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21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2013)》编著者奥利维埃·亚当。

在生活中，人们都曾在某一刻感觉到处在边缘，找不到归属感，《边缘》这部小说正是通过主人公保尔的生活道出这样一种情绪，给孤独的人们以一种陪伴。

真正的生活，就是和你在一起，从容不迫，细水长流；真正的生活，就是无论生活如何边缘，还有你我手手相携，心存爱念；真正的生活，便是虽有百般焦灼，万千迷茫，但仍然充满明净的曙光。——这正是《边缘》这部法国小说洒向读者的暖人光芒。

《边缘(21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2013)》编著者奥利维埃·亚当。

《边缘(21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2013)》的主人公保尔斯泰纳是事业有成的作家和编剧，本应享受阳光般的生活，却在不惑之年经历了人生的巨大危机。他和妻子离了婚，却仍对她一往情深，对孩子的思念也与日俱增。尽管写作上小有成就，可以出入巴黎的文艺圈，但他又与这样的圈子格格不入。他内心总有点自卑，因为他爸爸是工人，爷爷是清洁工。他那么喜欢日本，曾经在那里度过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可是一场海啸却将那里的一切摧毁殆尽……

保尔从小生活在城市边缘，长大后他急切地逃离这个曾造就了他的地方，而如今又因故不得不回到这里，面对父母、哥哥、前妻、孩子、同学、朋友、情人，甚至他那刚出生便匆匆离世的双胞胎弟弟的相片，一种生活在世界边缘的感觉时时萦绕着保尔……

我把车停在了对面的便道上。我瞟了一眼后视镜。后座上，玛农正在收拾她的东西，瀑布般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脸庞。在她边上，克莱芒正从倦意中缓缓醒来。六个月时间并不足以让我适应这一切，适应这种若即若离的生活，这些每两周便要蹉跎一次的周末，这些周日的夜晚，这些在与他们重逢前必须要等待的十二天。这十二天的空虚，电话和电邮都无法填补。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境地？我把手伸给我的女儿，她紧紧地握着，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吻。

“会变好吗，爸爸？”

我耸了耸肩，挤出一丝让人放心的微笑。她从汽车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她弟弟。我一把抓起他们放在后备厢的行李，跟上了他们。马路对面，萨拉的房子不再属于我。不过一切，几乎一切都未有改变。我只拿走了我的衣服、我的电脑和几本书。每逢周日，当我把孩子带来时，我觉得就这样走掉似乎很愚蠢，我不明白自己的生活为何停滞不前。我有些魂不守舍。六个月以来，我只是一个游荡的灵魂，一副软弱的皮囊，一具空虚的躯壳。某样东西热切地对我说，我的一部分继续在这间屋子里正常地生活，只是我对此一无所知。花园里，万物正在焕发生机。漂亮的粉红色花朵铺成了地毯，一直绵延到樱桃树下。水仙和郁金香让花坛显得五彩缤纷。草坪几小时前刚修整过，温润的空气中还弥漫着青草的芬芳。我无法想象这样的活儿是萨拉做的。可能邻居助了她一臂之力。不管怎样，这是他的工作。我看着邻居家的房子，忍不住对他埋怨起来，即便这样做毫无意义。我很喜欢他。他是个老实人，却深陷生活的琐碎之中。他的一个孩子患上了自闭症或类似的疾病，他的妻子三年来做了许多手术，大部分时间我们都看到她拄着拐杖，右腿缠着石膏。但看着修剪平整的草坪，我对自己说，六个月来许多人在偷偷窃取我的生活，他也是其中一分子。

萨拉靠着门框，面带微笑，手里揣着一杯葡萄酒。在拥抱她的时候，我必须克制住自己，不能把我的嘴贴在她的唇上，不能把我的舌头伸进她的嘴里，不能把她紧紧地揽入自己的怀中。这些我也无法适应。我们就在那里，彼此面对面，容颜依旧，还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嘴唇。为何我不能再摩挲她的屁股？不能再抚摸她的胸部？不能再把手指划过她下体的唇瓣？究竟是什么变了？

