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乃清编著的《沪谚》是研究上海本地方言、俚语、风土人情的重要史料，至今仍被广为引用，是民俗学研究不可多得的珍贵实证资料。所收录的谚语，反映当时民众的生活，在方言研究和民俗学领域内早就备受关注，并且一直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被利用。

本书所收录的俗谚、农谚、隐语、俗语等及其读音，均以本地、乡土、传统为原则，时间以20世纪前50年间普遍流行为主，空间以陈行镇（今属上海市闵行区浦江镇）及周边地区普遍流行为主，适当兼收原上海县其他地区，少量选自周边区县。

《沪谚》是“上海市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项目丛书”之一，由张乃清编著。

《沪谚》讲述了：

沪谚是上海谚语中积淀最厚实的那一部分，其主要集中收录在《沪谚》和《沪谚外编》之中。沪谚的语言表达方式多样，修辞手段丰富，既不忌土气，又讲究机趣，话语“煞根”到位，却又充满善意。沪谚真实反映了旧时上海乡村农耕生活和市井平民生活风情。形象地为后人展现了一幅多姿多彩的本地风俗画卷。沪谚是上海语言的精华，是海派文化的亮点。沪谚不但应当保护，而且应当持续地弘扬和发展。方言使情感自然流露，谚语让思想生动表达。既然谚语是语言之精华，智慧之结晶，那么请多多应用沪谚吧。

总序

前言

沪谚汇聚在陈行

 沪谚的源流

 陈行的文化空间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归功于有心人

“问俗闲翁”胡祖德

 胡祖德其人

 倡导书生的问俗

 《沪谚》问世

 《沪谚》的成就

沪谚的特征

 沪谚的基本特征

 沪谚的创作群体

 沪谚的修辞手法

 沪谚的语言载体

 沪谚的价值倾向

 沪谚的文化价值

沪谚的分类

 沪谚的形式和内容

 俗谚选介

 俗语选介

 沪谚“种田径”

 沪谚“生意经”

沪谚的延伸

 沪谚与沪书

 沪谚与沪剧

 沪谚与上海歌谣

 沪谚中的地方传说

沪谚的传承

 近百年来的传承

 项目保护工作

 项目传承人

 情景会话选录

 沪谚，美好生活少不了

附录

 大事记

 上海地区谚语书目

后记

徽商子孙

胡祖德（1860—1939），字云翘，又字筠翘、筠桥，上海县陈行镇（今属闵行区浦江镇）人。祖籍安徽省绩溪县，是明万历年间徙居陈行镇的徽商胡少刚的十世孙。胡少刚的子孙在陈行镇上经营米业，家业传了一代又一代。传到第九代胡汝璋手里，开始变故了。清咸丰十年（1860），胡汝璋20岁时，生下了胡祖德，并从父辈手里取得—笔资金开始独立经商。可惜胡汝璋生性太忠厚，轻易出资托人进货，结果出师即败，资金损尽。他就此认定商海太无情，拒绝再涉足。38岁时，妻子去世，小儿子又夭亡，胡汝璋伤心至极。这一切，对胡祖德的人生产生了重大影响。

师承秦荣光

胡祖德陪伴鳏居的父亲一头扎进了书堆，于光绪九年（1883）成为补县学博士弟子。有一次，胡祖德去杭州，途中见到农田里有头水牛，肩胛受了伤并已溃烂，但还在默默地耕田。这情景使他深受感触，特意在灵隐寺进香许愿，决心一生埋头苦干，多做善事。

陈行镇上的秦荣光（1841—1904），初名载瞻，字炳如，号月汀，谥号“温毅先生”，人称“浦东大师”，是“上海县城隍”秦裕伯的后裔，又是清末上海地区兴学的知名人士，博学能文，潜心讲学40多年，斥空言，期实践，博学能文，鼎力育人，又勇于赴义，仁于爱民，创设6所私塾和三林书院。

胡祖德外柔内刚，多谋善断，秉性俭啬，善于计算。在重修武庙和筹建汇善堂时，秦荣光充分发挥了他的才干，带领他走上了为民办实事的道路。因此，胡祖德长期随同秦荣光为地方公益而奔波，深受其影响，视其为恩师。

1904年，胡祖德送别恩师秦荣光，时年已45岁。在同族长辈们的催促下，他建造好胡氏宗祠，然后，他决意为陈行人办一件大事，同时也了却恩师的一大心愿，这就是改建陈行市桥。

