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今天是11月的第一天。就在今日,将会有人死去。
即使阳光灿烂无比,凄冷的秋之海却泛出深夜的各种色彩,深邃的蓝色中夹杂着乌黑和棕黄。我观察着沙滩上不断变化的各种图案,仿佛无数飞蹄跑过沙滩一般。他们在海滩上跑马训练。黑黝的海水和石灰白的悬崖之间延伸出一条苍白的小路。这海滩永远称不上安全,但是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危机四伏,因为今天是赛马日。
每年的这个时节,这片海滩就是我生活的全部。卷着沙粒的海风吹上我的脸,我感觉麻木。大腿与马鞍不断摩擦产生刺痛。就连手臂也因为拉动缰绳,控制重达千斤的马匹而隐隐作痛。我已经忘记了温暖是什么感觉,睡上一夜安稳觉又是何等滋味;忘记了别人轻柔叫我名字的感觉,而不是被人越过几亩沙地嘶声大喊。
但是,我是如此地热血沸腾。
我和爸爸走向悬崖,比赛的一名官员拦住了我。他说:“肖恩肯德里克,你只有十岁。你还不知道,其实任何一种死法都比横尸在这海滩上更好。”
我爸爸踱了回来抓住这名官员的胳膊,好像这官员是一匹暴躁的马儿一样。他们俩简短地对比赛年龄限制问题交换了意见。我父亲赢了。
“万一你儿子遭遇不测。”官员说,“那都是你的错。”
爸爸没有接话,只是牵着他的伊西科水马走开了。
一路走向水边,我们被人群和马匹推来搡去。当一匹马扬起前蹄时我滑到了它身下,它的骑手拉住了缰绳的一端。我发现自己毫发无伤地面朝着大海,被伊哈伊西科马团团围住,它们也被叫作水马。它们的皮毛像海滩上的卵石一样色彩缤纷:黑色,红色,金色,白色,象牙白,灰色还有蓝色。人们用红色的流苏和白色的小雏菊装饰缰绳,祈求降低暗藏在深邃的11月海洋中的种种危险。我可不信一捧花瓣可以救命。去年一匹满身戴满花朵和铃铛的马硬是生生把一名男子的胳膊给扯了下来,让手臂和身体分了家。
这些不是普通的马匹。你可以用幸运符将它们装扮起来,让它们躲过海洋的邪恶窥视,但是今天,在这海滩之上,唯有勇敢向前,绝不可掉以轻心。
有些马匹的唇部和胸部滴滴答答挂着些泡沫状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海水拍打出的浮沫,这些浮沫遮盖住了马的牙齿,很快那些利齿将会撕咬人的肌肤。
它们俊美却极度危险,对人类既爱且恨。
爸爸打发我去找另一伙赛事官员,领取他的鞍垫和臂章。垫布的颜色能让远在悬崖上的观众辨认出骑手来。其实没有垫布也能认出我爸爸。因为他的雄马有着正红色的皮毛。
“找到了,骑手肯德里克。”工作人员叫道,肯德里克是我们家的姓,“红色鞍布。” 我回去找我爸爸的路上,一名骑手拦住了我。他说:“哦哈,肖恩肯德里克。”这人是个小个子,瘦但很结实,石刻一般的脸庞满是沧桑,“天气不错,是个比赛的日子。”我觉得特别自豪,因为他像跟大人打招呼一样跟我说话,好像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们对着对方点了点头,他转身继续给自己的马匹装配鞍具。他那小号的马鞍是手工打造的,当他抬起马鞍襟翼最后紧了紧肚带时,我瞄到了刻在皮革上的一行字:我们的亡灵啜饮海水。
我把马鞍垫布递给爸爸的时候,紧张得心快跳出来了。爸爸看起来也有些不安,真希望骑马比赛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我对自己更有信心。
红色伊西科雄马焦躁不安,鼻孔喷着热气,耳朵竖起,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今天它帅极了。它一定会跑得很快。速度快,更难以驾驭。
爸爸把缰绳递给我,他好用红色垫布给水马上鞍。我舔了舔牙齿……有咸滋滋的味道……看着爸爸把配套的红色臂章在他自己的上臂上固定。这些年我看着他戴起臂章,戴臂章的手在此前的每一年都是稳稳的。今天不太一样,他的手颤颤巍巍,我知道他害怕那匹红色雄马。
我骑过它,骑过这匹伊哈伊西科水马。在它的背上,风吹打着我,马蹄撞向地面震动着我,海水溅起打湿我们的腿,我们从不感到疲倦。P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