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封信
(1908年10月2日,巴黎)我亲爱的玛丽:
我在乡间和两位叙利亚朋友度过了很长一段休闲时光。这两人中,一位是个心胸博大的先生,另一位是个既有美丽心灵又有美丽面孔的女士。他们都热爱诗歌和诗人。他们居住的镇子,像一个巨大的花园,又被纵横的小径分割成一个个小花园。远远望去,那些红房顶的屋子,就像是散落在一块绿色天鹅绒上的珊瑚。
我正在作画,或者说我正在学习如何作画。要画出让我称心如意的作品,还尚需时曰。不过,能够感觉到自己观察力的长进是件好事。有好几次,我好像一个被迫早早上床的孩子一般,放下工作去休息。你还记得吗,亲爱的玛丽,我曾告诉过你:我是通过我的听觉理解人物和事物的,首先进入我灵魂的是声音。而现在,亲爱的玛丽,我开始通过我的眼睛来理解人和物了,我的记忆似乎开始保存人物和事物的形态及颜色了。
虽然我现在身心都非常健康,我还是想说:万一我在巴黎突然死去,现在在你手头的几幅肖像画和素描,就全部属于你;我死后在巴黎的画室里留下的一切画作和习作,也都属于你。你可以自由地处理这一切。
以上的声明,亲爱的玛丽,并没有精心的措辞,但它表明了我的愿望和感情。我希望我能活得长久,能够创作一些值得献给你的东西,因为你奉献给我的太多了。我希望有朝一日我可以这么说:“由于玛丽·哈斯凯尔,我成为了一个艺术家。”
快到午夜了。住我对面房间的那位有着甜美歌喉的妇人,已不在唱她忧郁的俄罗斯民歌了。静夜是深沉的。晚安,亲爱的玛丽。祝你一千次晚安!
哈利勒
第2封信
(1908年11月8日,巴黎) 在我不愉快的时候,我就阅读你的来信。当浓雾将我包围起来的时候,我就从小盒子里拿出两三封信,重新阅读起来。这些信让我想起真实的我,让我蔑视生活中一切不高尚,不美丽的东西。亲爱的玛丽,我们中所有人都需要一个休憩的地方;而我的灵魂休憩的地方,就是一片美丽的丛林,我对你的了解,就在这里生长着。
现在,我正和颜色搏斗。这是场可怕的战斗,我们中的一方必将获胜!我几乎可以听到你在说:“啥利勒,画得怎么样了?”哈利勒便以这样热切的话音答道:“噢,让我在颜色里洗濯我的灵魂;让我吞咽落日,啜饮彩虹吧!”
学院的教授们说道:“不要把模特儿画得比她本人更美。”我的灵魂却在私语:“但愿你能把模特儿画得和她本人一样美!”亲爱的玛丽,你说我该怎么做呢?是取悦教授们,还是我的灵魂呢?那些可爱的老人知识渊博,但灵魂却要亲近得多。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现在该上床,带着心中许多的念头入睡。晚安,亲爱的玛丽。愿上帝永远保佑你。
哈利勒
第3封信
(1908年圣诞日,巴黎)
愿上帝祝福你,我可爱的、亲爱的玛丽。愿那赐给基督以精神的不知名者,也给你的心带去大欢乐。愿你快乐与平安地,一次次度过与这同样圣洁的日子。
可爱的朋友,我今天对你的思念,和我对任何别人的思念都不相同。当我想起你来,生活变得更加美好、更加高尚和美丽了。吻你的手,亲爱的玛丽。在吻你的手时,我也祝福我自己。
哈利勒
第4封信
(1909年6月23日,巴黎)亲爱的玛丽:
我失去了我的父亲。他在六十五年前他出生的那间老屋子里去世了。他最后的两封信,我每次读来都要痛哭。他的朋友们来信说,他在临终前还为我祝福。亲爱的玛丽,我现在明白,他是歇息在上帝的胸口。但我还是禁不住要感到悲伤和痛憾,我禁不住要感到死神沉重的手掌就在我的额上,我禁不住要忆起往昔的岁月:那时候,他和我母亲、我兄弟、我妹妹一起,在阳光下欢笑;而现在,这一切只留下朦胧、忧伤的影子了。他们眼下在何处呢?他们是在一个无名之地吗?他们是在一起吗?他们会像我们一样记得往事吗?他们离我们的这个世界是近还是远呢?我知道,亲爱的玛丽,知道他们还在生活,他们过着一种比我们的生活更真切、更美好的生活,他们比我们更接近上帝。
