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后的一段漫长岁月里,我虽然时刻想着回到那美丽富饶的山乡,去亲吻山乡的泥土,饱尝悠扬的歌声,可是繁忙的工作使我无法脱身。每当我空余或是烦闷的时候便从抽屉里拿出竹笛吹起来。有时一面工作一面哼起老庚坎列教我的那支歌,歌声笛声伴随着我,为我解除忧愁,增添了不尽的力量。老庚坎列因为离县城远,难得有机会上城,但是每次来城里,他都要来看我,给我讲家乡发生的新变化。我俩一阵痛饮后,便又手拉手地在我小寝室里跳起“锅庄舞”,抒发我们对生活炽热的感情。
一九六六年,史无前例的十年浩劫开始了,不久我也被打成了全县闻名的“保皇狗”。被调离办公室到关地乡所在的公社任统计员,关于老庚坎列,我也听到一些不幸的消息。一天,公社领导叫我去各大队收集造大寨田的数字。我便首先去那盼望已久的关地大队。
我沿着熟悉的山路,寻找我那渴望已久的葱翠滴绿的山林、悠扬动听的歌声。然而,展现在我眼前的一切,却使我大失所望。
天空被墨色的乌云笼罩着,漫山遍野的树林在寒风中剧烈地摇晃着,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声音。那昔日流光溢彩的河水也被薄薄的冰层覆盖着,仿佛死一般沉寂。远山昔日林荫遮阳的山冈,今日却剥去了一层皮。熊熊的野火在寒风的威势下无情地吞噬着枯朽的枝叶,浓烟冲天,撕裂声震颤着山谷。
左面满是灰烬的坡梁上几个满面灰尘的男人正在抡锤破石,一个个石头从他们手下跳着滚下坡脚。蠕动在田问小道上的人们又把石头背到地里,垒起一层层似田非田的台阶。人们低着头,闷闷地来回走动。偶尔传来一声不知谁家顽皮的男孩变腔变调的歌声:“学习大寨呀,赶大寨呀……”可是歌声却是这样单调而呆板,使人听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看着这冷漠凄凉的场面,心里一阵难过,便转身向寨子走去。
在一间破旧不堪的房子里,我找到了歌手老庚坎列。他老了,老得几乎我认不出来了。额头上爬满了皱纹,鼻尖上悬挂着一滴冷汗,体格也变得非常消瘦,嗓子里呼噜呼噜直响,神情冷漠,目光呆滞,抽着装满呛人的“兰花烟”的铁把烟杆,佝偻着背脊,瑟缩在火塘边的旮旯里。我惊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焦急地问他:“老庚坎列!你怎么啦?害病了?”他被我这突然的问话惊呆了。木然地望着我,然后又慢慢地垂下头来,避开了我的目光,长叹一声,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潸然而下。
寒风咝咝地从木楞房缝里钻进来,不禁使人瑟瑟抖颤。坎列无声地用破烂的衣袖揩去了泪水,又一面哼着,一面用右手护着腰部,慢慢地凑过来,在火塘边的木柴上磕掉烟灰。然后,一面不停地咳嗽着一面用深情的目光望着我,嘴唇抖动地说:“老庚排长,你来得正好。我盼你盼了好几年了呀。因为我认为你才最了解我的一切。这几年,我被打成了‘反革命’、‘牛鬼蛇神’,成了历次运动的活靶子。有冤无处申。唉,这日子怎叫人活下去啊……”我望着他那痛苦的神情,听着那带着痛苦和悲伤的话语,心中就像投进了一块块冰片,顿觉全身处于麻木僵化状态。我俩只好呆呆地对望着,激动的话语无法从口中吐出。过了一会儿,我把目光慢慢地从他身上移到过去他挂笛子和笙的那个位置。我发现木楞上笛子和笙不见了,只见上面铺满了黑色的灰尘。我问他:“笛子和葫芦笙呢?”
“都被红卫兵扔进火堆里,烧了!”他又一次伤心地低下了头。
我轻轻地揩去挂在眼边的泪珠,又轻声地问老庚坎列: “琼琮和女儿呢?”他咳嗽了一阵,呻吟着,用手捶着腰部说:“她们一早就去背石头造大寨田去了。我这几天批斗时打伤的老毛病发了。一连几天下不了地,一个人坐在家里又愁又闷。”我安慰他说:“有病应该安心休息,找医生及时治疗才对,不能东想西想的。”
“看什么病啦,现在哪个还敢治我这个‘牛鬼蛇神’的病!还不是我自己挖点草药吃吃。”停了一会儿,他用试探的目光看着我:“老庚排长,现在不知是什么世道,愁闷时想唱支歌也不准唱。这到底是为什么呀?”“我想,总有那么一天,人民所喜爱的东西又会回到人民的身边,你说呢?”
