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独立宣言》起草人,路易斯安那购地案、刘易斯与克拉克远征的发起人,弗吉尼亚大学的创始人,美国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斐逊被誉为一位近乎天才的人物,通常被视为美国的缔造者和设计师。他学识渊博、待人和善,深谙权力和人性。杰斐逊生活和工作在一个一切都是未知的年代,他的大半生都在寻求自控和影响他人生活及命运的能力,而他的天才之处就在于:他既是哲学家,又是政治家,而且常常能同时扮演好两种角色。
乔恩·米查姆所著的《权力的艺术(托马斯·杰斐逊传)(精)》不仅是一部精彩的传记,更是一部权力使用指南,对美国崛起的另一种理解。
乔恩·米查姆所著的《权力的艺术(托马斯·杰斐逊传)(精)》选择从政治视角解读杰斐逊,评价他如何在理想和实用主义之间取得平衡,而同时又让他人服从己愿。
序 世界之希望
第一部分 继位(从开始到1774年春)
第一章 幸运之子
第二章 什么决定了我的命运
第三章 革命的根源
第四章 诱惑和考验
第五章 充满欲望和否定的世界
第二部分 革命(1774年春至1776年夏)
第六章 惊心动魄
第七章 和平遥遥无期
第八章 大名鼎鼎的杰斐逊先生
第九章 人类历史事件的发展进程
第十章 责任的吸引力
第三部分 改革者和州长(1776年年末至1782年)
第十一章 自由的议程
第十二章 棘手的州长职务
第十三章 蒙蒂塞洛的英军
第十四章 超越死亡的炽热感情
第四部分 失意的议员(1782年年末至1784年年中)
第十五章 重返政治舞台
第十六章 一场为了赢得尊重的战斗
第十七章 消失的城市和终生的劝告
第五部分 世界是他的舞台(1785~1789年)
第十八章 浮华的欧陆
第十九章 知识的世界
第二十章 头脑和心灵
第二十一章 你觉得我们的新宪法怎么样
第二十二章 巴黎的条约
第六部分 首任国务卿(1789~1792年)
第二十三章 纽约的新职位
第二十四章 杰斐逊先生太讲民主了
第二十五章 两只斗鸡
第二十六章 最后的风暴
第七部分 反对党领袖(1793~1800年)
第二十七章 蛰居蒙蒂塞洛
第二十八章 就任副总统
第二十九章 邪巫的统治
第三十章 亚当斯对阵杰斐逊:第二回合
第三十一章 危急之秋
第八部分 美国总统(1801~1890年)
第三十二章 新秩序开始
第三十三章 踌躇满志的总统
第三十四章 胜利、丑闻与隐疾
第三十五章 有如神助
第三十六章 举国欢腾
第三十七章 黑暗大阴谋
第三十八章 这该死的禁运
第三十九章 告别终极权力
第九部分 蒙蒂塞洛之主(1890年至终)
第四十章 我的身体、头脑和日常生活
第四十一章 培养政治家、立法者和法官
第四十二章 联邦的丧钟
第四十三章 算了,医生,就这样吧
后记 所有荣耀归于杰斐逊
作者摘记及致谢
父亲的声望对儿子影响巨大,他对父亲怀有一种崇敬的眷恋之情。杰斐逊曾写道:据父系家族传说,我们的祖先来自威尔士的斯诺登山一带,那里是英国海拔最高的地方。其他有关这个家族起源的一切都已消逝在历史的迷雾之中,同斯诺登山的联系是关于杰斐逊这个颇具声望的古老家族从古至今、代代相传的唯一记述。那里即便不是家族的诞生之地,也是其力量的源头。