那裹了七层的面纱已不再遮掩他们注视“真实”的目光。他们已不再和灵魂玩提迷藏的游戏。亲爱的玛丽,我感悟到了这一切,但我还是禁不住感到悲伤和痛憾。
你,你是我亲密又甜美的慰藉,你此刻正在夏威夷,在那倍受太阳钟爱的群岛。你在这个行星的另一端,你们的夜晚正是巴黎的白昼,你们处在另一个时节。然而,你离我又是这么近,在我孤独时你和我同行,在夜晚你隔着桌子坐在我的对面,在我工作时你和我叙谈。有好几次,我还似乎觉得你并不是生活在这个地球上。
我正在留心观察罗丹、卡莱尔、亨利·马丹、西蒙、梅纳尔等现代艺术家的作品。他们每一个人都要表达些什么,又都以不同的方式表达了出来。卡莱尔的作品是最贴近我心灵的。他的人物,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都犹如笼着一层薄雾,向我诉说着别人作品中的人物说不出的话语,只有达·芬奇的作品才是例外。卡莱尔比别的画家更懂得脸部和手臂的涵意,他熟谙人体的纵深、宽、高的奥妙。他的一生也和他的作品同样美丽。他经受了很多苦难,但他领悟了痛苦的真谛,他知道泪水能使一切变得更加晶莹。
对着夏威夷的河谷和山峰念起我吧。 亲爱的玛丽,我要吻你的手。现在,我闭起双眼就可以看到你了,亲爱的朋友。
哈利勒
P3-8
译序:爱,如蓝色的火焰
致玛丽·哈斯凯尔
第1封信(1908年10月2日,巴黎)
第2封信(1908年11月8日,巴黎)
第3封信(1908年圣诞日,巴黎)
第4封信(1909年6月23日,巴黎)
第5封信(1910年10月31日,纽约)
第6封信(1911年1月,波士顿)
第7封信(1911年5月1日,纽约)
第8封信(1911年5月2日,纽约)
第9封信(1911年5月3日,纽约)
第10封信(1911年5月5日,纽约)
第11封信(1911年5月7日,纽约)
第12封信(1911年5月10日,纽约)
第13封信(1911年5月12日早晨,纽约)
第14封信(1911年5月16日,纽约)
第15封信(1911年5月19日,纽约)
第16封信(1911年5月30日,纽约)
第17封信(1911年6月28日,纽约)
第18封信(1911年9月14日,波士顿)
第19封信(1911年9月19日,纽约)
第20封信(1911年9月22日,纽约)
第21封信(1911年10月20日,纽约)
第22封信(1911年10月31日,纽约)
第23封信(1911年11月10日,纽约)
第24封信(1911年11月26日,纽约)
第25封信(1912年1月6日,星期六,纽约)
第26封信(1912年1月7日下午,纽约)
第27封信(1912年1月21日,纽约)
第28封信(1912年1月26日,纽约)
第29封信(1912年2月1日晚上,纽约)
第30封信(1912年2月7日,纽约)
第31封信(1912年2月8日,纽约)
第32封信(1912年2月9日,纽约)
第33封信(1912年2月16日,纽约)
第34封信(1912年2月18日,纽约)
第35封信(1912年2月20日,星期二,纽约)
第36封信(1912年2月27日,纽约)
第37封信(1912年2月29日,星期四,纽约)
第38封信(1912年3月10日,纽约)
第39封信(1912年4月19日,纽约)
第40封信(1912年5月6日,纽约)
第41封信(1912年5月7日,纽约)
第42封信(1912年5月16日,纽约)
第43封信(1912年5月26日,纽约)
第44封信(1912年8月14日,麻省南塔斯克城)
第45封信(1912年9月i6日,星期一,纽约)
第46封信(1912年10月9日,纽约)
第47封信(1912年10月20日,纽约)
第48封信(1912年9月29日,纽约)
第49封信(1912年10月22日,纽约)
第50封信(1912年11月5日,纽约)
第51封信(1912年11月19日,纽约)
