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姑苏台
姑苏台又称姑胥台、苏台、胥台,是春秋晚期吴国的大型建筑,历史上赫赫有名。但现代人对它很生疏,大多闻其名而不知其实。曾见今人所画的姑苏台,画上烟云树木相遮,露出楼台一角。这也是避实就虚的画法,但仍有破绽,因为先秦未有砖瓦,至少那个飞檐翘角的屋顶是古吴工匠做不出来的。其实姑苏台是啥模样,谁也心中无数,不过凭借古籍记载,也许可以捉摸出个概貌。
《尔雅·释宫》说“四方而高日台”,从发掘到的古台遗基,可知是夯土而成的建筑。最初大多用于巫师望气或军事观察,也有用来藏珍宝的,如纣王的鹿台,那是台上有木楼了。后来又发展为以台为名的游乐区,如周文王的灵台,除台而外,还有畜养鹿鹤的灵囿和养鱼的灵沼,供人观赏。文王来游,乐师就架起钟鼓,一时鼓乐齐鸣,君民同乐。但后世君王造台,目的是占用自然风景资源兴建离宫别苑,专供自己游乐。姑苏台也是这样,因此它不仅是一座楼台,也指以此台为中心的宫苑。由于台高苑广,林茂池阔,设施华丽,而且是出于“断发文身”的“吴蛮”之手,顿令中原各国刮目相看。后来苏州的得名以及别称“苏台”,都是由它而来的。
可惜这座宫苑在战国前就消失了,但影响深远:当年秦始皇东巡,在吴县看了两处春秋遗迹,除了虎丘,就是姑苏台;司马迁少年壮游,也曾登台眺望。秦汉去古未远,想来那时废台还在,不无旧影残迹可寻,待岁月浸久,就只剩“山花野草一荒丘”(宋杨备《姑苏台》)了。然而历史记忆有灵,能为思想穿越者提供故国神游之趣,因而历代游人不绝。如唐天宝中李白到此,以《苏台览古》一诗发表了穿越感想。诗云:“旧苑荒台杨柳新,菱歌清唱不胜春。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一声喟叹,无限沧桑。
姑苏台如此有名,可是古代文献对它落墨不多。《越绝书》、《吴越春秋》等仅提其名,都未展开描述。唐陆广微《吴地记》补了两句:“其台高三百丈,广八十四丈。”春秋一丈合今约二米三,则台高近七百米,土木建筑达到这样的高度,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想必很高,才会有这样的传说。古籍中介绍得较为实在而具体的,当推南朝梁任昉《述异记》,说这座台苑“周全诘屈,横百五里。崇饰土木,殚耗人力。宫妓千人,台上别立春宵宫。为长夜之饮,造千石酒锺。又作天池,池中造青龙舟,舟中盛致妓乐,日与西施为嬉”。这一记载形象地展示了禁苑规模和吴王游乐的场景,令人浮想联翩,因此常被引用和演绎。如李白《乌栖曲》诗云:“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陈羽《姑苏台怀古》)诗云:“忆昔吴王争霸日,歌锺满地上高台。”都取材于此。
记载中出现美女西施,那准是吴王夫差时代的事了,因此《洞冥记》、《山水记》都说此台为夫差所筑。但看《越绝书》、《吴越春秋》的记载,兴建者分明是吴王阖闾。到底是谁?《太平寰宇记》和《吴郡志》引《吴地记》说,两人都有份,乃阖闾首建,夫差“复高而饰之”。还有个冷门的说法,吴国第十二任国君壁羽(《史记》作屈羽)因与楚国打仗,造成“百姓疲敝”,临终嘱咐儿子齐玄(《史记》作夷吾)说,你接班后要宽松一点,“姑苏我民”(暂且让老百姓缓过劲来)。于是齐玄造了姑苏台,以示不忘父训。此说由《横金志》卷五、《红兰逸乘》卷一引自稀见笔记,很有“小说家言”的味道,而且对“姑苏”的释义显然有误,本可以不论,但因它大大提前了台的始建年份,可能造成误导,因此对此台的由来不能不作一番梳理。
话说春秋各大国靡不有台,其中著名的有周景王十年(前535)楚灵王在华容(一说在安徽亳州)建造的章华台。此台规模宏大,“高十丈,基广十五丈”,附属宫苑建筑也极奢华,故又称“章华之宫”。这项工程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以致民不堪命,相继逃亡。六年后楚国发生内乱,众叛亲离的楚灵王自杀身亡。楚灵王挂了,章华台还在。周敬王十四年(前506),吴王阖闾率大军伐楚,攻克了郢都。这次战争因为吴军深入楚地,阖闾见识了楚国文明,其中章华台的壮丽气派尤其吸引了他。当时吴国也有离宫,但还没有以高层楼台为主的别苑,于是他归来后就造了姑苏台。《吴郡志》引《吴地记》说:“阖问十一年,起台于姑苏山,因山为名,西南去国三十五里。”阖闾十一年为公元前504年,可知姑苏台始建于此年,得名于苏州西南的姑苏山。