“一切，保尔。一切都变了。”当几杯葡萄酒下肚，我迈不动离开客厅的步子，正寻觅她的热唇时，她总是这样习惯性地回答。

我们行了两记可笑的贴面礼，属于那种给予泛泛之交，给予同事的贴面礼。

“你看上去精神不错，”我试探性地说了一句，“我过去是非常诚恳的。”自从我们分开以来，萨拉变得光彩照人，似乎她身体里的某些东西摆脱了某个负担，我必须得接受的是，这个负担，就是我。这也不难理解。这些年来，我不是一个开心果，不是一个随和的人，大家都这么说。我不明白所有这些人凭什么相信这样的论断，但是众口铄金：显而易见，众所周知，我是无法与之共同生活的人。

“你不是。”萨拉说道，眼睛里掠过未曾有过的轻盈。

她把我领进了客厅，我们坐了下来。她给我倒了一杯威士忌。这像是一种挑逗：她很清楚我很久以前已经做出的选择，从那以后我就只喝葡萄酒，并且只喝我认为适可的量。玛农上楼进了她的房间，克莱芒蜷缩在我怀里。他捧着一本漫画书，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我吻了一下他的头发。我喜欢他的气味，喜欢用手指在他脖子上摩挲。萨拉问我打算在那儿待多长时间。我不知道，一切都由我希望的结果所决定。我母亲准备什么时候出院？以什么样的状态？我父亲在电话里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他又开始谈论卖房子的事，谈论要在他一直鄙视的老年公寓里定居的事。“宁可断气，也不要住在那破烂堆里。”我一直听到他这么说。

“你瞧，有些地方挺不错的。毕竟，他们在这样的房子里能干吗？你母亲不能爬楼梯，你父亲从来没有做过家务，他甚至都不会用洗衣机和燃气灶。”

我点了点头。她说得当然对。但事实是，我不是很在乎这些。目前在我脑海中盘旋的，是我必须在那里度过的所有时光。萨拉对此很清楚。每次一说去那儿，都会让我神经紧绷，去那儿顶多一年一次，且从不会超过半天，就是孩子们看望爷爷奶奶那点事，知道他们的模样，知道他们至少还活着。在那之前的两周，我都会异常暴躁。不过，一旦到了那儿，就没什么难受的事了。然后我们就只待几个小时，但我会急得跺脚。我等着大家一起回去，如同等待监禁数月之后的释放。

“你和他们说我想念他们吗，嗯？”

我点了点头，即便这对我而言完全没有意义。萨拉把我从我自己的生活中踢了出去，从我手里夺走了我的孩子，事实上，除她之外，孩子是我唯一在乎的事；她还剥夺了一直让我伏于案头的文学创作，而且我还得代她问候我的父母。我看着她又倒了一杯白葡萄酒，我们很喜欢在周日晚上一边吃着牡蛎和炒虾，一边喝着这产自西南部、带点烟熏味的酒。我曾经试过拼尽全力去恨她，但我从未做到。她把我拖进了照顾孩子的泥沼。当着法官的面，她数落我的所作所为，数落我的酗酒无度，数落我几年来绵长的用药处方单，数落我书稿的内容并借此证明我心理的脆弱，数落我从小就与之抗争的种种神经官能症。此外，她还数落我经常外出，数落我与电影圈、歌唱圈朋友的关系，总之，与肯定会酗酒、会嗑药、有其他各种习性艺术圈朋友的关系。确实，她已经竭尽全力，但这还不够，我太爱她了，我无法做到有一天恨上她。  我起床后便去了玛农的房间。在走廊里，我瞧见了六个月前我还睡过的床。在床头柜上堆着一些我本可以读的书，我和萨拉总是喜欢相同的小说，相同的电影，相同的唱片，相同的照片。我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这就是有一天她和我说过的话。这就是她所认为的我们的变化，变成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朋友。我当然不同意，这等荒诞的事只配出现在无趣庸俗的杂志上。我不明白像她这样聪明的女人却热衷于这些生命与情感的分类游戏，而这确实是她经常对我的指责，但已无需讨论，她不再爱我了，就这样，她需要空气，她需要自由，她厌倦了这么多年照顾我的生活，她在医院里相当辛苦地照看小病人。他们才真的病了。他们才需要真正的照顾。他们才该有抱怨的真正理由。而我不过是一个无法掌握幸福和率性的被宠坏的孩子，一个生活中什么都唾手可得的男人，拥有孩子们美妙的爱意，拥有无拘无束的生活，可以专心致志地写作，却从不懂得回馈别人的给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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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作家奥利维埃·亚当生于1974年，按照中国流行的说法，他属于“70后”作家。他从小在巴黎郊区长大，现定居在布列塔尼的圣马洛市。自2000年出版第一部小说《我很好，别担心》以来，他已经创作出版了包括青少年读物在内的十几部作品，其中《度过寒冬》获得2004年龚古尔短篇小说奖，《无依无靠》获2007年法国电视台小说大奖和2008年让一阿米拉一梅克尔奖，《逆风》获2009年RTl电台阅读奖。他还参与过数部电影的编剧，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我很好，别担心》获2007年法国电影金星奖最佳编剧奖，担任编剧的电视剧《妈妈疯了》获2007年法国拉罗谢尔电视节最佳剧本奖。