有其父必有其子,托马斯·杰斐逊一步步获得了权力。有父亲作为榜样,杰斐逊从小接受的教育就很明确:要成为一个伟大的人,还要注意的是,要能够逐渐适应权力,有责任、有担当。杰斐逊学习能力过人,求知欲很强,他既务实,又肯钻研;既足智多谋,又善于分析。
杰斐逊很早就通过行动而不是理论,懂得并领悟了忍耐和随机应变的重要性,正如他父亲所希冀的那样。杰斐逊10岁的时候,父亲就给了他一把枪,让他独自一人在沙德维尔的树林里生活。杰斐逊要证明自己能够独自在野外生存才能回家。
起初,考验并不顺利,他一无所获,没能猎到任何东西证明自己的能力。这片树林是禁入区,周围的一切(树木、灌木丛、岩石和河流)都让他感到恐惧和沮丧。
但他拒绝放弃或认输,像一名坚守的战士等待着好运降临。他的家人是这样记述的:“终于,他把一只野火鸡关进了围栏,用吊袜带把火鸡捆在树上,给了它一枪,然后扛起火鸡凯旋。”
这次丛林考验倒是预示了杰斐逊一生的命运:碰到阻挠时,他能够勇往直前;遭遇意外时,他可以转危为安;取得胜利时,他享受成功的喜悦。
杰斐逊先后得到父母和教师的悉心教导:作为一名绅士,他应当尽责于家庭、帮助邻里、尽职于自己的郡县、服务于自己的群体,尽忠于国王。在弗吉尼亚,家族的长子在成人后要肩负起家族的重任,使众人遵从于他。杰斐逊逐渐长大,他深信,掌控他人的命运是这个世界上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生而为领袖,除此之外,他“一无所知”。
1612年,杰斐逊家族从英国移民到弗吉尼亚。在这个新世界,这个家族很快变得兴旺显赫、声名鹊起。1619年,詹姆斯敦召开议会,杰斐逊家族一名成员当选议员。未来总统的曾祖父是一名种植园主,娶了查尔斯城县一位法官的女儿,并在约克镇从事买卖地皮的生意。他于1698年去世,留下了包括土地、奴隶、家具和牲畜在内的诸多遗产。他的儿子,未来总统的祖父,也名为托马斯,在殖民社区里的地位比他的父亲更加显赫,拥有一匹赛马,担任亨利科县的治安官与和平法官。他把财产同样也传给了儿子彼得.杰斐逊:一栋豪宅、银质的餐具和大量昂贵、坚实的家具。作为民兵队队长,托马斯.杰斐逊的祖父曾用烤牛肉和珀西科酒款待上校威廉.伯德二世——弗吉尼亚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彼得.杰斐逊于1708年出生于切斯特菲尔德县,他在其父辈的道路上继续前行。彼得和威廉与玛丽学院的数学教授约书亚·弗莱一同绘制了第一幅弗吉尼亚的权威地图,并穿越了弗吉尼亚州和北卡罗来纳州的边界,这个显著的成就要归功于他深厚的知识积累。托马斯.杰斐逊写道:“父亲的学识被忽略了,其实他意志坚强、判断敏锐、渴求知识,他阅读很多书籍提升自己。”通过自学,彼得·杰斐逊成为民兵队长、教区代表和弗吉尼亚州下议院议员。
在界定弗吉尼亚州和北卡罗来纳州边界线的远征中,这位父亲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开拓英雄。家族史记录者是这样记录的:穿越蓝岭时,彼得·杰斐逊和他的同伴日间击退了野兽的袭击;夜晚,出于安全的考虑,在树上轮流休息。
食物匮乏、筋疲力尽、晕倒昏厥,这支队伍蹒跚前进。靠生食动物的肉,彼得.杰斐逊才得以生存了下来,直到工作结束(也许正如家族史里所记载的,吃掉能找到的所有可维持生存的东西)。
