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关注社会现实自然是马克·吐温的本分。在我们的教科书中，马克·吐温编著的《百万英镑》这篇小说被解读为对资本主义民主“虚伪性”的嘲讽、对资本主义社会“金钱万能”的揭露——我实在不喜欢这种主题先行的解读，但我又不得不承认贫穷与金钱对人的双重伤害。马克·吐温曾经说过：“世界上任何地方都需要钱，但只有在美国没有钱是可耻的。”

马克·吐温编著的《百万英镑》精选了马克·吐温的经典短篇小说，包括很多脍炙人口的作品，如《百万英镑》、《我最近辞职的事实经过》、《坏孩子的故事》、《田纳西的新闻界》、《竞选州长》、《三万元的遗产》等。这些作品内容广泛，寓意深刻，每一篇都充溢着幽默的讽刺趣味。这些作品通常都围绕着一个具体情节展开，以挥洒自如的笔墨极尽夸张之能事，使读者明知不能却渐入佳境、信以为真，掩卷深思，会心一笑。这种看似虚构、夸张的不可能有着极大的真实性，这些人和事或许就存在于自己的身边，甚或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序

实用知识

百万英镑

卡拉维拉斯县驰名的跳蛙

坏孩子的故事

火车上的嗜人事件

我最近辞职的事实经过

田纳西的新闻界

好孩子的故事

大宗牛肉合同的事件始末

竞选州长

我给参议员当秘书的经历

哥尔斯密的朋友再度出洋

神秘的访问

一个真实的故事

法国人大决斗

加利福尼亚人的故事

他是否还在人间？

和移风易俗者一起上路

狗的自述

三万元的遗产

世间一切皆笑谈

说说马克·吐温与他的小说

我二十七岁时在旧金山一位矿业经纪人手下当雇员，对证券交易的每一个细节都非常熟悉。当时我在世上无亲无故，除去聪明的头脑和清白的名声，我简直一无指靠；可是，就凭我这些条件，我就能走上一条最终发迹的康庄大道，我对这一前景感到满意。

每星期六下午收盘后的时间由我自己支配，我习惯的休闲方式是在海湾里驾驶小帆船。一天，我胆子太大了，结果把小船远远地驶进了大海。黄昏来临，当我几乎已经绝望时，被一艘开往伦敦的小型方帆双桅船救起来。旅途漫长，风涛险恶，船上管事的没让我出船钱，只是要我不拿工资干普通水手的活，用这个办法来抵账。当我在伦敦登岸时，身上穿的是一堆破烂，口袋里只装着一美元。就靠这一美元我勉强维持了一天的食宿。第二天，我就既无果腹之粮又无栖身之所了。

第二天上午，大约十点钟左右，衣衫槛褛、饥肠辘辘的我步履蹒跚地在波特兰广场附近徘徊。一个小孩子由保姆领着在我身边经过，他把一个甘美无比的大鸭梨——只咬了一口——扔进了阴沟。我当然站住了，充满饥渴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沾满污泥的宝贝。我嘴里满是口水，胃里着实需要它，我整个生命都渴求它。然而，每当我挪动身子想把它捡起来时，总会有过路人的目光窥透我的意图，我当然只好站直身子，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好像自己对那个鸭梨根本没有起过意。这样的情景重复了多次，我始终未能把那个梨弄到手。当我终于下定决心，准备不顾一切羞耻把梨一把抓起来时，我身后的一扇窗子向上推开了，一位绅士向外喊道：

“请你进屋来。”

我被一名身穿华丽制服的仆人领进一个豪华的房间，屋里坐着两位年长的绅士。他们把仆人支走后，请我坐下来。他俩刚用完早餐，看到吃剩下来的食物，我几乎无法自持。面对着那些好吃的东西，我差点儿失去理智，但是既然主人并没有请我品尝，我就得竭力忍受痛苦。

当时我对不久前在那里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我是过了很多天以后才获悉此情的，不过，我想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你们。两天前，这老哥儿俩曾进行过一场热烈的争辩，最终他俩决定采用英国人解决一切问题的方式——打赌——来决定胜负。