陈行市中心的木桥，俗称大桥。木桥横跨周浦塘，又高又长，自明万历年起，因木头易腐朽，几年必大修，数十年需翻造，一修就耗资千金，实为一大漏厄。不修又不行，桥高过屋檐，登上桥顶，脚下桥摇，桥上人晃，如此垒卯之势令人心惊肉跳，到了风雨之夜，更苦了过桥人。道光、咸丰年间，两次想筹款翻造，都因资金不足而作罢。同治年初，虽重建了木桥，可惜仍不坚固，没几年又摇摇晃晃了。胡祖德暗下决心，为一劳永逸，要将木桥改为石桥。他与秦锡田等好友们一起发动筹款，镇上所有商店、摊贩也积极响应，每月主动捐款。人们捐了两年多，胡祖德一算，仍只有所需资金的五分之一。群情沮丧，欲改前议。但他不甘心，主张除继续发动本镇商界捐款外，还应到乡村去，到邻乡、邻县去筹集捐款。于是，他与好友们四处奔波，一路呼吁。

同时，胡祖德秉承师命，积极投身平民教育，提倡平民文化。在兴办教育的过程中，他看到贫困的中国能上学的终究是少数人，一般农工大多因贫困而失学，要“造就我爱国之大国民”，就不能忽视他们。于是，他在协助开办当地学堂时，慷慨出让家屋，一再编写通俗的乡土读物，开发民智，造就一批地方人才。

受命负重

清宣统三年（1911）二月，正式实行地方自治，当地设陈行乡。经选举，产生了陈行乡议事会，秦荣光的长子秦锡田任议长。

 秦锡田（1861—1940），字君谷，号砚畦，光绪十九年（1893）与兄弟秦锡圭同科中举。曾协助杨斯盛创办浦东中学，承父命改三林书院为学堂。光绪三十二年（1906），在题桥创办课勤院，为赤贫人家谋出路。他与胡祖德自幼相处，怀有共同理想，崇尚维新思想。

乡议会设立董事会，推举52岁的胡祖德担出任乡董，负责本乡七图的行政事务。实施的第一件大事是改建市桥。秦锡田和胡祖德为筹建石桥募集资金已忙了数年，此时终于基本凑足。胡祖德曾主持重修陈行镇东首的东砖桥和西首的计家石桥（又名西砖桥），知道造桥的关键在招募石匠。听说有位叫杨桂生的松江石匠最善于造石桥，他就匆匆赶到松江城去求教。杨桂生被他的一片真情所打动，报出了一长串工料清单。胡祖德仔细笔录记清，盘算着资金，可算来算去，资金还缺三分之一。他决定先将私款垫进去，购足石料确保动工再说。石匠们一鼓作气，只用了8个月建成了石桥。令杨桂生吃惊的是，石料竟一块不缺一块不多，他明知自己的清单是随口开出的，大有余地，而现在用料竟如此精确，不得不佩服胡祖德的精明善算。他们更想不到的是，胡祖德手中尚有余款银币8720元。全桥完工正巧时逢清王朝垮台、中华民国建立，陈行人便将这座大石桥取名为度民桥。

六桥老人

陈行镇上的度民桥建成以后，胡祖德的精明能干更为人们所信服，周浦塘沿塘各地凡要建石桥都来请他。由于胡祖德信用卓著，供料的石铺不敢居奇抬价，施工的石匠也都不敢作弊偷工了。在以后的20多年里，胡祖德又主持兴建了几座石桥，其中有将陈行镇北的荷花木桥改建为石桥，易名称新民桥；在桥头镇（今题桥）的周浦塘上，民国七年（1918）将原有大木桥改建成了环洞式石级桥，因这里是秦裕伯的故土，桥名为裕民桥；在苏家桥镇上，改建了苏民桥；后又将列船桥改建，易名为粒民桥，并在徐家渡废渡建桥，造起石桥后定名齐民桥。

建成齐民桥后，胡祖德已经7哕了。他因连续造桥而累出了一场大病，身体日衰，不得不在家休养，转为以编书为乐。但是没过几年，他又在塘口镇主持改建了桥身六节的平面石桥，称寿民桥。此外还分其余力，协建了润德桥、牌楼桥、叶家桥等。