第52封信(1912年12月12日,纽约)
第53封信(1912年12月19日,纽约)
第54封信(1913年2月14日,纽约)
第55封信(1913年2月18日,纽约)
第56封信(1913年3月16日,纽约)
第57封信(1913年4月20日,纽约)
第58封信(1913年4月30日,纽约)
第59封信(1913年5月16日,纽约)
第60封信(1913年5月17日,纽约)
第61封信(1913年5月27日,纽约)
第62封信(1913年6月10日,纽约)
第63封信(1913年9月12日,纽约)
第64封信(1913年9月18日,纽约)
第65封信(1913年9月21日,纽约)
第66封信(1913年10月8日,纽约)
第67封信(1913年10月19日,纽约)
第68封信(1913年10月26日,纽约)
第69封信(1913年10月30日,纽约)
第70封信(1913年11月30日,纽约)
第71封信(1913年12月7日,纽约)
第72封信(1913年12月19日,纽约)
第73封信(1914年1月21日,纽约)
第74封信(1914年2月8日,纽约)
第75封信(1914年2月24日,纽约)
第76封信(1914年3月1日,纽约)
第77封信(1914年3月8日,纽约)
第78封信(1914年4月5日,纽约)
第79封信(1914年4月18日,纽约)
第80封信(1914年5月3日,纽约)
第81封信(1914年5月24日,纽约)
第82封信(1914年7Y]8日,纽约)
第83封信(1914年7月22日,纽约)
第84封信(1914年7月3日,纽约)
第85封信(1914年8月7日,波士顿)
第86封信(1914年8月20日,纽约)
第87封信(1914年10月14日,纽约)
第88封信(1914年11月22日,纽约)
第89封信f1914年12月6日,纽约)
第90封信(1914年12月13日,纽约)
第91封信(1914年12月16日,纽约)
第92封信(1915年1月2日,波士顿)
第93封信(1915年1月11日,纽约)
第94封信(1915年1月28日,纽约)
第95封信(1915年2月9日,纽约)
第96封信(1915年3月14日,纽约)
第97封信(1915年3月16日,纽约)
第98封信(1915年4月18日,纽约)
第99封信(1915年5月23日,纽约)
第100封信(1915年7月17日,纽约)
第101封信(1915年8月2日,纽约)
第102封信(1915年8月6日,纽约)
第103封信(1915年8月20日,科哈西特,马萨诸塞州)
第104封信(1915年10月6日,纽约)
第105封信(1915年10月31日,纽约)
第106封信(1915年11月21日,纽约)
第107封信(1915年12月9日,纽约)
第108封信(1916年1月6日,纽约)
第109封信(1916年1月30日,纽约)
第110封信(1916年2月10日,纽约)
第111封信(1916年3月1日,纽约)
第112封信(1916年4月9日,纽约)
第113封信(1916年5月10日,纽约)
第114封信(1916年5月16日,纽约)
第115封信(1916年6月11日,纽约)
第116封信(1916年6月14日,纽约)
第117封信(1916年6月29日,纽约)
第118封信(1916年8月22日,纽约)
第119封信(1916年11月5日,纽约)
第120封信(1916年12月19日,纽约)
第121封信(1917年1月3日,纽约)
第122封信f1917年1月12日,纽约)
第123封信(1917年1月31日,纽约)
第124封信(1917年10月14日,纽约)
第125封信(1917年10月31日,纽约)
第126封信(1917年11月15日,纽约)
第127封信(1917年11月25日,纽约)
第128封信(1918年1月21日,纽约)
