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刘家坝星星冶炼厂的5个股东和一个顾问带着焦急的心情在厂长蒋学书的家里等待消息。前几天要封杀这个厂的噩耗传来，他们6人如坐针毡。然而，他们削尖脑袋钻了一个多月，终是一无所获，学书知道的北京陈知青也一直联系不上。
县政府把这个皮球踢给镇政府。镇政府的书记、镇长和两个副镇长争论了七八天都没法统一。
一方认为：星星冶炼厂目无组织，重复建厂不接受国家的统一安排，势必要造成无序竞争；另一方则认为：个体经济是个新生事物，要鼓励和扶持。刘家坝的个体经济在各乡镇中发展非常滞后，只有刘家坝冶炼厂这么一个“独儿子”，再不引起注意势必落伍。就这样，双方都坚持自己的看法，久久不能作决。
县上要求镇上一定要在今晚作出决断，所以今晚对星星冶炼厂来说无疑是生死攸关的大事，特别对丢掉下羊鞭步人工业行业的牧羊人蒋学书来说显得尤为重要。
本来学书不想改行，他丢掉羊鞭走上工业路，是大光叫他这样做的，这还得从那一年说起。
那一年“文革”结束了，刘家坝的第一个工农兵大学生眯眯眼从北京回来了。由于眯眯眼基本上是个文盲，他只是从扫盲班里识了几个字，根本配不上进大学，和同班同学差距实在太大，所以才读了一星期，他便向老师口头提出退学申请。后来校长亲自给他做思想工作，阐明工农兵大学的伟大而深远的意义，还组织几位老师给他特别开了小灶，他才坚持了下来。不过眯眯眼还是值得庆幸的，不管怎么说，在那种氛围里，他的文化水平、举止文明程度都有了很大的提高。用牧羊人羊老五的话说，你要想不提高都做不到，他的阅读能力和写作能力已货真价实地到了高小水平。而且眯眯眼在农村和牛羊打过交道，在畜牧兽医方面还真懂得了些东西。眯眯眼回到刘家坝后，领导动员他当副社长，他自知地说：“我确实没那个水平，顶多让我在畜牧业上发挥点作用。”领导权衡再三，让他和过去的公社书记的儿子刘运初一道管企业办。
过去这几年，刘家坝灾难深重祸不单行，天灾人祸双管齐下，使这里的人民元气大伤。原来有个好端端的畜牧场，闹事期间出现武斗打死人，牧人们不敢出牧。羊群损失惨重。如果要恢复到以前的千羊场，牧羊人蒋学书又要来一次新的轮回了。他花了半生的心血和整个青春年华所建起来的畜牧场一夜间被人摧毁……现在党和政府的工作重心又转移到了经济建设上来，这对刘家坝的老百姓而言无疑是件好事。省政府要求全省各地做好生产自救，并投资了上百万建了一座电解铅厂。
电铅厂在刘家坝招工了，这是刘家坝人破天荒的一件大事。从小读书就让耳朵听出老茧的三大差别中，工农和城乡差别最为突出，农村的青年们做梦都想进城当工人。现在梦变成真，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去报名。面对这种报名热潮，学书却按兵不动。他对劝他去报名的姐姐说：“人不能屁股尖——坐不稳。不要三心二意，我这一生在羊上花了那么多心血，就不想改变了。”
姐姐说：“土地分到户，牛羊已分家，你自己就那么七八只私羊，就别去做千羊场的梦了。”
学书最后是被王大光说服的，那天王大光来到他家看到他在围着他的八只羊乱，便说：“学书，我真喜欢你这种牛脾气，行行出状元，我也认为你能从羊上发展得起来。但你想过没有，你发展1000只羊要多少年，电铅厂一年要生产3000吨铅，一吨铅可以买100多只羊，你做的是多大的生意？伙子，听我一句劝，不要错过机会了。再说去试试自己的本事嘛，是不是像有些人说的你除了羊就什么都不会？”
学书被说动了，问：“你说我到厂里能做点什么？”
王大光说：“这我就不清楚了。是珍珠，掉到阴沟泥里也会发光。厂长姓杜。县乡镇局派下来的，但人家是外地人在不长。我们是要培养本地人。”
企业办的刘运初和眯眯眼看见学书神抖抖地向报名处走来，同时笑起来了。运初说：“这里是自愿报名，我留意你好几天了，今天终于来了。”
眯眯眼说：“学书老师，你今天再不来，我明天会拿绳子把你绑来。”
学书知道是善意玩笑，便说：“我犯什么罪？”
“贪污罪。”
“贪污什么？”
“贪污本事，你有那么多本事，却不拿出来使用，毛主席都说了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你不叫贪污叫什么？”
学书笑了：“看来，你这几年大学没白读。”
“你扫盲教我的那几个字也没白学，不然，大学不设扫盲班，我还读不成。”
每当走上新岗位或变换一个新环境，学书都会兴奋得不能自己，因为新的挑战又来了。挑战，是一种自信；挑战，可以检验自己的能力；挑战，可以人与人之间进行攀比；挑战，是怠惰的预防针；挑战，是自强不息的催化剂。挑战，是怂恿人的催战鼓。学书之所以喜欢挑战，是因为他的每次挑战，除入团入党外都是成功的。
现在要转入一个陌生行业，学书想尽快进人角色。他要去找一些有关方面的书来看。先走一步，掌握一些理论知识，这样以后学起来会主动得多。笨鸟先飞不落伍，灵鸟先飞总在前。于是，他翻蹄亮掌直奔小学时的同学姚贵芳家去了。
“呵呵，老同学，来就来，还带礼物！”姚贵芳接过学书带来的一大块乳饼说。
“过去演样榜戏我演杨子荣投靠座山雕，还得送上‘先遣图’，现在到你们府h学艺总不能捏着两个拳头来吧！”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