令人惊奇的是，由于胡祖德的不懈努力，在宽阔的周浦塘上，陈行地区竟有五座新建的拱形环洞石级桥和一座六节平面石桥。六桥一齐横跨，场面十分壮观，而且六座石桥桥名相连，自成一体，当地民众都为之自豪。为此，陈行乡民尊称他为“六桥老人”，而胡祖德自己也以桥为荣，把字号改为筠桥，晚年著书时也自题“六桥老人”。

特立独行

在同族前辈中，对胡祖德影响最大的是胡式钰（1781—1849）。他是陈行胡氏家族第一个进府学读书者。祖母凌氏十分疼爱他，见孙子自幼聪明，就命其父母竭力供读。他于嘉庆五年（1800）补诸生，能文工诗，负有才气，不肯淹没在偏僻的家乡，外出历游河北、山西等地，前后近20年。游览万里江山后，诗情溢发，可惜怀才不遇，道光三年（1823）再次应试，仍补诸生。这时，父母已去世，祖母要他再考，他已失望，隐居在长寿寺西的南杨家宅（今三友村境内），建了个腥园。腥同癌，清瘦之意。可见此园不大，且窄长。园中植了不少梅花和葡萄，又集了些奇石，他自得其乐，以园中12景各题七言绝句。在此他觞咏自娱，将当地明清五百年间的见闻写成诗篇，汇集成《寸草堂诗集》十二卷。更有价值的是，他花了三年多时间，将所阅杂录编辑成书，题名《窦存》。从此，“癯园拜石”成了陈行地区的胜景之一，真可谓“圃小谥以癯，石丑尊为丈；圃荒石不言，高人惬幽赏”。

胡氏子弟眼看胡式钰出游19年无功而归，最终隐居家乡，因此便认定“物离乡贵，人离乡贱”。他们就此大多足不远涉，一心扎根在周浦塘畔。

胡式钰的人生遭遇和家族传统，对胡祖德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秦锡圭在《沪谚》序言中评价胡祖德时说：“先君教人之旨，大抵谓人生百年苟无裨于社会，则虚此生耳。故于能力之所及，必自任焉。君独能深信而力行，助先君任地方事。”

胡祖德可称是“浦东乡绅”的典型之一。他是具有生员功名的城镇知识分子，个性鲜明，特立独行，办事风格与众不同，其“一姓之私产供一乡之公用”的做法，在当地被人们广泛称道。他继承了徽商从商和做人的传统准则，一生布衣蔬食，俭以自奉，耕读传家，独善其身，“兼济天下”，不吝投巨资于地方公益，人称慈善家。他也形诸歌咏，演诸新剧，言语不多且通俗幽默，更可贵的是正如秦锡田所撰《胡云翘先生家传》中评价的，他“外柔而内刚，多谋而善断，能耐劳苦，不避艰难，不畏疑谤，不喜与人合作，故不乐受人之干涉，亦不愿受人之赞美，特立独行而不露圭角。其思想之新颖，适合世界之潮流，假使君能遍游天下名山大川，广交天下奇人杰士，日聆其惊人之议论，亲见其经天纬地之规模，其所成就当更伟大。惜其襟怀未广，目光未远，建设仅囿于一乡也”。然而，依胡祖德的思想，他如此特立独行，愿将毕生献给家乡，襟怀亦广和目光亦远。因此他无怨无悔。

P42-47

沪谚，已被列入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对于“国家级文化遗产”，自然值得认真细致地“嚼一嚼”。

自古以来，世人在日常生活中，经常会使用—些约定俗成的“现成闲话”，增加口头语言的鲜明性和生动性，专家称之为熟语，既熟悉，又成熟。谚语是熟语的一种，是言简意赅地直接说理的表达方式。因此，英国唯物主义哲学家、思想家弗朗西斯·培根说：“—个民族的天才、机智和精神都可以从这个民族的谚语中找到。”

谚语以口语形式，多为短句或韵语。与其相近的有成语、警语等，但谚语的表达更直接，且通俗。与其相似的有俗语、隐语、谜语等，而谚语不但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并且更富有人们在社会实践中总结的经验、教训和所获知识。谚语经过众人雕琢而相对固定，因此更是语言的精华，智慧的结晶。它不愧为民族的群体记忆和精神财富，可称是一部口口相传、代代承续的文明史。因此，《中国谚语集成·总序》称谚语是“民间的知识总汇和大百科全书”。