第129封信(1918年2月5日,纽约)
第130封信(1918年2月26日,纽约)
第131封信(1918年3月10日,纽约)
第132封信(1918年5月29日,纽约)
第133封信(1918年6月1日,纽约)
第134封信(1918年6月5日,纽约)
第135封信(1918年6月11日,纽约)
第136封信(1918年6月21日,纽约)
第137封信(1918年7月11日,纽约)
第138封信(1918年8月26日,科哈西特)
第139封信(1918年10月2日,科哈西特)
第140封信(1918年11月7日,纽约)
第141封信(1918年11月17日,纽约)
第142封信(1919年3月25日,西10号大街51号)
第143封信(1919年5月1日,西10号大街51号)
第144封信(1920年7月19日,纽约)
第145封信(1920年9月20日,纽约)
第146封信(1920年10月11日,纽约)
第147封信(1921年1月12日,纽约)
第148封信(1921年1月21日,纽约)
第149封信(1921年3月23日,纽约)
第150封信(1921年12月8日,纽约)
第151封信(1922年2月7日,纽约)
第152封信(1922年6月17日,纽约)
第153封信(1922年12月12日,纽约)
第154封信(1922年12月17日,纽约)
第155封信(1923年1月24日,纽约)
第156封信(1923年3月19日,纽约)
第157封信(1923年4月17日,纽约)
第158封信(1923年4月30日,纽约)
第159封信(1923年5月3日,纽约)
第160封信(1923年8月7日,波士顿)
第161封信(1924年4月22日,纽约)
第162封信(1924年8月28日,西10号大街51号)
第163封信(1925年7月8日,纽约)
第164封信(1925年8月25日,纽约)
第165封信(1926年1月14日,波士顿)
第166封信(1928年11月7日,纽约)
第167封信(1929年5月16日,波士顿)
第168封信(1929年11月8日,纽约)
第169封信(1930年11月21日,纽约)
第170封信(1931年3月16日,纽约)
致梅伊·齐雅黛
第1封信(1914年1月2日,纽约)
第2封信(1919年1月24日,纽约)
第3封信(1919年2月7日,纽约)
第4封信(1919年5月,纽约)
第5封信(1919年6月11日,纽约)
第6封信(1919年6月11日,纽约)
第7封信(1919年7月25日,纽约)
第8封信(1919年7月26日,纽约)
第9封信(1919年11月9日,纽约)
第10封信(1919年11月15日,纽约)
第11封信(1919年11月30日,纽约)
第12封信(1920年1月28日,纽约)
第13封信(1920年11月3日,纽约)
第14封信(1921年1月11日,波士顿)
第15封信(1921年4月6日,纽约)
第16封信(1921年3月21日晚,纽约)
第17封信(1921年5月30日晨,纽约)
第18封信(1921年6月)
第19封信(1922年5月9日,纽约)
第20封信f1923年10月5日,纽约)
第21封信(1923年11月3日,波士顿)
第22封信(1923年11月8日,波士顿)
第23封信(1923年12月1日午夜至次日晨,纽约)
第24封信(12月2日星期天夜里10点,纽约)
第25封信(12月3日午夜)
第26封信(1923年12月31日,纽约)
第27封信(1924年1月17日,波士顿)
第28封信(1924年2月26日,纽约)
第29封信(1924年11月2日,纽约)
第30封信(1924年12月9日,纽约)
第31封信(1925年1月12日,纽约)
第32封信(1925年2月6日,纽约)
第33封信(1925年3月23日,纽约)
第34封信(1925年3月28日,波士顿)