托马斯.杰斐逊在父亲的光环下成长,彼得·杰斐逊去世时,托马斯·杰斐逊只有14岁。父亲很强大,能做到其他人无法企及的事情,他通过自己的意志、体魄的力量,改变了周遭的世界。勘探者定义新的世界,探险者征服未知世界,绘图者勾画这个世界。在托马斯.杰斐逊的心目中,父亲彼得·杰斐逊三者兼备,是一位神一般的人物。托马斯.杰斐逊崇拜父亲的力量,并且一生都在追述这位英勇的长者的故事。托马斯.杰斐逊的曾孙女讲述道:“我的曾祖父对自己父亲性格中高贵的品质充满了子孙对先祖的由衷的崇敬与钦佩。”父亲深深地影响了其他人的生活方式,而托马斯.杰斐逊也竭尽全力扮演同父亲一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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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天明即醒。在国会山康拉德一麦克蒙公寓房间里,体形瘦长的托马斯·杰斐逊掀开被单,伸出长腿,将双脚浸入一盆冰水中。他认为这样做有益健康,于是早起冰脚便成了其保持终生的习惯。在他位于弗吉尼亚蓝岭附近西南群山中的蒙蒂塞洛庄园,每天清晨放在杰斐逊卧榻旁边的铁桶把地板磨出了一圈凹痕。
1800~1801年冬,华盛顿,杰斐逊即将58岁。他身高6.25英尺,头发已逐渐转灰,不再是年轻时的红棕色;因日晒而遍布雀斑的脸上开始显出皱纹;目光锐利但难以捉摸,时而呈蓝色,时而呈棕红或褐色;牙齿十分健康。
1801年2月初,首都四处道路泥泞,建筑稀稀落落。混乱无序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几个星期:总统宝座归属尚不明朗,宪法地位岌岌可危。杰斐逊避居在新泽西大街康拉德一麦克蒙公寓里,默默沉浸在无言的痛苦中。这栋新建公寓的马厩可容纳60匹马,距离尚未竣工的国会大楼仅200步之遥。
他一边足浴,一边整理思绪。经过一轮轮激烈竞选,他成功挑战现任总统约翰·亚当斯,并在预选中将其击败。然而,这位高个儿弗吉尼亚人却获得了与纽约人阿伦·伯尔相同的选举人票,后者精力充沛、风度翩翩、灵活善变,本作为他的副总统参加竞选。根据1800年生效的选举规则,总统和副总统的选票无法分出胜负,这就使得原本从亚当斯到杰斐逊的和平的权力交接演变成了一场宪政危机。
焦虑不堪、郁郁寡欢的杰斐逊在给长女的信中写道:“在这里参加各种活动,无欢娱却精疲力竭。敌手、间谍环伺,蓄意曲解我的字字句句,一旦与事实不符,便口诛笔伐。”他的命运掌握在其他人手里,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他憎恶无尽等待,十曾恶流言蜚语,憎恶懵然无知。然而,他却无能为力。托马斯.杰斐逊能做的只有等。
杰斐逊说,选举成了“所有谈话的主题”。杰斐逊与伯尔选票相同,亚当斯紧随其后,选举成了众议院代表的竞赛,无人知晓前路几何。突然间,一轮全新的选举在众议院展开,16个州的代表每人要投出一票,赢得9票者当选总统。“危机影响空前深远……”2月第二个星期的《华盛顿联邦党报》①如此宣告。可能是伯尔当选吗?他承认视政治为“玩物与名利”,他会被心怀鬼胎的联邦党人选为总统,从他的民主共和党同伴杰斐逊手中夺走总统宝座吗?又或者杰斐逊的政敌们会选出一位临时总统,拒绝将最高权力拱手让给杰斐逊和他的民主共和党人?