但据楚臣子西说:“昔阖闾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坛,器不彤缕,宫室不观,舟车不饰,衣服财用,择不取费”(《左传·哀公元年》),说明这位君王对个人享受不那么讲究。那他为何被章华台打动了呢?原因不明,或许是出于“楚国有的,我们也要有”的心理吧。可是楚灵王的教训不远,阖间应该知道。从选址不高不大的姑苏山起台也可看出,他并不想搞什么形象工程,也无意与章华台比阔争胜,所以姑苏台的规模不是太大,规格也不很高。何以见得呢?《越绝书》卷二说他“秋冬治城中,春夏治姑胥之台。旦食于纽山,昼游于胥母。射于躯坡,驰于游台,兴乐石城,走犬长洲”,可见他不缺游乐场所,造姑苏台是为了在郊外活动时有个处理公务的地方。
八年后,阖闾兴师攻越,受伤身亡。夫差继位后打败越国,俘虏了越王勾践。由于勾践卑事吴王,被视为有悔改之心,特别是夫差生病,勾践为辨病情尝了他的粪便,把夫差感动得一塌糊涂,因此不但释放,还赐还国土。谁知勾践回越,如虎归山。《吴越春秋》卷九说,他为谋求复国,采用了大夫文种的“灭吴九术”,其第五术是“遗之巧工良材,使之起宫室,以尽其财”。在进献的木料中,有一种“大二十围,长五十寻”的“神木”,经“雕治圆转,刻削磨砻,分以丹青、错画文章,婴以白璧,镂以黄金,状类龙蛇,文彩生光”。按这记载,神木长约九十米,径粗十多米,肯定是夸大了,但显然是营造大型建筑的上佳材料,再加有精美华丽的雕饰,用以盖宫楼自然生色。夫差得之大喜,于是用来扩建姑苏台。《吴郡图经续记》卷中说:“盖此台始基于阖闾,而新作于夫差也。以全吴之力,三年聚材,五年而后成。高可望三百里,虽楚章华,未足比也。”自此,姑苏台旧貌换新颜,望去雄伟壮观,规模超过了章华台,因而名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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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渎和石湖,于我一熟一生。
说熟,是因为去得多。童年时就随长辈去游木渎了,但印象已模糊,只记得吃,在石家饭店吃了钯肺汤,只觉腥,吃炝虾,酱油溅到衣裳上,挨了骂。还有少年时徒步远足,往往选择“灵岩翻天平”,一清早出门,回城已万家灯火,次日双腿酸得迈不开步,却兴致不减,下回还去。二十多年前又因忝列木渎白云泉文学社顾问,尽管是滥竽充数,却增多了接触木渎的机会,并通过周菊坤等文友,加深了对这方古镇的了解。
石湖则比较生疏,要到1980年代初方得一见。那次是与文友数人“自驾游”,各骑一辆自行车到石湖,同时游览了上方山和吴山。其时上方山是林果场,只见农工在忙碌,游人很少。吴山更荒凉,申阁老墓尚未修复,石马、石碑都倒卧在泥土中。近年因工作关系,倒是访游了多次,不但看到了修复的申墓、石观音和石佛寺等,还参观了治平寺和石湖草堂。虽然重建的治平寺与我的预想有差距,但是景区主要景点的恢复还是值得大加赞扬的。尤其是环境的整修,除了远处有白色楼群挡住山影外,整个景区保持了清旷的氛围,水乡风味十足,漫步在青山碧水问,大有物我两忘的感受。
因此有机会来写这两个景区,很高兴。强调这一点,是因为近年视力退化得厉害,看报只能看标题,偶作短文尚可,写书已力有不逮。这次写作除了重访这两个景区,还需到故纸堆爬梳。不巧正逢搬家,书堆了一地无暇整理,找资料书成了重体力劳动。再加旧志字小看不清,查阅成了苦事。后来想出了办法,把有关资料复印放大,电脑操作时改用大字号。感谢现代科技,总算顺利完成,因恐催稿人不知,这里自我表扬一下。