第35封信(1925年3月30日,纽约)
第36封信(1927年5月,纽约)
第37封信(1929年12月10日,纽约)
第38封信(1930年12月17日,纽约)
第39封信(1931年3月26日,纽约)
作为文学家和艺术家的纪伯伦,一生中不但创作了大量文学作品与画作,还留下了数量颇丰的书信;其中保留较完整,并具有很高文学价值的,是他致两位恋人玛丽·哈斯凯尔和梅伊‘齐雅黛的爱情书信。
玛丽·哈斯凯尔(1873—1964),美国人,是一个出身中产阶层的知识女性,曾长期任一所女子中学的校长。1904年,三十一岁的玛丽在朋友家结识了正在美国艺坛闯荡的纪伯伦。经过交往,玛丽对这位青年艺术家的才华大为赏识。在她主动资助下,纪伯伦于1908年赴巴黎学艺,并开始与玛丽通信。返美定居纽约后,他继续和住在波士顿的玛丽鸿雁来往,两人还不断互访,面晤。从玛丽的日记可知,纪伯伦返美后不久曾向她求婚,但她既不想让婚姻生活束缚他的艺术天赋,更担心可能的婚姻失败会影响两人的纯洁友谊,便以自己年长十岁为由而予婉拒。此后两人的友谊反而得到升华,而成为终身的挚友。
在与纪伯伦相识的二十多年时间里,玛丽一直在生活上慷慨相助,无数次给他寄去钱物,使他“完全摆脱了日常生活的烦恼”。于是,背井离乡而默默无闻的青年纪伯伦,得以将全部精力用于文学艺术的创作。在事业上,玛丽良好的文学鉴赏力和英语造诣,也使纪伯伦获益匪浅。他每写就一部英文作品,都要请玛丽过目。作为第一位读者和评论者,玛丽常能对作品提出有益的见解,并在语言上给予润色。在纪伯伦的眼里,善良、慷慨的玛丽不啻是为他铺平成功之路的天使。在致玛丽的信中,纪伯伦屡屡流露出感激和报恩之情。他还值两部新作出版时,特意在扉页印上“致M.E.H”(玛丽名字的缩写)的题赠。
在精神上,玛丽是纪伯伦的知音和同道。无论在通信中还是面晤时,她总能理解纪伯伦对生活、社会、艺术的灼见,而她颇有个性的见解,也常给予他启发。纪伯伦告诉她:“你对我的理解,给我带来了从未体验过的最为宁静的自由。”他甚至发过这样的感慨:“只有上帝、玛丽和我,知道我的内心。”因此,致玛丽的许多信件记录了作者对人生和艺术的看法,对人物与事件的评论,对创作过程与生活经历的描述。读这些信件,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思想和艺术上不断追求创新的纪伯伦,他最偏爱的艺术家,是具有自由灵魂和革命精神的卡莱尔、布莱克、罗丹等人(这同样可以解释他为什么那么喜爱暴风雨和暴风雪)。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挚爱祖国和家乡的纪伯伦,他多次在书信中流露出对梦系魂牵的祖国的思念,并且积极从事爱国义举。他在担任叙利亚救助委员会书记时,“沉浸在比舒适更甜美的感觉里……从未这么珍惜时间,这么珍惜分分秒秒”。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清醒的爱国者,一个不带有“靡丽的东方病态”的纪伯伦,他说:“我是太爱我的祖国了,因而不愿等同于她的众多儿女。”他的书信中,因此也不乏对阿拉伯社会与文坛不良风气的抨击。我们还可以看到一个在创作上极其勤奋的纪伯伦,他“夜以继日地画着,写着”,常常是“一整天不吃任何东西”;正是从创作中,他得到最大的快乐。从他的书信中,我们还可了解许多作品的创作过程,隐约先睹《先知》等作品中的隽言警句,窥见他作为诗人和艺术家的本色:许多短筒看似信手拈来,却也词句清丽,意象别致。