《边缘》是奥利维埃·亚当的第十部小说。继《无依无靠》在2007年与龚古尔文学奖失之交臂之后，《边缘》依然未获文学评审的垂青，但这并不妨碍这部小说被法国广大读者追捧，它牢牢占据法国各大书店销售排行榜前列。在奥利维埃身上，大众的喜爱与学院派的品位似乎总是难以调和。不过在今年6月20日，他凭借这部小说获得了法国布列塔尼文学奖。这或许也是学院派评审对这位才华横溢的青年作家的某种补偿与肯定。

《边缘》的主人公保尔·斯泰纳是一名事业有成的作家和编剧，本应享受阳光般的生活，不想却在不惑之年经历了人生的巨大危机。他和妻子离了婚，却仍对她一往情深，对孩子的思念也是与日俱增。尽管写作上小有成就，可以出入巴黎的文艺圈，但他又与这样的圈子格格不入。他的内心总有点自卑，因为他的爸爸是工人，他的爷爷是道路清洁工。他那么喜欢日本，曾经在那里度过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可是，一场海啸却将那里的一切摧毁殆尽……这一切，都将保尔推向了生活的边缘。

主人公小时候在城市的边缘成长，长大之后他迫切地逃离了这个曾经造就了他的地方。但如今他又不得不回到了这里，在这里面对他的父母，他的哥哥，他的前妻，他的孩子，他的同学，他的朋友，他的情人，甚至是他那刚出生便匆匆离世的双胞胎弟弟的相片，一种生活在世界边缘的感觉时时萦绕着保尔，他非常想弄清楚这样的感觉从何而来。

在《边缘》这部小说里，奥利维埃以自己的成长经历为蓝本，生动勾勒出当今法国社会中生活在城郊的平民阶层的众生相。非常巧合的是，现实中的奥利维埃和他笔下的主人公保尔年龄相仿，职业相同。即便作者本人不承认，我们也可以推断说保尔身上有奥利维埃的影子。奥利维埃从小在小说中所描绘的边缘之地长大，这个地方并不确指某个城市，只是泛泛地称为巴黎郊区。他就来自这个地方，可是他对这个地方丝毫没有依恋感。与流光溢彩的巴黎市不同，这片环绕市中心的郊区其实充斥着无趣的住宅与厂房，没有喧嚣，远离繁华。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大都是平民阶层，或勉强步人中产阶级。既然他们住在城外，住在郊区，他们也便生活在了边缘。他们的生活始终远离中心：远离五光十色的都市中心，远离政治决策的中心，也远离媒体关注的中心。没有人在政治七替他们代言，即便有人在媒体上介绍他们，却连他们自己都很难认同。在文学中或电影中时常能见到他们的身影，但里面往往是以俯视的视角去看待他们，充斥着凌驾于他们之上的优越感。这对他们而言，显然是拒绝他们，否定他们。

如果说“郊区”是小说表达的一种边缘，那么“社会阶层”便是小说所表达的另一种边缘。诚如主人公保尔所坦言：他的父母来自非常普通的阶层。他们勉强挤进了通往中产阶级的狭小通道内，却依然只能住在巴黎郊区的普通住宅里。当工人的父亲省吃俭用，只是为了让他的两个孩子除了上学之外，还能学乐器、练网球，能够外出度假，能够享受明媚的阳光和蔚蓝的海洋。后来由于学习与工作的关系，保尔来到了巴黎，跨入了文学圈。但这个五光十色的巴黎，这个充满格调与风范的巴黎，却与出身贫寒的保尔格格不入，总让他难以融入其中。社会阶层的变化使得保尔不禁扪心自问：“我究竟属于什么地方?”《边缘》这部小说也正是对这一疑惑的回应。这样跌宕的人生际遇，让我不禁想起台湾作家龙应台的感悟，她说像她这一代的“社会精英”，尽管看起来仿佛头角峥嵘，虎虎生风，其实内心深处都隐藏着土里土气、卑微朴素的原乡。在她眼里，她们那一代人的父母，不是工人，便是农民，个个都是饱经风霜满脸沟壑的面容，和身边那些优游从容、洞悉世事的中年儿女，就是两个阶级、两个世界的人。对同一家庭中社会阶层的戏剧性差异和对都市化进程中父母与子女关系的探讨，也正是《边缘》这部小说的主旨之一。

