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原名陈元喜,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
陕西省丹凤县塔尔坪村人。放过牛,种过地,吃过草皮树根。目前定居于上海。
著有《流浪无罪》《诗上海》《艾的门》及两千行长诗《净身》;有作品入选大学教材,数十次入选各类年度选本;并获各类权威性文学奖项十多次。近两年先后推出“进城系列”中篇小说十六部,其中十三部被各类选刊转载。《女儿进城》被改编成电影,《父亲进城》被翻译到国外。
作品“接地气、通人性、感人心”,部部催人泪下,篇篇发人深思,引起文坛和读者关注。《女儿进城》是其中作品之一。
陈仓编著的《女儿进城》内容包括:女儿进城;创作谈:一颗石头有话要说;空麻雀;创作谈:“无根”是一种病。
春节对于任何一个离土者来说,无论你怎么过,都是一道伤心的坎。
又是一年春节。我与女儿在上海这座繁华的大都市团聚了,这样的团聚应该是富有春意的,而且是景色迷人的,除了多出一些喜庆之外,也是一个普通人非常平常的日子。
但是关于我,有这么几个需要交待的地方:一是这次团聚整整隔了好几年时间;二是女儿第一次进城,从来没有去过一眼看不到山的地方。最特殊的,在被大山团团围住的一个小县,当然包括我们家的那个村子塔尔坪,也就是我出生的那疙瘩地方,这个时期,我的风头已经盖过任何一位历史人物。这帮农民,无论认识不认识我,遇到不好好念书的孩子,或者是不听话的小黑狗,挂在嘴边的不是三迁的孟母和刺字的岳飞,而是我——一个顺着长江头一路混到长江尾的小记者(当然,有段时间也沦落成了一个建筑工人)。但是女儿从那个小县赶到大上海的时候,我的真实情况是:几乎到了身无分文的程度。准确地说,我这个神人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与一个农民的处境没有任何差别。
女儿就在这样的背景下进城了。那是正月初四,我起床的时候,是早上还是下午,已经很难判断。平时当钟表用的手机,掉进厕所进水了,所以模糊不清;天空的云层很厚,太阳露不出小屁股,让人无法把握时间的脉络。这个拥有几千万人的城市,外地人基本衣锦还乡了,本土人热衷于出国旅游,所以一下子空洞了许多,一座座不再吵闹的高楼大厦,像是一个个放寒假的魔法学校。
外面不时传来鞭炮声,多年没有下雪的上海,突然飘起了雪花片子。雪花片子是我们长江头的冬季里最常见的东西,也是孩子们冬天里最大的快乐。除了趁大雪天进山打猎之外,还可以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但是在长江尾的上海,是三五年不下雪的,一旦下雪了,没有哪个家长愿意让孩子在天寒地冻里受凉,这就是城市孩子失去乐趣和天真的一个方面。所以城市里一下雪,我就格外地想家,不是想雪花的白,想雪花的纯,而是想念我的父亲和女儿。看到雪,最想的还是女儿。我觉得从天上飘下来的不是雪花,而是从老家伸过来的小手,它们每一片都渗入我的身体,撕扯着我的心。
在我看着雪花联想到女儿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正是女儿从老家打来的。
大年夜的晚上,女儿也打过一个电话。女儿说,爸爸,我想你了,你一个人在外过年,年夜饭吃什么呢?
她说,除了糖肉煮栗子外,酒也不能少啊。你虽然一个人,也要买一串鞭炮响响,这样新的一年才会顺顺利利。女儿说这些的时候,其实我刚刚吃完泡面,本来想看看春节联欢晚会,但是那台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十四英寸的破电视,突然就坏了,也懒得去修。我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个人在上海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着,穿过一波又一波的烟花爆竹,听着一浪高过一浪的碰杯声与欢笑声。
我对女儿说,今天虽然是大年夜,我觉得也是你的生Et,过完这个年你就真正满十四岁了对吧?上次你过生日的时候,爸爸有事情就没有打电话给你,现在爸爸要给你补过生日了。爸爸不能给你买蛋糕,也不能给你点蜡烛.所以爸爸买了很多鞭炮。我现在正在外边响炮呢,祝你生日快乐。
说着,我把手机对着外边,让女儿听。
其实我一个炮也没有买,全中国的人都在响炮,只要女儿听见了,这些炮权当就是给她响的吧。
说着说着,女儿就哭了,应该是幸福的泪水,或者是想念的泪水。在挂电话前,女儿告诉我,她听了我的劝,不再恨那个人了,已经和那个人和好了,她是背着那个人,跑到别人家打电话给爸爸的。
那个人在喊我吃饭了,爸爸,祝你生日快乐!女儿着急地挂掉了电话。P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