在华盛顿沉重压抑的氛围中,似乎一切皆有可能。杰斐逊乐于散发一种不囿于政治的哲学家风度,却发现自己不得不奋力稳固选举地位,他要将美国从据称有君主制倾向的联邦党手中拯救出来。1776年,还是青年的他为了美国的自由而不顾一切,如今,25年过去,杰斐逊认为他所熟知和热爱的美利坚合众国可能要走到尽头了。1800年选举期间,爱国医生本杰明·拉什告诉杰斐逊:“听说某位国会议员哀叹我们脱离大英帝国,并诚挚希望我们重新回到它的治下。”
这样的想法令杰斐逊胆战心惊。他坦承自己有责任维护1776年《独立宣言》所申明的原则。身为绝大多数选民的选择,如果他在总统选举中败北,那么这些年来美国人民一直是为了什么而抗争?危机四伏。来自马萨诸塞州的一位老革命友人埃尔布里奇·格里说,杰斐逊的反对者们已经开始从“分化思想转化为分化人民的行动了……这是他们煽动、酝酿内战的开端”。
有流言称,刚获任首席大法官的国务卿约翰·马歇尔有可能击败杰斐逊,被任命为总统。当弗吉尼亚州州长詹姆斯·门罗被告知宾夕法尼亚州有22000人已“随时待命,准备在极端时期拿起武器”时,他说:“倘若联邦分裂了,就是这个原因造成的。”
混乱是杰斐逊所深恶痛绝的,威胁着他热爱的和谐。
最终,一场暴风雪袭击华盛顿之后,杰斐逊在众议院第36轮投票中险胜,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三位总统。自此,造就美国独一无二的政治丰功伟绩的杰斐逊时代开始了。与这位蒙蒂塞洛的哲学大师相较,乔治·华盛顿、约翰·亚当斯、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不时被形容为更英明、更务实。然而,若以大权在握的时间为粗略的判断标准,杰斐逊当属美国共和体制前50年里最成功的政坛人物。1800~1840年的40年间的36年里,居美国总统要职的不是杰斐逊本人,就是自称“杰斐逊的拥护者,,的人:詹姆斯.麦迪逊、詹姆斯·门罗、安德鲁·杰克逊以及马丁·范布伦。(约翰.昆西.亚当斯担任一届总统,属唯一例外。)这个未引起关注且未公开过的“杰斐逊家族”,在美国历史上可谓空前绝后。
杰斐逊构想清晰,目标宏大——期盼民众政府在美国得以存续。他相信,民众受过良好教育,民智已开,他们的愿望定会实现。他的对手们对人民则缺乏信心,他们担心大部分美国公众可能无法担当自治的重任。而杰斐逊认为正是这批美国公众才是自由的救星,民族的灵魂,共和的希望。
为实现目标,杰斐逊追求权力,一旦在手即施加影响,令现实屈从于其个人意志,按其心中蓝图重新加以塑造。最伟大的领袖既不是空想家,也不是独裁者。他们如杰斐逊一样,既畅言国家宏图伟业,又深谙权力之道,懂得达权知变。杰斐逊在整顿思想、打动人心方面的能力超群,激情澎湃的同时又不失踏实务实。为实现构想,他妥协退让,也相机变通。杰斐逊在特定时期,心甘情愿应时而动,使得他成为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历史人物。然而,在现实世界,身处那个时代,当杰斐逊被赋予国家安全的重任时,他大胆创新,灵活机变,堪称锐意改革的领导人。
…… 杰斐逊渴望伟大,那个时代的这幕大戏为他提供了一个舞台,而他也从未真正离开过。1803年,在他给威廉与玛丽学院的校友、革命同僚约翰.佩吉(佩吉是杰斐逊总统任期时的弗吉尼亚州州长)的信中写道:“时代剥夺了我们选择自由的权利,从而抽空了我们对学习的激情和宁静,然而时代为我们撒播下了一颗种子,孕育一个公平政府、一个崭新的世界,而这将开创人类历史的新纪元。因此,处在这个时代的人都应该义不容辞地放弃自己的追求,肩负起这个时代的重任。”
他退休后归隐蒙蒂塞洛,回首以往的岁月、战争的阴霾、艰难险阻以及不屈的抗争,他自认尽职尽责。他向一位来访者谈起:“当我将步入人生的大道时,面对国家当时的处境,每一个忠诚的人都会竭尽全力。”杰斐逊曾说过,独立革命不过是一场“大胆和未能确定的选举……对我们国家而言,要么投降,要么战争”,他别无选择。
