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已成为当下中国最重要的人文景观,向都市书写的广度和深度掘进,是拓展小说视野,促进文学观念变革的需要,它既可以促进小说从传统形态向现代形态的转变,又有助于深化文学现代性的主题。“感觉城市”是城市书写的起点和归宿。此中,城市的生命图景和生存脉动得到表征,城市经验的美学属性与审美趣味得到凸显。感觉城市,刷新城市书写的起点和归宿。《划过欲海的夜鸟(中国城市小说选)》是“感觉城市”的第四辑,入选的十几篇中短篇小说,大多具有较强的城市感和现代感,其中有的作品还不乏历史感和穿透力,并凸显了城市经验的美学属性与审美趣味。本书由何锐先生主编。
《划过欲海的夜鸟(中国城市小说选)》是“感觉城市”的第四辑,入选的十几篇中短篇小说,大多具有较强的城市感和现代感,其中有的作品还不乏历史感和穿透力,并凸显了城市经验的美学属性与审美趣味,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城市书写的艺术空间,丰富了城市经验的内涵。
《划过欲海的夜鸟(中国城市小说选)》的作家们从不同角度观照当代中国城市小说,并力图从本体意义上审视和思考城市自身。既正视当前城市小说创作面临的巨大困境,又对新世纪的城市书写充满信心和期待。在展示城市书写实绩的同时,认真检讨创作中的缺失和局限。他们还结合各自创作实际,对城市小说结构、视角、时空、语言等叙事艺术进行了有益探索。本书由何锐先生主编。
赵晓川慢慢与冯关混熟了,根据赵晓川的观察,冯关并不是完全的无可救药,他只是经受了心理上的沉重打击,陷入某种绝望而已。冯关开始有点复苏的征兆,偶尔他还会体现出对生活的某种兴趣。
有一次,他们没赶上混盒饭的电瓶车,赵晓川就带着他去参观了老刁的画室。冯关和老刁见了面,两人聊得很投缘,在老刁那些稀奇古怪的画中,冯关居然还在瞬间就把老刁的几幅得意之作挑了出来,老刁本来是抱着一种观察病人的态度来迎接他的,但是当冯关相当轻松地说出几幅画的优点之后,老刁不禁忍不住疑惑问冯关:“你学过吗?”
“没有,我只是原来对艺术感兴趣。”冯关说。
过了一会儿趁冯关认真看画,赵晓川悄悄跟老刁说:“我觉得吧,他这人很聪明,当年清醒的时候,应该比我们聪明十倍。”
他们正悄悄议论着,这时冯关忽然指着墙角的一幅画问:“这幅画画的是什么?”两人走过来一看,只见那幅画的画面是灰色的,一抹淡黑的划痕贯穿整个画面,那好像是一幅未完成作品。
老刁弯腰看看画面,转着头告诉冯关:“哦,这是画了那趟传说中消失在城市黑洞中的电瓶车,我还没有画完。”
“哪趟电瓶车?”冯关问,赵晓川马上向冯关讲述了那趟单程电瓶车的故事,冯关默默听着,渐渐的他的眼中浮现出某种复杂而哀伤的光,这种光是赵晓川曾在很多人眼中看到的。
“之后,它就没再回来?”赵晓川讲完后,冯关问。
“没有——”赵晓川沉重地摇摇头,“有谣言说那趟车去了这个城市对面的一个黑洞了。”
“原来是这样。”冯关皱起眉,久久看着淡灰色的画面,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晓川,我也许能帮上你的忙了,我有一种感觉,你说的另一个我,可能就在那趟电瓶车重新出现的地方——”
赵晓川和老刁听了一愣,这绝对是一句重要的话,他们对看了一眼,然后一起问:“你肯定?”
“差不多吧——”冯关说。
这正是赵晓川苦苦追寻的重要信息,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赵晓川和老刁第二天再次投入研究,他们认为,两个冯关一定是相关的,因此此冯关要去的世界一定和现在这个城市具有投射或者说影像关系,这正是此冯关昨日提供信息的主旨。经过检索所有收集来的信息,他们把具有投射关系的目标城市锁定在了冯关过去常出差的几个地方,其次,目标城市必须符合宁静致远这个条件,第三,那里或许有不少电瓶车,这是一个必要条件。两个人上上下下看着地图,圈定了几个地方,老刁踱步良久,忽然说:“算了,干脆就用一个笨办法吧,我们挨着个打电话问一下,到底哪个城市新出现了大量的电瓶车不就行了吗?”