在保留至今的两人英文书信中,纪伯伦共写了三百二十五封信(本译文依据的集子,摘录了其中一百七十封),玛丽写了二百九十封。1919年纪伯伦和远在埃及的梅伊‘齐雅黛恢复通信后,他和玛丽的信件往来明显减少。随着年岁增长,玛丽开始寻求生活上的归宿,后来远嫁他人,生活平静而闲适。她婚后虽再未与纪伯伦见面,但两人一直保持通信联系。1930年,健康恶化的纪伯伦在遗嘱中写道:“我画室中的全部绘画、书籍、艺术品等,我故世后将遗赠玛丽·哈斯凯尔女士。”次年,纪伯伦病故。玛丽在得知噩耗的当天就赶赴纽约,她在整理死者遗物时发现:正如她珍藏着纪伯伦的所有信件一样,纪伯伦也保留着她的全部来信。她并未依纪伯伦女秘书的建议将这些信焚烧,而是悉数带回家中。随后她在致女秘书的信中写道:“我一直相信纪伯伦的伟大,相信我们的通信及交往经历将属于历史。”
在1911年的一则日记中,玛丽记录了自己婉拒纪伯伦求婚的原因,其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对于纪伯伦,另有一份爱在等待他。这爱不同于他对我怀有的爱,这是神启之爱,并将结成他的婚姻。他最伟大的作品,将由这爱而产生;他最大的幸福,他崭新、充实的生活,也将由此而生。这一切用不了许多年就会发生。对于那场爱中的女子,我只是一个阶梯。尽管我多情的眼睛在哭泣,我却是怀着欢欣想起她的。我不想拥有纪伯伦,因为我知道:她正在某个地方为他成长,他也在为她而成长。”心有灵犀的玛丽所预言的这位女子,不久果然出现在纪伯伦的精神世界里。如果说纪伯伦与玛丽的恋情更近乎友情,两人的关系虽然密切却也不免平淡,那么他与这位女子的爱情故事,则更为奇特、凄婉。纪伯伦致她的书信均以阿拉伯文写成,得以保留的虽然只有三十多封,却具有极高的文学欣赏价值,不但在纪伯伦文学遗产中占有重要地位,而且堪称世界书简文学的瑰宝。
这位女子,便是现代阿拉伯文坛最著名的女作家之一——梅伊·齐雅黛(1886—1941)。梅伊祖籍黎巴嫩,早年曾在贝鲁特等地求学,后随父亲移居开罗。她天性聪慧,才貌双全,精通多门外语,除从事文学创作及翻译外,还定期在自己家中举办文学沙龙,为许多作家,诗人尊敬和倾慕。1911年纪伯伦的小说《被折断的翅膀》发表,梅伊读后主动致信远在美国的作者,既对小说的思想和艺术手法表示钦佩,又对其中有关婚姻、爱情的观点坦言商榷,两人从此往来书信。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们失去联系多年。1919年开始,又恢复频繁通信。
纪伯伦和梅伊感情的基础,是两人对对方思想与才华的相互钦佩与赏识。纪伯伦作品以其深刻的思想与独特的文风,震动了整个阿拉伯文坛,也自然引起梅伊好感。同时,处于本世纪前期的阿拉伯社会,虽然正在思想、文学等方面开始复兴,但基本上仍是一个封闭、保守的社会,像梅伊这样具备“神奇的天赋,广博的学识,良好的审美观”的才女实属凤毛麟角。梅伊发表的文章令纪伯伦十分惊喜,他在去信中写道:“在你的文章里,我发现了许多久已盘旋在我的脑际、萦绕在我的梦中的志趣与倾向。”对于注重精神生活的纪伯伦和梅伊来说,能得到对方这样的异性知音,乃是各自人生的大幸。
更让纪伯伦欣喜的是,梅伊这样一位杰出的女性,还是他的黎巴嫩同胞。久居他乡的纪伯伦,无疑把梅伊视为他的东方祖国的象征。因此,他对梅伊的感情,还和他的爱国情、思乡情融合在一起。在这样的基础上,他对梅伊的友情迅速向爱情发展。在他们恢复通信的第一年——1919年,纪伯伦就“体验了一件事”,是“用心灵、理智和感觉体验的”。而且,他以深沉的笔调给梅伊写道:“如果我的那些体验与我过去的体验有一点相似,我就不会诉说了;但这次是全新的,奇特的,突如其来的。”
这全新的爱,给纪伯伦带来了巨大的快乐。有一次他结束长途旅行回家,发现邮件中有三封梅伊的来信,他兴奋极了,当天便回信写道:“梅伊,你的信是多么漂亮、多么甜美啊!它犹如一条从高处而下流淌着美酒的小河,歌唱着流进我梦幻的谷地。它又像俄耳甫斯弹奏的竖琴,将天涯变为咫尺,将左近变得悠远;又以其神奇的颤音,让顽石化为熊熊的火炬,使枯枝变成鼓荡的翅翼。如果说在一天之内,我收到你一封来信,就如同登上了山巅,那今天我一下收到你三封来信,这又让我怎么形容呢?”