理解杰斐逊的起点不在康拉德一麦克蒙,不在总统府邸,甚至不在位于山丘上的他心爱的蒙蒂塞洛庄园。在蒙蒂塞洛庄园之前,杰斐逊拥有另一座位于弗吉尼亚西南树林中的庄园。寻找托马斯·杰斐逊应该从那里开始,它位于詹姆斯河支流里瓦纳河两岸,是一座已经销声匿迹,被称为沙德维尔的庄园。
所有荣耀归于杰斐逊
他的一生是艰难存活的一生——在很多方面,从不同的角度来说都是如此。他刚离世,就和亚当斯一起因为1776年美国大革命获得了民众的认可。在美国人看来,这场大革命的深远意义无可争议。马萨诸塞州的国会议员爱德华·埃弗里特曾于1826年在一篇颂文中写道:“通过一次简短而果断的行动,表达了各州作为一个整体的大家庭的集体意志和决心;在一个至高无上的宣言中,展现了人类历史上这一伟大运动的崇高目标、动力和缘由,这就是托马斯·杰斐逊的荣耀。”
杰斐逊完成的杰作在于为人类的思想和心灵创造出了一套不完美但能够持续的民主惯例。历史学家亨利.亚当斯曾经写道:“杰斐逊先生认为美国体系应该是一个民主制度,他宁愿看到整个世界消亡,也不愿意看到这个对于他而言,值得全人类拥有的原则无法实现。汉密尔顿先生则认为民主是主要祸根,希望能阻止它的进程。”
当外祖父的死讯传到纽约时,埃伦·库利奇正在从波士顿前往夏洛茨维尔的路上。葬礼结束很久以后,她才来到了蒙蒂塞洛。对于她来说,这个曾经的家园现在无比陌生。“他走了,”多年后,她在写给亨利·兰德尔的信中,回忆起这次归乡的痛苦,“他的房间空了。我去了他的墓前,但蒙蒂塞洛的整座房子,它那高耸的屋顶和宽敞的房间对于我来说就是一座巨大的墓碑。”
这就是杰斐逊的力量。埃伦依然期望他随时能出现在她的面前,能听到他的声音,望着他的眼睛,再次感受他的爱抚。“我在空荡荡的房间中游荡,像在寻找他一样。”
在我生命的最好年华中,难道未曾在那里见过他吗?我在他的卧室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他好像只是离开了那个房间。那里还摆放着他睡了好多年的床,还有那把椅子——每次我走进房间,他都在上面坐着。还有仍放在原处的几件衣物,他的钟伴随他度过了多少个充实的日夜。旁边的橱柜放着他的书。是他闲暇时挚爱的伴侣,还有他的书桌,我从上面拿走了几件小遗物、一些信笺和碎纸片,如今仍然保留着。目睹这一切,感觉他似乎只是不再在这里居住了而已,某些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在等待他的归来。
当时的她处于一种奇妙的梦境般的状态。
刚开始的很多天,我似乎都在注意听他的脚步声或说话声。在餐厅里,我们曾经一起度过很多时光,冬天时他总是会坐在火炉旁的那把矮扶手椅上,旁边还摆放着那张小圆桌,上面会放着他的书或者蜡烛……茶室里还放着那张沙发,夏天的时候我经常陪他一起坐在那里。客厅宽敞的木地板上还矗立着那把紫苏木椅,我经常看到他坐在那里,在暮色的阴影中休息。大厅里有大大的玻璃门,天气不好时,他喜欢在那里散步。我曾经多么喜欢和他一起散步啊!睹物思人,似乎每个角落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无形的存在。
最终她离开了那幢房子,也离开了那座庄园,再也没有回去。对于她来说,她的外祖父永存于她的心中和脑海里。
同样忘不了他的还有埃伦所在的这个国家。1826年的这个夏天,美国民众和他悲痛不已的外孙女一样,都在缅怀他。传记作家詹姆斯·帕顿在1874年写道:“如果杰斐逊错了,美国就错了;如果美国对了,杰斐逊就是对的。”