在上海地区，尤其是受外来文化的冲撞少一些、缓一些的城郊地区，人们在生活中产生和传承的谚语具有鲜明的地域特征，自成一体。这不仅是因为方言有别，更取决于具有地方色彩的生活方式和文化空间。关注上海历史，研究上海方言，若忽视上海郊区，就难以得到全面、客观的收获，甚至会出现偏差。

为此，有必要先厘清沪谚之“沪”的概念。沪，由沪渎而来，古代称松江（吴淞江）下游近海处一段（今黄浦江下游）为沪渎，因当地人用“沪”（捕鱼的竹栅）在江海之滨捕鱼为业而得名。如今，沪是上海市的简称。今日上海市的总面积有6340.5平方公里。

那么，100年前的上海有多大？这个问题就复杂了，因为那时还没有上海市，只有上海县和嘉定、宝山、松江、金山、川沙、南汇、奉贤、青浦、崇明等县，而且都隶属于江苏省。今日上海市中心城区的土地，当时大部在上海县界内。当时的上海县县城在今上海城隍庙一带，而后来的上海县县城又迁到了今闵行区境内。

“沪谚”是个特定的名词，它无法囊括今上海市各地区流行的全部的谚语，沪谚主要的流行地区以原上海县及周边地区为主，采用的是老派上海方言，可称是“老的老上海”谚语。因此，沪谚不等同于上海谚语。

沪谚是上海谚语中积淀最厚实的那一部分，其主要集中收录在《沪谚》和《沪谚外编》之中，而上海谚语应当囊括上海所有地区各历史阶段流传的谚语。

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上海县陈行镇胡祖德（字云翘）自编《松江俗语》，刻印成册，不胫而走。民国三年（1914）冬，他将《松江俗语》大量扩充，以《沪谚》为书名，由上海著易堂书坊出版石印版木刻本出版，汇编了流传于清代晚期的本地谚语1000多条，成为世上最早成书的上海方言谚语专集。后来，《沪谚》一版再版，并扩编了《沪谚外编》，收录了2000多条沪谚。

胡祖德的《沪谚》一书，之所以诞生在100年前的陈行镇上，是与这里独特的文化空间密切相关的。

陈行镇，地处黄浦江中游段东岸，涉及沿周浦塘下游的21个行政村。这里是“上海县城隍秦裕伯”的故乡，不但人文历史悠久，而且18世纪初至20世纪30年代的二百多年间区划建置相对稳定，当地人热衷守望家园不图远行，因而是个相对封闭的文化空间，形成了独特的民俗社会和语言环境。这里各村宅有不少能唱善说者，在日常交往时，彼此十分健谈，将聊天称为“老白山海经”，且又不是空泛地高谈阔论，话题总是不离实际生活。他们交流的话语大多充满着机趣，彼此间性情碰撞，不加遮拦。于是，那些俚谚便自然而然地随口而出，或即兴产生，又经口口相传，四处流行，约定俗成。依赖土地而自得其乐的生活状态，使当地人说话不忌土气，甚至以土为趣，因此，他们的言辞难免夸张些，大则“邪大”，小则“极小”；他们讲究务实，多娶“大娘子”；他们为人朴实，爱称“大老倌”。他们热爱乡土，生活态度乐观，对生活中的种种不良现象爱发议论，“眼睛里着勿得粒屑”；对人生有所体会便乐于告诫他人，“笑笑话话散散心，勿笑勿话要成病”。这些能说善言者，不论是否“知书”，但求能否“达理”，自有人爱听其说，帮其传。尤其是那些手艺人和嘴贫者还时常以会说“缩脚韵”之类当众炫耀。喜怒哀乐时，有感即发，而出口大多引用谚语，力求言简意赅，而在场他人心照不宣，自然会随口应对，情感融洽。  清末民初，尤其是随着新文化运动的推进，陈行镇领风气之先，广泛开展平民教育，新思潮日益被这里的人们接受，通过移风易俗，破除迷信，社会风尚发生巨大变化，成为上海城郊时代变革的典型乡镇。在这过程中，当地产生了大量反映新观念的新谚语，而大量观念陈旧的语句逐渐消失或者转化为批判对象。《沪谚》《沪谚外编》正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形成的，因此所汇编的沪谚集中地反映了乡村新观念。