很幸运,老刁的这个想法奏效了,经过无数次电话咨询,赵晓川终于确定在江南小城萱泽出现了大批的电瓶车。据说,萱泽正为建成一个现代旅游城市而努力,按照设计,城市的东边保留着古代江南小镇枕水人家的风貌,城市的西边则是一个现代开发区,为了达到环保要求,萱泽各个游览区域之间的交通使用了电瓶车。
为了避免无的放矢,赵晓川托了一个做生意时认识的公安方面的朋友帮忙,他向他提供了冯关的照片,那个朋友工作特忙,经过长时间的等待与反复催促,那个朋友终于回了信,他说他当地的朋友利用先进的图像搜索与比对技术,最终确定,他们当地有这个人。
赵晓川喜出望外,他马上又问,能否查出这个人的详细情况,那个朋友有点为难地告诉他,这个不好办,因为涉及到个人隐私的保护问题。但他同时也暗示说,那个人似乎爱去公共场合,你雇几个人,往公共场合一蹲,肯定就能找着,反正那个城市也不大。
去公共场合,什么样的公共场合呢?赵晓川琢磨着,然后他决定亲自去一趟萱泽碰碰运气。他先给原来的客户打了个招呼,那个客户就在萱泽附近,他说了活话,如果在萱泽遇到什么问题就请他静忙,那个客户大包大揽满嘴答应。赵晓川准备了一下,第二周他就去了长途汽车站,登上了开往萱泽的长途车。旅途相当寂寞,车开到一半的时候赵晓川就在车的颠簸中睡着了,他在不深的睡眠中,仿佛看到桂小佳一直坐在他面前拉琴,然后她就拉着他一起跳入了大海。他们潜入到海里很深的地方,共同看到了一个异常斑斓的世界,那里有山峰一般的珊瑚,有五彩的热带鱼,那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而且她还竟然有点喜欢他。车快到站时,赵晓川醒了,他睁着眼睛盯着窗外的风景,心想,桂小佳是不会喜欢他的,他过于来路不明,过于自告奋勇,那么她应该喜欢谁呢?P27-29
终于兑现了曾经默许的承诺
编完这辑《新世纪文学突围丛书》,算是松了一口气。四年、四个关键词、四辑丛书选本,终于兑现了自己曾经默许的承诺。编这套丛书并非突发奇想,而是缘于对文坛现状的忧思和对文学信念的坚执。让我欣慰的是,在丛书的编选过程中,竟得到这么多作家朋友的响应和支持。仅仅因为纯文学的理由,大家就达成了内在的默契。或回应经典、或守望先锋、或感觉城市、或把脉“70后”,一年一度的新世纪佳作荟萃和阵容展示,从一个侧面见证了当代中国作家探寻新世纪文学突围路径的尝试和努力。
“回应经典”就是开启与经典的对话,在特定的语境中,参与到对当代文学经典的建构与重构中来。经典是一种价值、一种标杆,昭示着文学精神和艺术境界的高度。由于作家看取经典的角度不同,对经典体认的程度不同,导致了同经典对话方式的差异。或视经典为文学标高,从而激励自己精进不息;或将其作为挑战对象,暗暗与之比拼较劲;或仅以之作为参照比对,检讨自己创作中的进退得失。作家心目中的经典,可以是心仪的特定文本,也可以是难以企及的境界,他们和经典之间的无言交流,是经由文本自身的生成,在想象中完成的,这是一种潜对话的方式。《回应经典》前后四辑选本,选入的全是短篇小说,我们之所以选择短篇作为作家们回应经典的切入点,是由它的文体特征所决定的,一方面是因为篇幅短小,便于让更多的作家参与进来;更重要的是,短篇小说更容易让读者见出作家才华和功力,同时,短篇小说质量的高低,是衡量一个选本或刊物的文学性的重要尺度,是文学选本高雅性和审美超越性的基本保证。我历来认为,短篇小说既是写作的最基本训练,又是一种高难度写作;是激发作家探寻叙事的无限可能性的艺术,是检验作家禀赋、想象力和文字驾驭能力的重要文学载体。要从语言、叙述、感觉、意味四个层面入手,去认识短篇小说的体式特征,把握短篇的结构和美学特征。为加深读者对短篇小说这一文体的认知和理解,我们特意在每个短篇后面附上作家关于短篇小说的随笔文字,无疑这都是他们的经验之谈,是短篇高手在创作中的真切体会,涉及到短篇的调性、语感、节奏、结构以及短篇的故事、意义、氛围等等,如果读者能结合他们提供的文本加以细细品味,就不难认识短篇的文体价值,洞悉短篇小说的奥秘。