如此充满了诗情画意的段落和句子,在致梅伊的信中俯拾皆是,美不胜收。受到爱情鼓舞的纪伯伦,常常在深夜用自己的生花妙笔同梅伊娓娓而谈。自他笔下流露的爱情,尽现出东方式的细腻和含蓄。挚爱而不言爱,是他致梅伊书信的特点。这些信件读来,犹如一曲曲缠绵蕴藉的歌,令人回味无穷。“噢,已是午夜了。可到现在,我还没有写出挂在我唇间的那个字眼呢,那个我时而低语、时而大声道出的字眼呢。我把这字眼交给静夜的心中。是静夜,保存着我们温婉地、热切地、虔诚地说出的一切;是静夜,梅伊,将我们的祷告带到我们希望的目的地,或将它高高地携到上帝的面前。”以这般曲尽其妙的文字,对比他对玛丽直露的、多少显得浮泛的爱的表白:“现在,让我用发自肺腑的全部声音高呼——我爱你!”我们有理由相信:纪伯伦对梅伊的爱确是全新而真挚的。
在两个人的精神世界里,连使用的一些语汇,也只有他们才能明白:“峡谷”是指纪伯伦工作的画室;“雾霭”指的是双方精神与情感的世界;“透明元素”则代表两人精神上达成的神奇默契;而如果产生矛盾,就应把分歧扔进“金柜”里,双方身上不那么坦诚与率真的成分,则被戏称为替各自帮倒忙的“守密者”……
然而,生活在东方,个性与思想都较为传统、矜持的梅伊,与生性羞怯又极为看重事业的纪伯伦之间,也产生了不少矛盾与误会。两个文人的自尊心,对婚姻生活的束缚怀有的共同顾虑等等,使得两人屡屡压抑自己的感情,在需要采取毅然的爱的举动时却步不前。梅伊期待的,是纪伯伦更为率直而主动的爱的表白,她对他信中某些过于精巧的文辞有所不满,讥之为“抒情歌曲”。对纪伯伦而言,他视创作为生命,重自由如饥渴,他能从反复咏唱爱情的苦乐中得到愉悦和慰藉,却并无必要的心理准备,将这爱凝结成现实生活中的男女之爱。此外,把与梅伊的恋情限制于尺素传情,恐怕也有担心伤害自己的恩人与密友玛丽的考虑。
对于梅伊的猜忌和怀疑。纪伯伦多采取主动谦让的姿态。一次次的误会后,是一次次的冰释前嫌。在纪伯伦和梅伊之间,爱总是胜利者。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都渐渐明白,两人的爱情不可能发展成男女间的婚姻关系。纪伯伦对梅伊的恋情,在后期升华成一种父女般的情感。他开始称梅伊为“小宝贝”、“小公主”、“我的女儿”,他不再闪烁其词了。她的信中,多了一份恬静与平和。然而,他又何曾忘却过那段令他铭心刻骨的精神之恋呢?就在去世前的十多天,重病缠身且手臂有疾的纪伯伦,仍然给梅伊寄去了最后一封信——一幅被人称为“蓝色的火焰”的素描。还有什么语言,能更好地表达他那纯洁、炽烈而永不熄灭的爱呢?