沪谚的来源，有些与诗文名句、格言警语、历史典故等有关联，而大多是民众集体创作的，查无作者，而且创作者大多为不会写文章，甚至是没读过书的人，即“目不知书”者。在乡村中，各地都会产生一些能言善说的“目不知书”者，他们竟然也能“出口成章”。同时，又有一些乡村秀才，热爱家乡，贴近乡土，主张变革又主张问俗，他们与村中学究式的秀才截然不同。尤其是随着时代的变迁，科举制度终结，科学文明日益普及，乡村秀才们成为新思想新文化的主要传播者。

生活在乡村的“目不知书”者和“乡村秀才”以及“吃百家饭”、“吃开口饭”者，热爱乡土，又能言善说，创作出大量俚谚。他们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但是每天亲历亲闻着身边发生的一切，又善于思考，敢于评论，乐于传播，由此产生的俚谚自然会生动反映当地的社会风貌和思想意识，描摹深刻，充满乡土气息。他们运用比喻、吟咏、嘲讽、感叹等修辞手法，赞扬传统美德，抨击不良现象。

胡祖德的《沪谚》、《沪谚外编》，纵贯古今，博通中外，所收录的内容包罗万象，极为生动地描摹了清末民初上海城郊乡村生活的各个角落和城区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不仅为后人了解上海地区清末民初时的社会生活留下了珍贵的史料，又为后人研究当年中西文化冲汇的过程提供了佐证，被中外民间文化研究者视作上海地区原创性代表作。

尽管胡祖德的《沪谚》、《沪谚外编》诞生于陈行镇，但其收录的内容不仅仅局限于陈行地区所流传的俗谚，它包揽了清末民初上海城乡多层面流传的谚语。因此，沪谚的内容不仅仅是陈行谣谚。个性鲜明的陈行谣谚，是胡祖德最为推崇的地方俗谚，又是《沪谚》一书的主要内容，因此，我们又必须将陈行谣谚视作沪谚的精华所在。

对于谚语及相似语类的定义，自古至今众说纷纭，理解并不一致。专家们不断地在研究和争议，试图规范，而民间则我行我素，不受影响。本地文人历来称谚语为俗语、俚语、传言、常言，民间俗称老古话、俗话、俏皮话、种田经等，地方戏曲说唱时称“常言道”、“俗话说”。如此约定俗成，广泛流行，没有人去做精确的区分。当年，胡祖德的《沪谚》、《沪谚外编》所收录的内容，除谚语外，还有俗语、隐语（歇后语）、谜语、歌谣、宝卷、唱本等，没有后人尤其是语言文字专家们苦心设定的分界线。因此，沪谚的表现形式多样，各具特色。

沪谚的表现形式多样。在沪谚中，语义单纯或仅为描述人情世态的语句，可分列为本土俗语。其中区域性流行并已定型的语句称俚语，通常用在非正式的场合。这些俚语大多随口而出，直抒胸臆，一针见血，有所夸张，因此极为形象，又极为简练。乡村民众日常口无遮拦，尽管有些词语或许粗鄙，甚至损人过分，但乡民们习以为常，笑谈不止。不少俚语成了人们的口头禅，有的俚语甚至成了某个地区的代名词。

沪谚在内容上具有极强的实用功能、教化功能以及审美功能。然而，在同一个地区，由于时代背景不同，社会流行的沪谚也会不同；在同一个时代，由于社会阶层不同，乐意应用的沪谚也会不同；在同一个阶层，由于人生准则不同，各人应用的沪谚也会不同。沪谚的产生集体性行为，而沪谚的选用却是各取所需。作为意识形态的谚语，流传时必然受到时代、地域、阶层以及个人口味的局限，而且反差极大。有些语句含有颓废腐朽的倾向，有些语句彼此间褒贬相反，有些语句过于庸俗令人难堪，有些语句明显不合生活常理，因此有的已经自行消亡，有的仅作“反面教材”，有的弃之不用。