“守望先锋”是一种前卫的姿态和立场,也是纯文学坚守者不可推卸的责任。先锋难以准确命名,是一个相对性的概念,先锋理论的自足性在于各自的自圆其说。尽管对先锋众说纷纭,或前沿、或新潮、或边缘、或另类,但先锋文学毕竟是不可质疑的存在。特别是在同质化大行其道之时,这种异质性的存在更是必然的,不可或缺的。先锋性是一个开放的动态的概念,它既为文学性所渗透和制约,又不时突破或拓展文学性的边界。小说的先锋性是文学性的新变和延伸,它的非常规呈现,离不开特定文化语境的作用。当代先锋小说在文体层面上的变革,和在精神向度上的探索是并行不悖的。这里,我要特别强调的是,在当今全球化和市场时代,作家置身于消费主义、现代科技和大众传媒交织的后现代语境。在先锋小说中,势必呈现出现实性、现代性、后现代性的杂糅和对传统叙事模式的消解,由此表达对极端现实主义“总体性”和“本质论”的质疑,并以个性化的叙述方式、实验性的语体特征和对精神维度的专注,向文学本体回归。小说中的现实性、现代性、后现代性诸因素,既有特定的精神内涵,又有相应的形态特征,是一种悖论性的存在。由于现代主义的渗透,后现代性及其话语方式的融入,整合了传统和现代性资源,极大地改变并重新塑造了“现实”,使在日常生活世界中处于遮蔽状态的现实,得以显影出来,从而揭示并拓展了小说世界新的可能性空间。不言而喻,基于先锋小说精神维度的多重性,表现形态和话语方式的多样性,以及叙述空间拓展的无限可能性,先锋小说的探索是永无止境的。《守望先锋》第四辑,选了不同代际的十位先锋作家的十部中篇小说。这当中,既有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一直坚持先锋写作的“50后”、“60后”作家,也有新世纪以来脱颖而出的“70后”、“80后”文坛新锐。本次入选的小说在精神向度、风格追求、表现形态上各有千秋,特色较为鲜明。当然,它们也有各自的弱项和不尽如人意之处。与前三辑不同的是,本辑选本每部作品后面,我们都附上了作家访谈。在这些访谈中,先锋作家对先锋小说从不同角度进行了审视,或回溯其演进脉络,或探究其形态特征,或思考其精神维度,或考察其叙述艺术和话语方式。这都有助于加深对先锋小说的认知和理解,有兴趣的读者不妨一读。
“感觉城市”是城市书写的起点和归宿。文学想象中的城市形象,体现为作家对城市的内在感觉和印象。强烈的城市感是城市小说区别于乡村小说的主要标志。由于都市意识和城市经验的双重匮乏,导致作家对城市感觉的钝化。而网络文学的泛滥和文学市场化的诱惑,又使作家对纯文学意义上的城市书写失去耐心,甚而兴味索然。迄今为止,真正地道的城市小说尚不多见。城市感的核心是现代感。城市书写只有直面现代性,才能把握都市文明的精髓,发掘城市精神的内涵。城市是现代文明的象征,是多元性、开放性和矛盾性的存在。它既是生机勃勃,充满希望和活力的文明之邦,又是浮华喧嚣,充满诱惑的迷宫和欲望之海。城市极大地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和心灵世界。城市中的现代性之惑,就在于物质和精神两种力量的无休止地角逐。感觉城市要从城市与人的复杂关系入手,既要敏感于城市的物质现实,也要专注于人的心灵状态,由此建立起作家与城市的精神性联系。显而易见,对于我们生活其中的城市,需要的不是浮光掠影的外在感知,而是全身心投入的内在感觉。不仅如此,还要将这种感觉积淀为经验,并凭借这种感觉和经验展开文学想象。唯如此,才能表现出人对城市的认同感、依赖感,城市中人生存的焦虑感、孤独感,以及在物欲社会中人的异化感和陌生感,从而向读者提供真正具有强烈城市感的小说。在《感觉城市》第四辑中,入选的十几篇中短篇小说,大多具有较强的城市感和现代感,其中有的作品还不乏历史感和穿透力,并凸显了城市经验的美学属性与审美趣味,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城市书写的艺术空间,丰富了城市经验的内涵,这是令人欣喜的。也应当看到,有的作品因受乡村书写和传统思维惯性的影响,城市感明显弱化。为弥补这一不足,而刻意将重心转向表现城市与乡村的内在关联和人的情感对峙,致力于探询“城市的诅咒与拯救之间的联系”,这样的作品仍然有存在的价值。在这个选本每篇小说之后,还附有关于“城市小说观”的随笔。作家们从不同角度观照当代中国城市小说,并力图从本体意义上审视和思考城市自身。既正视当前城市小说创作面临的巨大困境,又对新世纪的城市书写充满信心和期待。在展示城市书写实绩的同时,认真检讨创作中的缺失和局限。他们还结合各自创作实际,对城市小说结构、视角、时空、语言等叙事艺术进行了有益探索。
