿在手里迎着亮观察,鸡翅骨的根部是家,鸡翅骨的 梢部是天。透明的鸡翅骨里会有黑色沉积物,如果黑 色在鸡翅骨的根处,是好的预兆,如果黑色在鸡翅骨 的梢部,则天会有变。我的鸡翅骨阿甲每次总是说好 。谢谢阿甲。 姜医生说他家后面的山头上有一种动物,像猫, 但可以飞翔,它前足与后足之间长着一层薄薄的皮膜 ,从山崖上往下一跃,前足后足展开,皮膜就像翅膀 一样。我是个进化论者,但在木里,我不止一次怀疑 进化论。如果人现在的样子真是进化的结果,那么这 里的人肩头都该长有一副翅膀,在这里,双腿不是进 化的高级形式,山险水恶中,最高级的进化是长出翅 膀。 时间的凹地终将会被填平(木里或许会成为自然 生态、文化样式还没有被真正看清、没有被充分探究 即已消失的地域之一),那时“木里病”会消失,但 木里仍会有病人,只是“病人”一词前不必再特别加 上“ 精彩页 同行者 第二天天不亮,我们就出发了。 阿黑阿瓦把他右侧的位置留给了我。我上车时,后排座上已经坐着一个人。 另外两个人是在县医院附近上的车,一个人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另一个人手里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裹。他们什么话也不说就上了车,随同他们上车的还有一股浓烈的医院里特有的气味。 这时天还没有亮,街道上没有其他车辆。 阿黑阿瓦不用看清上车人的面孔,但这是他们约好的地点,这个时候,不会有别人在这儿等车。 阿黑阿瓦开的是辆北京2020越野车,底盘经过改装,虽然颠簸得厉害,却很适合山道行驶。刚出县城的这段路一直沿着木里河走。木里河两岸都是垂直的岩壁,路就开凿在岩壁上。路面还算平整,但窄,弯多。每次拐弯,车都像要冲入峡谷,我的每块肌肉都绷紧,碰在车身上哐哐作响。 行驶了两个小时后,天才慢慢亮起来。 车窗外云雾茫茫,和透过飞机舷窗看到的云海一样。 后座上的三个人始终一声不吭。两边靠窗坐的,都在扭脸望着窗外。窗外已不再全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和岩壁,有时会是溪流,有时会有村庄,而更多的则是森林。森林里弥散着雾气,原始的树干上、枝梢上,挂满了长长的绒绒的绿胡须,偶尔有鸟被惊起,在树与树沉重的阴影间掠过,整个森林充满了神秘的阴暗的魔幻气氛。 最早上车的那位,似乎因为起得太早,渐生困意,他把目光从窗外收回,然后闭上眼,缩起脖子打盹。 后座中间的那个人,他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包裹得就像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包裹。衣袖已经盖住了手背,但他仍戴着手套,脸上脖子上缠着布巾,头上又戴顶礼帽——藏区人常戴的那种羊毛毡礼帽,帽檐压得很低,你看不见他的眼睛,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它时时在盯视注意他的人。这个季节,虽然早晚有些冷,但他的穿着明显不合时宜。 天亮以后,阿黑阿瓦就在不住地通过后视镜往后看。他问那两个医院附近上车的人,看的是什么病,但每次那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回应,他们只是紧搂着包裹,极力控制住随着车的摇摆而晃动的身体。 阿黑阿瓦后来就把自己那边的窗玻璃摇了下来。 森林中带着浓稠湿气的凉风灌进车内。 我回头望了望后座中间的那个人,怕他冷,就对阿黑阿瓦说,换下新鲜空气就关上吧。 车里并不热。 阿黑阿瓦又看了眼后视镜,说,把你那边也摇下来。 我不明白阿黑阿瓦这是什么意思。 阿黑阿瓦催促道,快摇下来,车窗都摇下来。 我只好把车窗玻璃摇了下来。山风如一大群疯狂的飞鸟,它们扑棱着翅膀从左边的窗涌进来,呼啦啦呼啦啦地在我面前穿过,又从右边的窗钻了出去。 越来越难走。车有时只能以每小时十公里的速度行驶。 一阵雨过后,又来一阵雾。 无尽的泥泞令人绝望。泥泞里藏着石头,车底盘刮在石头上嘎嘎响。 车窗里不再有风进来。车里沉闷异常。 阿黑阿瓦的脸上冒出了汗珠。他一边要盯着路面,看清路线,一边又要不停地扭头快速去观察前方路两旁的陡坡。 车里不时响起清脆的呼呼声,是坡上掉落的碎石打在了车顶上。每有呼呼声,阿黑阿瓦都试图加快车速,但每次只要他稍一加大油门,车便失控蛇行。 车顶再一次响起接连不断的呼呼声,这回阿黑阿瓦没有加油门,而是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后座上的人。 后座中间那个人仍严严实实裹着,而他两边的人都敞开怀,撸起了袖子。 阿黑阿瓦抬臂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然后突然大声对后座喊把车窗玻璃都摇下来。就在这同时,汽车方向猛一飘忽。 车轮滑人了泥槽。 阿黑阿瓦使劲打方向,并用力踩油门。发动机发出沉重的轰鸣,但车身始终在原地摇摆,并不往前。 阿黑阿瓦下了车,一把拉开后车门,“叫你把玻璃摇下来摇下来。”他一边有些气急败坏的这样说,一边自己去摇车门上的玻璃升降摇把。 阿黑阿瓦用力摇了好多圈,但玻璃仍然没有降下来。 “不能停在这!不能停在这!”后座上的人朝阿黑阿瓦喊。 这时坡上的碎石更密集地往下落,不远处的路面上出现了较大的石块。 我也催阿黑阿瓦赶快想办法让车离开这儿。 所有人都下了车。 一直在打盹的那个人,下车就用胳膊护住头,然后弯腰沿着路边往前跑了。我和另外两个人立刻也跟着他跑。 “不要跑,推车。”阿黑阿瓦喊。 所有人又站住。跑得最远的那个仍在用胳膊护着头,他转身看了看阿黑阿瓦,又抬头朝坡上望了望,然后一扭身继续往前跑了。 我和另外两人也望了望坡上。坡上往下落的碎石越来越多,有的已经滚到脚旁。 P16-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