本来也不想劳神去翻旧志,新编的志书大多有复述,但是有件事提醒了我,原始根据非常重要。先前我写过关于木渎历史的文章,曾引用新编志书的话,它说“据《元丰九域志》载‘北宋设木渎镇,属吴县,镇以渎名’”。元丰时期的人怎么会知道自己身处“北宋”呢?肯定引录有误。因手边没有原书,就把“北宋设”三字删掉了,自以为这样比较正确。这次写到《木渎的童年》,又要引用这句话,想到稼句先生藏书丰多,必有《元丰九域志》,就请他查一下。他将原文发过来,方知新编志书的引文大误,不查原书就上当了。
谈历史人物相对容易一些,因为志乘上都有介绍。但是旧志也有毛病,一是喜欢把不相干的名人拉进来,有的仅是路过做了一首诗,也列入“流寓”卷;二是对地方名人说好不说坏,甚至“拔高”,如范仲淹五世祖范隋明明是县丞,却也要加上“柱国”即公卿级的荣誉头衔。新编志书则比较注意历史观念,如对农民起义一律持歌颂态度,人物如有反对或镇压的情节,或根本不提,如韩世忠擒方腊,或提出批判,如冯桂芬对抗太平军。这种非黑即白的简单化处理,无助于了解历史人物的复杂性,因此还是实事求是来反映为好。
另外,写作也是学习过程。有些古迹如春秋姑苏台,因年代久远,以为早已消失了,但经翻阅资料,意外发现它在宋元时还在,而且重建得很漂亮,真正消失要到清代。此事或许鲜为人知,于是写了《细说姑苏台》,交代了来龙去脉。有时诸家记载不尽相同,依谁的说法为好?那就不能看作者的名头了,需要考订史实来作分析。如古吴长洲苑的方位,《吴郡志》上有吴东、吴西南两说,未加判断。自唐代割吴县东部设长洲县后,古长洲在吴东差不多已成定论,但据诸多古籍和诗文资料分析,我确认应在横金(今横泾、浦庄等地)。又如清黄昌寿《华山书》说苍玉洞在华山,但据明人引宋人的记载,应在天池山。《华山书》虽是研究华山的权威著作,但也得以史实为准。再如横山是指哪座山,说法颇多。有人说是上方山,根据是隋杨素曾移州治于“横山下”,即今上方山之东的新郭;有人认为是七子山,因为有记载说吴越广陵王钱元璙葬于“横山九龙坞”,九龙坞在今七子山北麓;今人则以为是横塘的黄山,因为那里有横山烈士陵园。“一山各表”,令人一头雾水。经查《横山志略》、《横金志》等志乘,方知名称分歧是历史变迁造成的,说清楚变迁脉络,就不致混淆了。本人非考据家,但在史料中爬梳出一些真相,虽然费点工夫,却也乐在其中。
这也说明,为什么人到老年还要在电脑前敲键不休。作家陈学昭有部小说,书名叫《工作着是美丽的》。我想套用一下说,工作着是快乐的。是啊,不为快乐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2014年6月于南郭西塘村
范小青
我从小在苏州长大,刚懂一点事,刚用眼睛看世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州,而在苏州的几十年中,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吴中,住在吴中,吃在吴中,行走在吴中。虽然不敢说已遍历吴中山水,尽观吴中风物,但那青山绿水以及悠久而深厚的历史文化气息,就像阳光雨露那样滋润着我。许多年来,无论我身在何处,眼前总会浮现出一幅幅引人入胜的画面:春天光福的梅花,夏天太湖的碧波,秋天陆巷的落叶,冬天灵岩的风雪,还有那水巷橹声,粉墙黛瓦,小桥流水,太湖三白,石家十菜,乃至农家小院里的吴侬软语……既让我沉醉,更让我怀想,让我遐思。吴中不仅是典型的江南鱼米之乡,不仅集天下山水之秀,集天下工艺之精,集天下饮食之美,更是文化丰厚,人物鼎盛,人文历史源远流长,并且形成了风雅、秀慧、细腻、柔和的文化特征。
追溯吴中历史,当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前,就置吴县,为会稽郡首县,千百年来都与苏州郡城同城而治。因为吴县是春秋吴国的中心,迟在汉初就别称“吴中”,后来的苏州,甚至以苏州为中心的更大范围,也别称“吴中”。直到2001年,分吴县(市)设吴中区,一个流芳千古的地方别称,正式成为地名。