“把脉70后”就是聚焦文坛“中间代”,找准“70后”在“50后”、“60后”作家和“80后”、“90后”作家、写手之间的位置。借重文学批评的力量,评判其小说创作的得失,发掘文坛新锐的潜质,展望承上启下的一代作家小说创作的潜在趋势。“70后”作家的难能可贵,正是在文学从边缘化走向泛化的市场时代,依然对纯文学情有独钟。他们在夹缝中生存,在峡谷中攀登,显示了相当的勇气和毅力。如今,“70后”已打破美女作家的狭小格局,正形成性别匹配、实力相当,而又优势互补的创作群体。勿庸讳言,“70后”是晚熟的,但较之一些成名较早的作家,他们更具有可塑性。这种可塑性对规避创作的同质化、张扬个性差异化显然提供了契机和可能性。还应当看到,他们出道之日,正值中国社会发生深刻巨变的转型期。二十年问的历史性变革,不仅丰富了他们的人生阅历,而且影响并改变了他们的思维方式,改革开放的风雨历程在他们的心灵上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值得关注的是,“70后”近期小说创作出现了长、中、短并重的格局。在继续充当中短篇小说创作主力军的同时,有不少作家真正开始潜心于长篇创作。无疑,这是“70后”的一次重要转向。长篇小说创作仰仗作家的生活积累和综合实力。创作高质量的长篇小说是作家走向成熟的重要标志。可以认为,“70后”作家较为丰富的创作经验、人生阅历和生活积累,已经为他们的长篇创作奠定了较为坚实的基础,加以他们中的佼佼者所拥有的禀赋和才华,这就让人们充满了期待。今后三五年,对“70后”的创作将是一个至为关键的时期。他们或将进入创作的黄金期,相互间的竞争或将更为激烈,彼此间的差异也将凸显出来。但无论如何,他们都踏上不可逆转的命运之途和精神之旅。这是他们义无反顾的选择。令人欣慰的是,越来越多的批评家和有识之士开始关注他们的创作,特别是关注他们的长篇小说。《峡谷,我听到疾行的蹄铁:“70后”作家长篇小说评论》的出版就是有力的见证。本辑的评论文章大多选自全国文学期刊,也有一些篇什是我们临时组织批评家撰写的。所选二十八篇评论文章,论及“70后”作家的二十八部长篇小说,从评论的字里行间,不难见出,尽管这些长篇小说瑕瑜互见,不尽完美,但却基本克服了同质化倾向,彰显出个性特征,并出现了较有思想深度的厚重之作和志在探索创新的优秀作品。本辑丛书汇集批评家的评论文章,意在对新世纪以来,特别是近期的“70后”长篇小说创作进行一次检阅,以展示其创作的实绩,并借此抛砖引玉,以期引起批评界更多地关注“70后”,从而激励、鞭策他们奋力攀登文学的精神高地。
显而易见,这套丛书所选作品(包括批评文字)的内涵和形式,保持了一定的延续性,展示的作家阵容也相对稳定,为避免重复和单调,我们不得不做在每一辑丛书的编辑体例及对入选作家作品的具体要求上,做出一些必要的调整。对此,但凡细心的读者是不难觉察的。
最后要说明的是,本辑《新世纪文学突围》丛书,都是以昌耀的诗句命名的。昌耀是一位理想主义的具有浪漫气质的伟大民族诗人,他的诗歌所抵达的艺术境界和精神高度,足以令世人叹服,他留下的诗歌遗产,是文学殿堂当之无愧的瑰宝。这辑丛书的几个选本以这位天才诗人的诗句命名,是因为他的诗歌和本丛书的编辑宗旨在文学精神上的高度契合。
何锐
2013年9月10日
于贵阳文昌阁
努力探寻文学突围的路径
何锐