对于任何个人或政治家来说,这都是难以承受的重任。但这一结论赢得广泛认同,因为去世后的杰斐逊和他生前一样,依然是一个生动鲜活、魅力非凡的人物,他才华横溢、能言善辩,伟大不朽的同时闪烁着人性的光辉。如果你很难想象和乔治.华盛顿在弗农山庄同饮一杯葡萄酒的情形,但你会觉得和托马斯·杰斐逊在蒙蒂塞洛这样做却是世界上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一起饮着酒,四周尽是法国画作、来自费城的半身像和刘易斯与克拉克远征带回的让人眼花缭乱的工艺品。
杰斐逊的声音依然回荡在我们的耳边,因为他生前的声音是如此有力,又如此发人深省。他当时身处的环境的确特别,但他劳神苦思的事情却总是离不开自由和权力、权利与义务、维护和平和发动战争这些主题。他是政治家、社会活动家,身处一个政治与社会生活已经变成且依旧是中心的国家。正如杰斐逊他本人写的:“人……应该能感受到自己是政府事务的参与者,而并非只是参加了一场选举。每年不应该只有这么一天,而是每天都应如此。”
如果他只是一位哲学家,他的影响力不会那么持久;如果他仅仅是一个立法委员,或者一个外交官、发明家、教育家,或者单单只是一位总统,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让人难以忘怀。
他之所以与世长存,是因为在他身上,我们看到了人类所能经历的各种各样让人惊叹的可能性——渴求知识、创造的能力和亲友的爱;渴望取得成就,获得世界的赞赏、对权力的控制和让他人服从于一个人的远见。他的才能体现于他的全知全能,而他更伟大的政治遗产则在于他对思想和人类的领导力。
出于他的才华横溢、卓越功勋和声望,他得以万古流芳;但由于他存在缺陷,会遭遇失败,才让我们意识到他也终有一死——虽然他成就卓越,却和我等凡人一样,也会受到诱惑,也会面临妥协。他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一位政治家,也没有哪个人是万能的。
我们意识到了他的伟大,因为我们知道政治不可能无可挑剔,但杰斐逊通过了领导力的基本考验——虽然他也有弱点,也不可避免地会让民众失望,会犯错误,会推迟梦想的实现,但他让美国和整个世界比他初涉公共事务之时都有所改善。
杰斐逊是最令人着迷的开国总统。乔治·华盛顿会让人心生敬畏,约翰.亚当斯会让人肃然起敬,而杰斐逊的风度和好客,他的品味和对美好事物的热爱——对于银器、艺术、建筑、园艺、食物和美酒的热爱,都让他本人更加丰富鲜活,更加欢快友好。
19世纪的主张脱离联邦者和20世纪的州权纯化论者都认为他是个英雄,进步的领袖们——从伍德罗·威尔逊到富兰克林·罗斯福和杜鲁门,都相信他体现了美国传统中受民众欢迎的政府的最佳动力。
那么他到底是谁?用最简单平实的方式描述,唯一一个真正的杰斐逊是一个曾经生活过、爱过、领导过,于1826年一个潮湿的夏日,在一个木制灵柩中被抬进了他的坟墓的人。真正的杰斐逊和我们当中很多普通人一样,身上充满了矛盾、互相冲突的情感、缺点、罪恶和美德,这些永远无法共存的因素。几乎陪伴了他的一生的是他对于权力和控制的渴望。他一直非常成功地掩饰了这些渴望,就连对于他的生活和工作的最机敏的观察者都难以察觉。亨利.亚当斯写过:“他追求的领导力是基于同情和爱的领导力,而非发号施令的领导力。”但这并不属实。对于他来说,同情和爱是他的政治圈成员们要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而已,而这个目的就是控制权力。如果他发现感情不足以得到他想拥有的权力,他便会利用其他途径达到统治的目的。
而其他诸多版本的杰斐逊——有象征性的杰斐逊,有各种寓意的杰斐逊,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党派阐释和创造出的杰斐逊,他们试图从他的榜样形象中获得鼓舞,以他的名义获得认可——所有这些杰斐逊更多地体现出了真实的我们,而非真实的他。他可以被许多人引用,而且永远都会如此。