吴中文明的曙光,出现在远古时期。三山岛遗址是长江下游惟一发现的旧石器时代文化遗址,它将长江下游特别是太湖流域的人类历史推至一万年前。张林遗址、陈湖遗址发现了崧泽文化、良渚文化的大量典型器物。近年木渎境内春秋古城遗址的发掘,被列为2010年中国十大考古发现,它对“吴大城”的研究提供了颠覆性的最新资料。迄至于今,吴中区下辖七个镇中,有三个中国历史文化名镇,两个江苏省历史文化名镇,五个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六个中国传统保护村落;区级以上文物保护单位一百二十四处,其中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七处,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十九处。就非物质文化遗产来说,总有五十项,其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一项,国家级四项,江苏省级五项。在一个七百四十馀平方公里的区域内,拥有如此众多、如此丰富、如此厚重的文化积淀,实属罕见。
崇文重教,人文化洽.这是吴中代代相传的优秀传统。进入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更应该将前人留下的物质和精神财富传承下去。中共吴中区委、区政府审时度势,作出了编辑历史文化丛书《吴中文库》的决定,并由我来主持此事。这让我十分惶恐,深感力有不逮。但吴中区委、区政府对文化传承的那份热情和真诚,让我深受感动,更何况我自己深受吴中大地恩泽,能够为吴中文化的传承和推广作一点自己的努力,也是一种荣幸。说起《吴中文库》的编辑,不能不提到我的故交,吴中区委书记俞杏楠先生。他生于斯,长于斯,踏上工作岗位以来,从未离开过他深爱着的这方故土。经年累月,他对文化尤其是吴中文化有了自己独特的体会和感悟。文化是有生命的,需要呵护和打理,吴中文化与灿烂的中华文明是一脉相承的,它不仅属于吴中,属于苏州,也是炎黄子孙乃至全人类的共同财富。在他看来,发掘、整理并用文字和图片来记述吴中的优秀文化遗产,既是对历史的负责和尊重,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和责任。
近年来,吴中区着力打造“山水苏州,人文吴中”品牌,以“文旅融合”、“惠民富民”为抓手的文化旅游服务业蓬勃发展。光福、舟山的玉雕、核雕,甪直的水乡服饰,洞庭两山的碧螺春、红橘、杨梅、枇杷,无不饮誉海内外;西山、东山、光福、木渎、角直等地,逐渐成为长三角地区的经典旅游景区;香山工坊、中国工艺文化城等载体的构筑,再度张显吴中工艺大观,使全国业界精英的目光向吴中聚焦。吴中文化既是吴中人民的智慧结晶,也是吴中人民的精神家园。将文化打造成产业,铸造成品牌,在保护中利用,在传承中弘扬,让文化惠及民生,走出了一条“保护发展两相宜”的文化创新发展新路,在传承和创新中续写吴中文化的现代篇章。
《吴中文库》凡二十种二十四册,涵盖了吴中的历代人物、名胜古迹、风物特产、民风习俗、工艺文物以及诗文等地方历史文献,无论是涉及的广度,还是深度,都堪称吴中历史文化的集大成者,可读者、观赏性、史料性并存。作为一名文学写作者,我还深切地感受到,吴中清丽的山水和璀璨的文化,也是文艺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和宝库。
在《吴中文库》即将付梓之际,允许我代表编委会,向所有作者和摄影者,向凤凰出版社和编辑者、装帧者,表示由衷的感谢和深深的敬意。
2014年10月18日
朱红所著的《苏台烟云石湖月(精)》主要介绍了苏州市吴中区西南部的木渎古镇和石湖景区的风景名胜,内中既有山水名胜,也有名人故居,名产风物。作者对吴中历史及其居住的历史人物都有深入研究,疏理文献,实地考察,对历史记载中的疑误,多有辨正。
《吴中文库》图文并茂展示了吴地的名贤、名胜、名产、民俗、文物、工艺、诗文和影像,无论从涵盖的广度还是深度,均堪称“吴地历史文化之集大成者”。全书在取材编纂的过程中,始终坚持以吴中地域为基础,“原汁原味、真实反映”的原则,立足吴中区情、尊重历史原貌,注重细节、充分反映吴地文化历史风貌,系统完整、清晰分类反映吴中文化不同方面。
朱红所著的《苏台烟云石湖月(精)》为丛书之一,介绍了苏州市吴中区西南部的木渎古镇和石湖景区的风景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