不经意间,新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就同我们擦肩而过,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呈全方位跃动的文学态势,曾让我们对新世纪的文学曙光满怀期待。汉语文学总体水平的提升,中国当代文学在世界文学未来格局中意义和价值的凸显,曾经是我们坚执的信念。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传媒业的最新发展、互联网的大面积覆盖,市场经济潮汛的来势迅猛,特别是网络文学的勃然兴起,文坛格局发生了新的变化,作家与写手越来越拉开了彼此的距离,文学从边缘化走向了泛化。虽然新世纪十年的文学仍保持了九十年代文学的水准,延续了当代文学的发展过程,但并未取得实质性的突破,特别是纯文学的空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挤压,终极价值迷失,媚俗成为时尚,创新精神的匮乏使文学再度陷入困境,纯文学的执着追求者和坚守者不能不心怀忧虑。新世纪文学该如何突围,才能辟出一条新路,是一些作家正在严肃思考和认真面对的课题。
基于文学格局的调整和纯文学自身正在发生的变化,在去年着手《山花》栏目设计时,我有意识地同一些作家进行了沟通和交流,并就文学自身的反省达成了共识:新世纪文学遭遇瓶颈,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经典意识、先锋意识和都市意识的匮乏,这就启示我们要从新的维度去思考和探寻文学突围的路径。而同时,还要毫不迟疑地把关注的目光转向承上启下的一代作家——“70后”,因而我在《山花》上毅然开设了“回应经典”、“先锋之旅”、“都市书写”、“聚焦70后”这四个栏目,并迅速得到了作家们的积极回应,今年,我因退休不再担任《山花》主编,遂接受友人建议,与出版社同仁一起策划编书事宜。没想到这套新世纪文学突围书系的缘起,竟受到上述栏目创意的启迪。只是为准确起见,我特意将原有的栏目名稍作了变动,故而这套丛书各卷命名依次为:“回应经典”、“守望先锋”、“感觉城市”、“把脉70后”。四个书名,四组动宾结构,“回应”、“守望”、“感觉”、“把脉”都指向特定对象,具有一种动态感和方向感,从而组合成了文学突围的四个关键词。
关于“回应经典”
经典是文学殿堂的瑰宝,又是衡量文学价值的尺度,它代表着一个时代文学的最高成就,始终处于文学版图的核心位置。不言而喻,经典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门槛,事实上只有极少数极具禀赋的作家才有资格入乎其内,但任何一个真正的作家必须以经典作为参照或借鉴,使自己的创作与之具有某种相关性或千丝万缕的联系。坚持经典的价值取向是提升文学品质的必要条件,也是纯文学存在的理由。当然,经典需要时间检验,也许这个时代真正的经典还来不及产生,也可能文学经典已具雏形,但尚未被公众所体认,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一个优秀作家必须以自己的方式对经典作出回应,自不待言,作家们是会有自知之明的,他们深知经典可遇而不可求。经典总是凤毛麟角的,但对经典的回应却可以千姿百态。不容置疑,回应经典是一种姿态,其中不乏对经典的诉求。而对经典的天才回应有时就可能造就另一部经典。回应经典本身要求作家必须具备经典意识,经典是作家审美意识、生命理想和他所置身其中的生存世界高度融合的产物,它对心灵境况的领悟、对人的处境的探索、对生存世界的批判都是具有深度的,而这三者又是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人的心灵和人所生活的世界是丰富和复杂的,存在的多种可能性是不言而喻的,而经典正是向我们昭示小说的可能性和限度,一方面专注人类生存的普遍境遇和重大精神命题,另一方面又潜心于小说技巧、文体风格多样化的探索和尝试。这就注定了经典的非同寻常,一如卡尔维诺所说,“经典是每次重读都像初读带来发现的书,经典是即使我们初读也好像是在重温的书”。这便是经典的艺术魅力所在,这也是我们何以要回应经典的缘由。