最伟大的人皆如此。人们会谈论和想起他们,因为他们的思想发人深省,他们领导的战役让人难忘,他最重要的继承者们已从他在自由和联合方面的远见定义了他。当然,这样做就意味着要在他身为《独立宣言》的起草人和《肯塔基决议案》的作者这两个身份之间进行选择,就意味着要大力宣扬他认为主张脱离联邦对于美国是致命这一观点,而不是强调他曾经书写过拥护州权的文字。
杰斐逊的最杰出的继任者们做了这些选择和决定,创造出了一个在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中,代表着美国精神的精髓和最佳政治可能性的杰斐逊。
1859年4月初,身在伊利诺伊州斯普林菲尔德的亚伯拉罕.林肯谢绝了波士顿一个团体让他在杰斐逊诞辰庆祝活动上发言的邀请,但写了一封致辞。这给了林肯一次机会,让他能在联邦的危难时刻,将杰斐逊和自由事业联系在了一起。他在信中写道:“杰斐逊的原则是自由社会的定义和公理,但遭到了否定和回避,连一丝成功的迹象都没有……那些否定他人自由的人,自己也不配拥有自由,而且在公平的上帝面前,也无法长久拥有自由。”
一位曾经的奴隶主就在这封信中成为自由的象征,不仅象征着白人的自由,还象征着黑人的自由。以林肯的观点,这就是杰斐逊的远见的核心思想。他还为这位《独立宣言》的起草人大唱颂歌,称赞他在独立战争期间将理想变成了现实。“所有荣耀都归于杰斐逊,”林肯说,“归于这个伟大的人,在一场单一民族争取国家独立的斗争所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压力下,他能冷静沉着,有预见,也有能力将一个抽象的真理写成一份革命性的文书。这份文书适用于整个人类,适用于所有时代。这让它得以流芳百世,在今天,乃至日后的将来,都能成为再次出现暴政和压迫时,对其进行谴责的依据和阻碍。”
70年后的1932年,富兰克林·罗斯福效仿1859年的林肯:他也披上了杰斐逊神圣的外衣。在明尼罗达州圣保罗的杰斐逊纪念日晚宴上,罗斯福说:“我们没有必要以任何方式怀疑亚历山大·汉密尔顿伟大的金融才能或者早期联邦主义者这一思想流派,仅仅因为他们向来坦率地坚持自己的政治理念,认为国家的某些领域以及这些领域中的某些个人比其他人更适合领导政府。杰斐逊的目的是要教导整个国家,联邦主义的团结是不完整的团结,只能代表少数人。要想建成一个伟大的国度,每个部分中所有团体的利益都应该得到重视,而只有实现了大范围内的全国团结,才能实现真正的安全。”
罗斯福本人作为政治高手,自然欣赏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他认为杰斐逊“被称为政治家,是因为他多年致力于建立一个政党。但这种努力本身是为了将国内的不同派别统一起来,以支持共同的原则而做出的确切和实际的行为。当人们或草率或势利地嘲笑政党时,他们忽略了一个事实,即政府的政党制度是实现统一,并教导人们以文明之共同方式进行思考的最伟大的方式之一”。
杰斐逊的话语是美国语言的最基本组成部分。1948年9月,在得克萨斯州博纳姆的博纳姆中学橄榄球场,也是时任众议院议长萨姆·雷伯恩的家乡,哈里-杜鲁门在演讲中也借助了杰斐逊的力量:
我对这个国家的人民充满无限信心。我相信他们的常识,他们热爱自由,而且对于自由和公平的爱并没有消亡。我们的人民就像杰斐逊一样,相信当今人类并非生来就背负着鞍具,供那些享有特权的少数人驾驭。
就像杰斐逊一样,我们相信“给我们生命的上帝同样给了我们自由”。我们保护我们自身的自由,不被国外威胁剥夺我们自由的人的侵犯,也不会向国内威胁剥夺我们自由的人妥协。我们不会放弃民主,让位给左翼的独裁政权,也不会让它被享有特权的专制主义夺去。
