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条狭窄小路之后,我们突然到达一片高地,高地那边的道路分散开来,美景伸向四面八方,这时正好停留一会儿,想想下一步要走向何方。我们掌握了这第一个解梦之后,也处在了类似的境地。我们发现自己正站在突然发现的光亮之中。梦无法和由某种外力敲击而不是由音乐家之手弹出的杂音相比;梦既不是毫无意义,也不荒谬,更不是预示着我们的一部分思想处于睡眠状态、另一部分思想开始醒来。它是一种完全有效的精神现象,其实是一种愿望的满足;它可以加入到一系列可以理解的清醒状态的精神活动中;它是由高度复杂的智力活动逐步建立的。但是,正当我们要为这个发现而欢欣时,一大堆问题围住了我们。如果梦像这个理论定义的那样象征愿望的满足,那么表现这种愿望满足的显著而新奇方式的原因是什么呢?在形成我们醒来后记得的显梦之前,我们的梦念发生了什么转化呢?这些转化是怎么发生的呢?转化为梦的材料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什么引起了梦念中看到的许多特点的呢?比如,它们怎么能产生互相的矛盾呢?(参看第32页水壶的类比)梦能对我们的内在精神过程传授一些新东西吗?显梦能纠正我们白天所持的看法吗?我建议,目前所有这些问题都应该放在一边,只追寻一条道路。我们已经发现,梦是一种愿望的满足。我们下一步的目的应该确定,这是梦的普遍特征,或者仅仅是我们开始分析过的梦的偶然内容(有关爱玛的打针梦),因为即使我们已经得出每个梦都具有意义和精神价值的结论,我们仍然必须考虑,这个意义可能并不是每个梦都一样。我们考虑过的第一个梦是一种愿望的满足,另一个梦可能会是一种忧虑的认识,第三个梦是其内容的反映,第四个梦可能仅仅是一种记忆的再现。那么,除了愿望梦,还有梦吗?难道只有愿望梦吗?
不难看出,梦中愿望的满足常常毫不掩饰、容易识辨,所以人可能会纳闷为什么梦的语言长期得不到理解。比如,有一种梦,就像做实验那样,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把它唤起。如果我晚上吃了凤尾鱼、小肉片菜卷或其他非常咸的食物,我夜里就会渴得醒来。不过,醒来之前,总是会有一个同样内容的梦,也就是我正在喝水。我正在大口大口喝水,那就像口干舌燥能品尝到冷饮一样美味可口。我醒来后,发现自己确实想喝水。这个梦就是我醒来时感到口渴引起的。这种感觉引起了喝水的愿望,而梦则向我表明这个愿望得到了实现。因此,它具有一种功能,我马上就会推测到它的特性。我睡眠良好,不习惯因身体需求而醒来。如果我通过梦见自己在喝水来解渴,那就用不着醒来再去解渴。因此,这是一种方便梦。梦取代了生活中别处的行动。不幸的是,喝水解渴的需要无法像我渴望对奥托和M医生报复那样,用梦就能满足,但意图是一样的。不久前,我又做了一个形态稍有修改的相同的梦。这次,我上床前,就感到口渴,便喝光了放在我床边小柜上的一杯水。但是,几小时后,到了半夜,我又口渴起来,结果感到不便。我要得到水,必须得起床,到我妻子床边的桌上去拿杯子。因此,我就恰好梦见妻子正从一只水瓮里递给我水喝。这只水瓮是我从意大利带回家、早已送人的伊特鲁里亚骨灰瓮。可是,瓮里的水喝起来很咸(显然是因为那些骨灰),所以我不得不又醒来。可以看到,这个梦把各种东西都安排得是多么便利。由于愿望的满足是梦唯一的目的,因此它完全是自私自利的。贪图安逸和体谅别人是难以兼容的。梦见骨灰瓮可能又是一次愿望的满足;我遗憾自己不再拥有这只水瓮;就像放在我妻子身边那杯水一样,我难以拿到。骨灰瓮和越来越咸的味道也是相符的,我知道它会迫使我醒来。
年轻时,我经常做这种方便梦。我总是习惯工作到深夜,所以早晨醒来往往就成了一件难事。当时,我经常梦到自己起床站在脸盆架边。过了一会儿,我明明知道自己还没有起床,但同时却又接着去睡。一个似乎和我一样贪睡的年轻同事也做过这种嗜睡的梦。其表现形式非常有趣。他寄宿在医院附近的公寓里,他吩咐女房东每天早晨严格在特定时刻叫醒他。但是,她发现执行他的命令绝非易事。一天早上,他正睡得特别甜。女房东冲他的房间喊道:“佩皮先生,起床啦;该到医院上班去了。”于是,他梦见自己正躺在医院病房的一张床上,头顶别有一张病历表,上面写着:“佩皮·M,医科学生,22岁。”他在梦中对自己说:“如果我已在医院里,就不必去那里了,”然后翻过身,又继续睡了起来。他就是这样坦率承认自己做梦动机的。
这里还有一个睡眠期间刺激能起作用的梦:我的一个女患者不得已做了一次不成功的下颚手术;医生们吩咐她日夜都要在染病的脸颊上戴冷敷器。但是,她一睡着,就习惯扔掉冷敷器。有一天,她又把冷敷器扔到了地板上,医生们要我责备她。患者这样辩护说:这次我真的忍不住;这是我夜间做梦的结果。在梦里,我坐在歌剧院的一个包厢里,正在兴致勃勃地观看演出。可是,卡尔·梅耶尔先生正躺在疗养院里,因下颚疼痛而可怜地抱怨着。我自言自语说:“既然没有那种痛苦,我就也不需要那种冷敷;这就是我把它扔掉的原因。”这个可怜患者的梦使我想起了我们处在不快境地时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噢,我可以想些更有趣的事儿!”这个梦呈现了这些“比较有趣的事儿”。做梦者把她的痛苦归咎于卡尔·梅耶尔先生,也就是她能想起的最不经意的那个熟人。
我从一些健康人身上搜集到的其他几个梦,也很容易发现愿望的满足。一位朋友熟悉我的梦理论、并向他的妻子解释过。有一天,他对我说:“我的妻子请我告诉你,她昨天梦见她的月经又要来了。你一定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当然知道:如果那位年轻妻子梦见她要来月经,那就是月经已经停了。我完全可以想象,她是想在怀孕开始带来不便之前,多享受一段时间的自由。这是通知她第一次怀孕的一种巧妙方式。另一位朋友写信说,他的妻子不久前曾经梦见她的衬衫前面沾有一些乳渍。这也是怀孕的征兆,但不是第一胎;这位年轻妈妈希望自己的第二胎比第一胎有更多的乳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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