关于“守望先锋”
先锋文学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大多数人避而不谈,但私下却常为人们所企盼和关注。我仍坚持认为,先锋性不过是文学性所延伸的’属性,文学性和先锋性是密不可分的,回避先锋性谈文学性,意味着创造精神的匮乏,而离开文学性的先锋性只能是伪先锋性,是对时尚的追逐和媚俗。先锋是媚俗的天敌,它也羞于与时尚为伍,它命定是一种孤独的存在,先锋文学常常表现为对文学性的某种偏执和强调。我们所理解的文学性抑或先锋性,不仅是一种写作姿态,更是严肃的精神立场,既包括文体层面的变革,更涵盖精神向度上的探索。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是人类生存的诗意呈现,这种语言艺术与图像文化的根本差异,在于它具有审美内视性特征。内视性想象始终与内在体验和情感倾向如影随形,它创造的内视化世界是一种想象的世界和虚构的现实,理所当然的是一种精神性存在,正是这种虚构性和内在精神特质成为文学的基本属性,它植根于作家的审美感悟力、想象力和内心生活的丰富性,不断拓展文学特有的审美疆域。基于文学自身的审美要求,无论独具禀赋的神性写作、智性写作或灵性写作都需要寻求新的表达,采用独特的表述方式,并且离不开对生命本身的追问和思考,对精神指向的多重性和不确定性的专注,它们都无一例外地执着于这种内在不确定性的表达,正是对这种不确定性所衍生的存在的可能性维度的把握,才是文学或小说的真正奥秘所在。从文学性的角度来理解先锋性,有利于破除先锋性的神秘感,使人们意识到,作家对生命体验的超常性表达,对生存哲学的非常规思考,对小说叙事和艺术形式的探索,对文学自主性和文本观念的强调,并非哗众取宠,而是基于创作主体对文学现存秩序的一种反叛倾向和变革冲动,以及在叙述姿态和策略上的必要调整,意在实现文本形式和思想内涵的双重超越。因而,我以为应视先锋写作为常态写作。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是,新世纪以来先锋写作一直没有终止,不仅仍有文坛宿将在孤寂中坚守,文坛新锐也并未对前卫或先锋弃之如敝屣,同时我们也注意到散落于网络和民间的先锋,以及名不见经传的另类写作者。
关于“感觉城市"
较之乡村叙事,都市书写是我国当代文学中相对薄弱的一环,作家都市意识和城市书写经验的双重匮乏,无疑给写作增加了难度,但现代社会的转型和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却给城市文学提供了机遇和挑战。向都市书写的广度和深度掘进,是拓展小说视野,促进文学观念变革的需要,它既可以促进小说从传统形态向现代形态的转变,又有助于深化文学现代性的主题。城市已成为当下中国最重要的人文景观,随着城市边界的延伸和扩展、城市文化符码的翻新、城市内部社会结构的演变、市民社会和市民阶层的崛起,以及农民工的大量涌入、社会两极分化的明显加剧,给城市书写提供了新的契机和可能性。城市本身是一柄双刃剑,城市的生命图景和生存脉动,是人类进步和现代文明的表征,而同时,城市物欲的巨大诱惑,又是导致人异化的根源。城市文明和城市原罪的连体共生性是由资本运行的内在逻辑所决定的。要着力揭示城市现代性的丰富而深刻的内涵,呈现当下城市的巨大包容性,同时不能无视城市文明与农耕文明的依存和关联,这是当今中国文学城市书写中的重点和难点。部分入选作品所表现的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城市生活,但切近中国城市化进程中的生存真实,因而也有让其入选的理由,它们涉猎白领、小资、市民、知识分子、农民工,以及北漂各色人等的多元生存和城市生活的多种景观,集中展示城市的魅力和诱惑,体认城市精神和伦理,表现城市生活的心灵和情感历程。