对《沪谚》所收录的2000多条俗谚俚语细加分析，其中确实是精华与糟粕并存。有的有悖于当今历史潮流，已失去现实意义，而有的既有闪光之处，又沾有污垢。鉴别谚语精华与糟粕的标准是很难掌握的，应留心某些被你视为“糟粕”的语句，却很可能是精华。时代会不同，但文化没有过时的，沾有污垢的谚语只消应用适当并无大碍，即便是不合时事的谚语也会有适当应用的机会，因此对于“弃糟粕”必须慎重行事。要处理好这个问题，必须进行系统的梳理和分析，从而使沪谚的精华得到有效的保护和传承，同时辩证地适当应用，将其“糟粕”化为神奇。沪谚作为文化资源来说，应当全面搜集，有效保存，科学应用。

上海城郊农民在长期农业生产实践中获得了丰富的知识和经验，他们念起“种田经”来一套又一套。这些被俗称为“种田经”的农谚，在沪谚中占了不小的比重。

谚语是人们在社会实践中的经验、教训和所获知识的总结，是沉积的民族文化产物。透过沪谚，我们可看到上海人传统的价值观念、人生追求、人际关系、处世习俗以及社会弊病。

清代晚期，在中西文化冲汇的过程中，胡祖德、秦锡田等响应新文化运动号召，在家乡力主教化育人，移风易俗，破除迷信，以维持“乡土”秩序来推进当地社会“现代化”。凡为人精明，善于交际，识时务，合潮流，多得到社会的肯定，反之则常遭人嘲笑和鄙视。《沪谚》成了开发民智的结晶和移风易俗的号角，因此产生了的深远社会影响。

因此，沪谚的基本特征，主要有如下几项：

其一，沪谚真实地反映了清末民初上海地区乡村农耕生活和城镇市井平民生活风情，以及土著民的价值观念、处世原则和精神风貌，形象地为后人展现了一幅多姿多彩的本土社会风情画卷。沪谚的原真性，也向后人揭示了当时难以避免的历史局限和时代弊端。这也说明它“是民众丰富智慧和普遍经验的规律性的总结”。

其二，沪谚使用的是原生态的老派上海方言，有的甚至是区域口音、专用词汇，尤其是那些俗语、隐语、谜语，原汁原味，实情实话，因此乡土风味浓郁，生活气息逼真，可称历史“活化石”、文化“土特产”，是最正宗的上海方言资源。

其三，沪谚大多是“目不知书”者口头创作的，显粗俗，欠文雅，因此被“知书”者称作“俚鄙”。但是，它以传统社会中凡夫俗子的角度说事论理，基本心态平和，不矫揉造作，不盛气凌人，一心劝人为善。书生之见则随俗而言，雅而不酸；村民感想则土话直白，俗而可耐。因此，沪谚语句大多能显露“过来之人”的口才，“乡村秀才”的文才。

其四，由于上海地区人口众多，城乡融合；交流频繁，民风张扬，因此流行的俗谚俚语题材广泛，包罗万象，差异兼容，多元和合，顺乎自然，层出不穷，词条蕴藏量明显大于那些社会形态单一的地区。

其五，沪谚的语言表达方式多样，修辞手段丰富，既不忌土气，又讲究机趣，话语“煞根”到位，却又充满善意。沪谚语句中，实言明志，催人奋进；直言警世，爱憎分明；诤言相劝，苦口婆心；善言戏谑，不见下作。大量语句，喻得形象生动，嘲得贴切痛快，使人过目不忘，入耳人心，乐意传承。

谚语是世人日常生活语言的精华，必然会大量地渗入通俗文学、地方戏曲、曲艺和民间歌谣。戏曲、曲艺、歌谣及通俗文学是俗谚俚语得到广泛传播的重要途径。而若是一部地方戏曲、曲艺、歌谣作品，缺少俗谚俚语，必定难以鲜活。因此，沪谚与沪剧、沪歌、沪书（曲艺）因语言载体相同及主要受众相同而互相促进，紧密融合，一起成为地方俗文化的主要角色，深受群众喜爱，世代广泛流传。

随着时代变迁，尤其是人们的思想观念、生活环境、人口结构以及文化程度的变化，部分传统谚语会自行消失，同时又会在生活中产生新的谚语。

1914年胡祖德汇编《沪谚》时，收录了近2 00条清代晚期的沪谚，已是了不起的壮举，而1999年出版的《中国民间谚语集成·上海卷》收录的认为具有上海地方特色的谚语竟有1.8万条。尽管前后两者收录时认定的筛选标准不尽相同，搜集范围和搜集力度也相差很大，但是它足以说明，在近100年间上海地区群众创造、应用谚语的热情持续高涨，历代沪谚的积淀、传承活动持续不绝，其社会影响极为深远。