1988年12月,罗纳德·里根在自己总统任内的没落时期,来到了杰斐逊创建的弗吉尼亚大学,在那里的草坪上对学生发表演讲。对于里根来说,杰斐逊纯粹的共和主义政治和有关联邦政府的局限性的论断长久以来都被视为金科玉律。
里根先是向杰斐逊“变革性的才能”致敬:“对于科学的追求,对于经典著作的研究,对于自由发问的珍视,简而言之,重视精神生活这一思想——是的,这些影响深远、恒久不变的美国高等教育的原则,最初从一位高大、浅色头发、为人友善的男士那里得到了最坚定的支持和最伟大的体现。他目睹这所大学从他居住的山腰间成形,这所大学的成立被他称为漫长而有意义的人生中至高无上的成就。”
并非只有这所大学的人(以前只有男性,现在又有了女性)能感受到这位伟人鲜活的灵魂。“各届总统也能感受到。”里根说。杰斐逊是他的继任者们永恒的守卫者,因为“从草坪径直下行,穿过白宫的椭圆形办公室,就能看到杰斐逊纪念堂里四面整齐排列的经典语句。里面那座高19英尺的塑像的双眼直视着白宫。这所房子里曾经居住过的那些雄韬伟略且宽宏大量的人,现在却越发罕见。对于任何一个会入主其中的人而言,它的存在都是一个提醒”。
具有远见卓识的里根本人骨子里带有几分务实,作为一位政治理想的机敏沟通者和改革性的领导者,凭直觉就能理解这位美国第三任总统。“他知道这个世界会是一个毫无秩序的地方,”里根说,“的确,作为领导武装斗争出身的领导人,如果你愿意这么称呼他的话,他本身可以说就是秩序的缔造者。但他也相信,上帝赠予人类启蒙之厚礼,赋予人类理性,使人类有能力从生活的混乱中汲取意义、真理和秩序。”恐怕杰斐逊本人都无法将这一点阐释得如此清晰。
从罗斯福到里根,即便他们对于政府和文化有迥然不同的理解,杰斐逊都给他们带来了灵感。但改变的不是杰斐逊,而是他的国家,一会儿向这个方向前进,一会儿又往那条道路前行。而对于一代又一代人、一个又一个议程、一种又一种远见而言,杰斐逊一直是指路的北极星,就像真正的杰斐逊执政时会做的任何事一样,引领着美国在他所处时代的暴风雨中前进。
但有一点很明确地贯穿始终,那就是他的继任者们都这样理解杰斐逊的:他们都像他一样,相信言语在公众生活中的力量,在塑造大众舆论以及在以总统权力为核心的社会中举足轻重的地位,足以在最艰难的时期保证国家的安全和强大。
杰斐逊要求在自己墓碑上刻下的三项个人成就分别是:美国《独立宣言》的起草人、《弗吉尼亚宗教自由法规》的执笔者以及弗吉尼亚大学的创始人——这体现了他对于思想和心灵的自由的热爱,以及他对于未来的信念。它们体现了他漫长而动荡的一生中所受争议最少的成就,体现了理性的至高地位、自由的诸多可能性和对于智慧的永恒追求。它们也体现了他对于事物的创造力和领导力。他曾为其中每一项事业而奋斗,让世界上足够多的人信服,他的远见是正确的,而不仅仅是留下一直存在的纪念碑。而杰斐逊留下的最伟大的纪念碑就是这个国家——无论多么漫长、多么痛苦,它都一直致力于在一个由野心和私欲驱使的政治界里实现着理想。
因为杰斐逊从未放弃过美国——这个从很多方面来说都是他参与创立,在他的精心呵护下度过重重危机的国家。他曾在1824年写道:“我目睹着这个文明从海边前进,像一团光明的云朵一样越过我们头顶,增长我们的知识,改善我们的境遇……而且无人知晓这一进程将在哪里停滞。”
杰斐逊按照他希望的样子安排着这个世界,直至他生命的终结,甚至持续到身后。他于1826年仲夏离世后,他的遗体被抬着经过蔓延的西草坪,经过柳树,越过山丘,到达墓地。这块公墓自然是他亲自设计的,这里埋葬着他的母亲、妻子、孩子们和最好的朋友。他也要将自己埋葬在这里。
小小的坟墓坐落在山峰西侧。到了黄昏时分,夜幕似乎降临得十分缓慢。东侧的阴影在里瓦那河和沙德维尔上空拉长,降落在蒙蒂塞洛和马尔伯里罗上空,笼罩着他的亭阁和花园,最后才停落在托马斯·杰斐逊——这个永远热爱光明的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