纪伯伦的逝世,给梅伊的身心造成巨大打击。一直掩饰着这段恋情的梅伊,终于撰文公开了她和纪伯伦长期的通信经历。她对纪伯伦的去世表示了深切的哀思,并流露出无限的绝望。
在纪伯伦去世后的十年中,梅伊的精神与健康先后崩溃,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一度被人送到贝鲁特的精神病院治疗,后来又在开罗哀度了生命中最后两年时光。1941年,梅伊十分凄凉地离开了人间。然而,她在晚年的辗转流落中,仍一直将纪伯伦的来信随身携带。在她的遗物中,有一本评述阿拉伯作家的英文论著,梅伊在书中纪伯伦的画像旁写下:“多年前这已注定了我的不幸!”
一位终身未娶,一位毕生未嫁,而这段生死之恋的两个主人竟然始终缘悭一面!纪伯伦与梅伊奇特的爱情故事感人至深,在阿拉伯文坛传为佳话。如果说玛丽·哈斯凯尔是纪伯伦无私的帮助者,文学艺术灵感的启发者,是他心心相应的知音,是“能在寂静的夜晚和他在花园里徜徉漫谈的朋友”,那么,梅伊·齐雅黛则是纪伯伦灵魂的知己,是他心旌为之颤栗的恋人,是联系他和遥远祖国的纽带,是这世界上惟一能够对他说这番话的人:“雾霭啊,我是另一团雾霭!……来吧,让我们去遨游那些遥远艰险、不为人知的所在!”
纪伯伦致玛丽和梅伊的书信,记录了两段不同的恋情,也呈现出不同的风格。致玛丽的信明快,平直,简洁凝练,轻松自如,具有更丰富的理性成分和社会内容,致梅伊的信则含蓄,蕴藉,淋漓尽致,情深意浓,更多地揭示了个人的情感世界。翻阅致梅伊原信的手稿可以发现,这些多半在深夜写就的洋洋洒洒的信件,浑然天成,极少涂改,令人折服于这位文学大师流畅的文思和高超的语言天赋。应该说,致梅伊的书信以其真挚的感情、浓郁的诗意、婉转的笔调、精美的词句,而具有更高的文学价值。两种书信之所以风格迥异,首先在于作者内心对两次爱情体验不同,其次,致梅伊的信中,纪伯伦既要向一位高雅的才女暗示爱情,又想以自己的才华博得对方的恋慕,他便充分发挥了自己对文辞的擅长;此外还可考虑到:致玛丽的信大多书成时间较早,而当时纪伯伦对英语的驾驭,远不如母语阿拉伯语那样得心应手。
在纪伯伦的作品中,我们常常能见到“孤独”二字。毕竟,芸芸众生之中,有多少人能成为一位天才艺术家心灵的知音呢?然而,纪伯伦是幸运的,他在一生中至少得到过两个知音。他的心在孤独的时候,总能找到自己“幽居的禅房,可以从中觅得宁静和慰藉”。他心灵的“禅房”,正是如蓝色的火焰一般,在他心中燃烧不息的爱情。
1999年6月于北京苏州街
《爱如蓝色的火焰(纪伯伦爱情书简)(精)》由纪伯伦所著,黎巴嫩诗人纪伯伦与两位女子玛丽和梅伊的通信,记录了诗人一生中的两段铭心刻骨的恋情,思致婉转、深邃,笔调清新、隽永,既多方面地揭示了诗人的情感世界,又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
《爱如蓝色的火焰(纪伯伦爱情书简)(精)》的作者纪伯伦的一生是孤独的,然而又是幸运的,他至少邂逅了两位红粉知己。在他心灵的“幽居的禅房”,爱情如蓝色的火焰燃烧不息。
亲爱的玛丽,这些日子是充满幻想、声音和光影的日子;
我的心中燃烧着火焰,我的双手也燃烧着火焰,无论在哪里我都能见到神奇的事情。
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快乐?那驱动你我的力,恰是由痛苦与快乐一起合成的;
那真正美丽的事物,带来的无非是愉悦的痛苦和痛苦的欢乐。
每一颗心都有自己幽居的禅房,可以从中觅得宁静和慰藉,
每一颗心都向往着和另一颗心联系,
藉此享受生活中的幸福与平安,而忘却生活的苦痛。
《爱如蓝色的火焰(纪伯伦爱情书简)(精)》由纪伯伦所著,供读者阅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