2007年5月，“陈行谣谚”被列为上海市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同时着手申报国家级名录。经过一番曲折，两度申报，最终将“陈行谣谚”项目扩展为“沪谚”项目。2011年5月，“沪谚”项目终于被列入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申报成功，标志着项目保护工作迈入一个新天地，也标志着传承保护的责任更加重大。当今社会持续地发生着重大变革，我们必须与时俱进，科学发展。在时过、境迁、人变的文化新空间中，如何传承和保护传统民间口头文化，让沪谚继续以独特的魅力陪伴人们的生活，这是非遗工作迫切需要研究的重要课题，也是不可回避的艰巨任务。

当下，人们逐步达成共识，认识到上海方言是海派文化的典型体现，是中华民族文化富有特色的组成部分。正在建设现代化国际大都市的上海，在推广普通话的同时，有必要肩负起传承、保护上海方言文化的历史重责，还要不断给上海地域文化注入新的活力。

开口说话，是人的本能。谈话交流，是生活必需。而善于说话，是一种能力，是一项艺术。与善于说话者沟通，是一件快乐事，反之则是一种痛苦。因此，世人大多盼望自己也“能说会道”，盼望生活在“人人都能说会道”的社会环境里。既然谚语是语言之精华，智慧之结晶，那么请更加亲近沪谚吧。

世人说话交流，关键在于说者应当说清楚，更关键在于听者能够听明白。你说不清楚，就会惹麻烦，而人家听不明白，等于你白说。讲清楚的事，才会得到认同。听明白的理，才会令人人耳人心。既然谚语是语言之精华，智慧之结晶，那么请多多应用沪谚吧。

也许，你感觉今天开口说几句沪谚，太土、太俗、太旧了。平时说说玩玩，倒蛮有趣，而若是正经地用“老古话”说事论理，必定惹人笑话。请注意：“土特产”是抢手货，俗谚历来不伤雅，古训往往是真理。何况，若是正经地用独特的“文化遗产”说事论理，必定会令人刮目相待。这个叫“不怕不识货，独怕货比货”。

当地土著居民应当无私地向“外来户”传播沪谚，让他们也分享独特的地方文化遗产。“新上海人”若人乡难以随俗，至少应当问俗，以便了解自己新的故乡，真正融入社区生活。

当代青少年应当多吸收一些乡土文化的养料，担当起传承地域文化的历史重任。学校和家长应当认识到：这些“五谷杂粮”有益于青少年的身心健康，只有铭记“回家的路”，才能爱乡，才会爱国。

方言使情感自然流露，谚语让思想生动表达。沪谚是上海语言的精华，是海派文化的亮点。沪谚不但应当保护，而且应当持续地弘扬和发展。我们要让沪谚焕发魅力，永葆青春，为我们的生活增添生机，使未来的上海更加美好。

本书所收录的俗谚、农谚、隐语、俗语等及其读音，均以本地、乡土、传统为原则，时间以20世纪前50年间普遍流行为主，空间以陈行镇（今属上海市闵行区浦江镇）及周边地区普遍流行为主，适当兼收原上海县其他地区，少量选自周边区县。现代谚语和上海中心城区专用俗话一般不收录。因此，主要选自胡祖德的《沪谚》（1914年版、1922年版）、《沪谚外编》（1923年版）、《谜语千首》（1936年版）和《中国民间文学集成·上海卷·上海县分卷》，以及在闵行区浦江镇陈行地区实地采风的记录稿，部分选自《上海县志》、《南汇县志》、《奉贤县志》、《松江县志》和《上海西南方言词典》、《上海农谚》、《吴下谚联》等文献。所录语句重新作了分类编排，个别文字在保持原义的前提下作了规范化处理。本书难免存在遗漏和偏差之处，敬请指正。

2012年7月

沪谚是上海先民留给后人的一份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沪谚》和《沪谚外编》是研究上海本地方言、俚语、风土人情的重要史料，至今仍被广为引用，是民俗学研究不可多得的珍贵实证资料。

——蔡丰明，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在《沪谚》和《沪谚外编》中所收录的谚语，反映当时民众的生活，在方言研究和民俗学领域内早就备受关注，并且一直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被利用。

——佐藤仁史，日本庆应义塾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