诸君想必还记得：英格兰银行为与某个外国做某项公共交易的特殊需要，曾发行过两张大钞，每张票面都是百万英镑。不知什么原因，实际使用并注销的只有其中一张；而另一张大钞仍躺在银行的保险库里。是这么回事，老哥儿俩在闲谈中偶尔想到：如果有一个非常诚实和聪明的外地人流落到伦敦，他在这里连一个朋友都没有，身边除那张百万英镑大钞外分文全无，并且还无法证明他就是那张大钞的合法所有者，那么他的命运将会怎样？一个说，这人会饿死；另一个说，绝不会。一个说，这人不能把大钞拿到银行或其他地方去用，因为他会当场被捕。于是老哥儿俩继续争论下去，直到那另一个说，他愿意拿两万英镑打赌，他认为这个外地人靠那张钞票，不管怎么说，也能活三十天，并且不会进监狱。他的兄弟接受了他提出的条件。于是他就直奔银行把那张大钞买了回来。你瞧，他像个真正的英国人，浑身是胆雄赳赳。接着他口授了一封信，由他的一名秘书用漂亮的正楷写下来。然后这哥儿俩就在窗前坐了一整天，想物色一名适当人选，把信交给他。P1-2

美国女作家乔伊斯·卡罗尔·欧茨在她的小说《狂野之夜》之《克列门斯爷爷和天使鱼》中，虚拟了马克·吐温晚年生活的某些片断。此时的马克·吐温老态龙钟、江郎才尽，即使是最简单的一篇小说也不知从何下笔。他只好依靠和小女孩在书信间互诉衷肠、和小女孩提迷藏来打发时光。但小女孩们可不把他当成美国的宝藏、世界的伟人来看，最后这个可怜的老头在小女孩们的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中受到了捉弄，这简直就是美国批评家范·魏克·布鲁克斯《马克·吐温的严峻考验》的小说版本。

其实马克·吐温的困境几乎是大多数作家的宿命。一个作家只要他活得足够长，他就总有不能超越自己的一天，但并不是所有的作家都有海明威的勇气。马克·吐温在他死前，一定还以为他能飞得更高，但他已经达到的高度，后人几乎都没有可能超越了。

在马克·吐温不长不短的一生中，创作了《哈克贝利·芬历险记》等十余部长篇小说，八十余篇中短篇小说。虽然马克·吐温引以为自豪的是他的那些鸿篇巨著，但他真正为中国读者所熟悉的却是那些短篇小说。

作为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关注社会现实自然是马克·吐温的本分。在我们的教科书中，《百万英镑》这篇小说被解读为对资本主义民主“虚伪性”的嘲讽、对资本主义社会“金钱万能”的揭露——我实在不喜欢这种主题先行的解读，但我又不得不承认贫穷与金钱对人的双重伤害。马克·吐温曾经说过：“世界上任何地方都需要钱，但只有在美国没有钱是可耻的。”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美国，人人都渴望成为有钱人。如果你不是有钱人你都不好意思承认你是美国公民，不好意思承认你在美国混。但当金钱作为衡量人的唯一标准的时候，人不发疯才奇怪。在金钱面前，那些芸芸众生真个是丑态百出、图穷匕现，那些笑着的、哭着的，追逐着的、破灭着的，生着的、死着的人们又演出了多少人间的悲喜剧？

除了对金钱这个“万恶之源”的批判，马克·吐温还觉得为诸国所向往的美国的民主制度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公然嘲讽美国民主的《竞选州长》，马克·吐温对美国民主的“虚伪性”进行无情揭露的作品有：《我最近辞职的事实经过》、《田纳西的新闻界》、《大宗牛肉合同的事件始末》、《我给参议员当秘书的经历》、《哥尔斯密的朋友再度出洋》等。在这些作品中，我们看到了美国的新闻媒体在新闻自由的幌子下信口雌黄、追腥逐利、论资排辈；美国的官僚体制拖沓低效、狗仗人势、见利忘义。总之，马克·吐温在作品中所呈现给我们的正如我们在教科书中所学到的：资本主义糟！

虽然我在马克·吐温对金钱与民主的冷嘲热讽中笑个不停，但真正让我笑痛了肚子、笑得满地打滚的却是他的那些游戏之作，如《卡拉维拉斯县驰名的跳蛙》、《火车上的嗜人事件》、《法国人大决斗》、《和移风易俗者一起上路》等。这些小说中的人物大概都可以归为偏执狂一类，但谁都知道让这个世界变得更为有趣的是偏执狂而不是那些按部就班的人。

世人往往高估了马克·吐温作品的“批判性”，而低估了他作品的“艺术性”。有几个人能像他，在短短几千字的文字里，以小见大、环环相扣、步步进逼、引人入胜。即使在他的那些火药味十足的批判性作品里，我们也不难发现他的这些特色。在精神分析、意识流、新小说、现代派之后，我们往往对所谓的故事嗤之以鼻，但马克·吐温也许可以凭他那一篇篇朴实的“故事”达到不朽。

这也许就是马克·吐温留给我们的“百万”遗产，让我们羞愧，也让我们感激不尽。

瘦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