同时也让我们看到城市表象背后人性扭曲和物欲膨胀的真相,发现一个异己而陌生的世界。尽管入选作品在都市景观的呈示,城市书写氛围方面仍存在明显不足,一些作品较多触及城市边缘和表层,诉诸感觉却意味不足,偏于写实而想象乏力,对人性深度的揭示显得捉襟见肘。但我们对中国文学城市书写的新的转机仍充满期待,毕竟我国城市文学尚处于起步阶段,重要的是作家首先要勇于接纳城市,全方位的去感知城市,进而培养并扩展对城市的感觉,用心灵去触摸城市,敏锐把握时代的脉搏和城市中社会、心理、价值的种种嬗变。
关于“把脉70后”
“70后”作家可谓生不逢时,刚好处于时代夹缝之中,前有五六十年代作家功成名就、尘埃落定,在文坛引领风骚,后有“80后”作家受市场青睐,行情看涨,声势逼人。为改变其处境和命运,在一些文学期刊的推动下,“70后”先后经历过两次崛起,但仍未争得应有的地位和影响,以致后来人们谈论“70后”竟成了一个尴尬的话题。而实际上,“70后”是当今文坛最活跃、且颇有实绩的创作群体,文学期刊中作品的大面积覆盖,并保持一定的水准,足以表明他们是纯文学阵地的中坚和主力,难能可贵的是,他们大都有自知之明,不浮躁、也不自卑,导致“70后”大器晚成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他们创作仍缺乏新的突破,鲜有代表性作品,特别是有影响的长篇力作。二是批评的关注度不够,目前比较活跃的学院批评家关注的重心多为功成名就者,与之相对应的“70后”批评家势单力薄,布不成阵,与“70后”作家队伍不相匹配。因而我们更多看到,对“70后”的创作采取了一种简单化的处置办法,或用主流话语或传统批评模式,轻易加以贬斥;或以“后现代”尺度进行价值判断,导致了批评的错位或失位。三是市场与媒体的双重疏离,市场受商业驱动,热衷于青春写作和时尚写作,不惜对“80后”热炒,而对坚守纯文学阵地的“70后”显得冷漠。媒体更多看重名家,关注主流,“70后”自然成为空当。媒体和市场的合谋,导致了对“70后”不应有的遮蔽。有必要指出,“70后”是中国文学真正承上启下的一代,在纯文学的谱系中,他们与五六十年代作家一脉相承,彼此的创作有着血缘上的亲近或关联。而其文学禀赋、颖悟力等方面的凸显优势,虽以其代际差异拉开了与“80后”的距离,但由于他们的成长经历、文学道路和纯文学的创作实绩,其影响势必波及到一代文学新人。“70后”的真正崛起,对于未来中国文学的意义不可低估。当务之急,是对“70后”文学创作态势加以整体性的把握,并对其有价值的创作个案进行透视和剖析,围绕他们创作中存在的问题和可能性认真把脉,找出问题的症结之所在,同时发现他们独具的禀赋和潜质,开掘新的可能性和前景。
这套文学丛书是由贵烟冠名的,贵烟是贵州中烟工业公司简称,贵烟本身又是一个知名品牌。十年前为回报贵州烟草业对纯文学的支持,并彰显黄果树品牌的影响力(黄果树集团是贵州中烟工业公司的前身),我曾主编过一套以黄果树冠名的书系。十卷本的书系中收录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山花》杂志上的优秀作品。进入新世纪以来,中烟工业公司品牌重心转向“贵烟”,而“贵烟”原本就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老品牌,对其重新打造和提升,既是对历史的尊重,也是对未来的期许。“贵”是一种态度,是一种身份或档次,“贵烟”的华丽转身,别具一种象征意味,以之来冠名这套文学突围书系,是再恰切不过的。这套丛书的出版得到了贵州中烟工业公司一如既往的支持。在此,我谨向贵州中烟工业公司全体员工表示由衷的感谢,并向具有文学眼光的企业家致以崇高的敬意!此外,我还要感谢作家朋友们和江苏文艺出版社同仁,正是他们的睿智和对纯文学的信念,才使这套丛书得以顺利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