奥利维埃·亚当在十多年的小说创作中，既能挖掘人性，又能剖析社会，法国当代小说家鲜有人能像他这样洞察现实。他的小说最好地诠释了“社会小说”这一文学概念，包括《边缘》在内的一系列作品实现了全景展现当今法国社会现状的文学雄心。他描写中产阶级，描写普罗大众，描写外省风貌，描写城市郊区。他笔下的人物，有赢弱的父亲，有孤单的孩子，有失业的青年，有分手的夫妻，有许许多多行走在社会边缘的男男女女。非常矛盾的是，这些描写的对象，既是他作品的中心，也是现实中的边缘。《边缘》这部小说在社会不同阶层人物的刻画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奥利维埃在借鉴自己个人生活经验的基础上，把一个离了婚、行走在社会边缘的男人的个人生活，与法国平民阶层和中产阶级的情感共鸣糅合在了一起。法国评论界也因而盛赞他为“社会型作家”。他的写作汹涌澎湃，收放自如，与叙事的形式紧密贴合。阅读他的作品，开始会略带艰难，但越往后读，便会渐入佳境。压抑许久的阅读快感会彻底释放，读者最终会为这个故事动容不已。虽然《边缘》这部作品带有强烈的个人印记，但我感觉作者并非只是发出“个人的呐喊”，而是在用洪亮的集体声音叙述。作者对人物所处的社会阶层观察细致，表达准确，这部小说让我们看到个人在家庭背景下的喜怒哀乐，看到个人在社会变革半的命运转折。在他的小说里，我们读不到“躲进小楼成一统”的闭塞情感，我们为之触动的是作者“常怀千岁忧”的博大情怀。

回想我们自己，人生三四十载已经悄然而过。由于学习、工作、生活，我们从童年的故乡逃入了一个又一个异乡。在那里，我们寻找到了故乡没有的精彩，但也触碰到了故乡没有的无奈，一种缺失的无奈。我们常常在奔忙中忘却了内心的自我，忘却了生活的本义。其实，让我们处于边缘的，不是物质的缺失，而是情感的淡漠。奥利维埃在《边缘》一书中把“疾病”(1a Maladie)一词大写，意在强调这正是现代人所共有的一种社会病，一种群体症。这样的逃避，这样的冷漠，也是一种矛盾的心绪。当我们回到带有我们成长印记的故土，我们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属于那里。若干年前，我们会想，我不要在那里待一辈子。若干年后，当我们回首往事，我们却发现自己对那片故土是如此眷恋，因为那里有自己的亲人、同学、朋友。这正是《边缘》深深触动我们情怀的地方，因为我们每个人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找到隐藏在自己内心的那份真实。

当同为“70后”的我拿到这部小说准备翻译时，我的内心．始终战战兢兢，生怕理解不了故事的背景，生怕明白不了人物的感情。虽然曾经在那个遥远的国度游览过，学习过，生活过，也工作过，但我依然未曾深层次地接触过璀璨夺目的埃菲尔铁塔背后的另一副面容。比起复古奢华、光鲜逼人的亮丽外表，这副面容更加真实，更加生活，更显焦虑，更接地气。当我在仲夏之夜译完《边缘》的最后一段时，我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想，这何尝不是我们的故事?这何尝不是我们的人生?我们总觉得别人更好，他乡更美，总觉得生活在别处，总觉得只有顶着午后的阳光，在巴黎左岸喝着咖啡，看日贯长虹，看芸芸众生，那才会此生无憾。其实，生活不在别处，生活就在此地。生活就在我们的脚下，就在我们挚爱着的人的身上。

真正的生活，就是和你在一起，从容不迫，细水长流；真正的生活，就是无论生活如何边缘，还有你我手手相携，心存爱念；真正的生活，便是虽有百般焦灼，万千迷茫，但仍然充满明净的曙光。——这正是《边缘》这部法国小说洒向读者的暖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