“老天保佑,但愿能有这么一天,不然,人都快要憋死了。”我从衣兜里掏出两支香烟,一支递给老庚坎列。我俩抽着烟,沉默着,陷入深深的沉思……
金色的春光终究是属于人民的,无论是怎样的黑云遮天!啊,盼望已久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一九七九年春天的一个早晨,我怀着无限欢欣的心情,飞向日夜向往的著称普米歌乡的关地大队,去传达党中央关于调整农村经济方面的文件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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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普米族卷》的编选出版,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为了做好这项史无前例的工作,2013年9月2日,本卷主编参加中国作协、云南作协在云南楚雄召开的相关编辑会议后,根据会议要求,很快成立了编委会。编委会由普米族有影响的诗人、作家、编辑家组成。具体为:鲁若迪基、和文平、和建全、殷海涛、尹善龙、蔡金华、汤格·萨甲博、熊贵华、曹翔、杨万生。整个工作主要由主编鲁若迪基,副主编和文平、和建全负责。其中,鲁若迪基负责诗歌部分的选编和整部书稿的统稿,和文平负责小说部分的选编,和建全负责散文部分的选编。编选完后轮流审看,工作虽然有分,但更多的是合。几个人经常在一起商量研究筛选篇目,再通过电话与其他编委沟通,还曾前往昆明、兰坪征稿和交换意见。现将有关情况说明如下:
一、为了重点展示普米族作家的创作成果,本卷只选择收录小说、散文、诗歌。虽然普米族作家也创作了一些报告文学作品,此次没有收录。作品排序以各门类所选作家的第一篇作品发表时间排序。
二、基于普米族作家人数不是太多,而且很多作家在进行几个门类的文学创作,在编选中我们对二者进行了兼顾,即一个作家选两个门类的作品。鉴于何顺明先生虽已作古,却是普米族书面文学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人物,我们特别选了他三个门类的作品,以表达对他的敬意和纪念。
三、由于一些作家已离开了我们,有些作家则无法联系到本人,尽管我们从卷帙浩繁的期刊里进行了搜寻,以尽可能找到他们的作品和出处,但疏漏之处在所难免,还恳请大家谅解。不过,万事开头难,有了这个基础,将来我们会逐步加以完善。
四、《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普米族卷》的编选,说明在这个伟大的国度,普米族作家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在文学创作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这是时代的发展使然,也是历史的进步,更是一个民族的伟大跨越。我们对过去走过的路,感到温暖;对未来要走的路,充满信心。在做这项工作时,我们是忙碌的、紧张的,但我们内心非常激动和愉快。
五、本卷在编选过程中得到了中国作协、中国作协少数民族文学委员会、云南省文联、云南省作协、云南省普米文化研究会、丽江市委宣传部、丽江普米文化研究会、丽江市文联、丽江市社科联、丽江市文广局、怒江州文联、宁蒗普米文化研究会、兰坪普米文化研究会的大力支持,在此一并致谢。
在第五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会议上,中国作家协会正式推出“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发展工程”。这项工程得到中宣部、财政部的大力支持,旨在按照党的文艺政策及民族工作总方针,进一步加大对少数民族文学的政策支持和经费投入,从培养人才、鼓励创作、加强译介、资助出版和理论批评建设等方面采取切实有力的措施,提高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质量,繁荣民族文学创作,从而推动社会主义文艺的大发展、大繁荣。
佳作荟萃,群星璀璨。作为“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发展工程”的一部分,我们编辑出版了“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这是对新时期我国少数民族文学成果的梳理和检阅,是我国少数民族发展的大事,也是中国当代文坛的盛事。这套丛书编选了各个少数民族各类题材的代表性作品,集中展示了新时期我国少数民族文学繁荣发展的景象,也拓展和扮靓了中国当代文学的版图。
中华民族,是由我国56个民族组成的;中华文明,是由我国56个民族共同构建的;中国文学,是由我国56个民族共同创造的。新中国成立60多年来,我国各民族翻身解放,社会面貌和精神面貌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作为共和国平等一员的55个少数民族,都以自己的方式投身于社会主义的国家建设。文学创乍是参与文化建设的重要途径和内容,因而促使各民族的文学也逐步走向发展、创新和繁荣。特别是新时期以来,我国多民族、多语种、多门类与多梯次的文学队伍正在壮大。目前,55个少数民族在中国作家协会都有了自己的会员。他们有的是本民族的第一代作家,有的是本民族作家群的代表,有的在国内和国际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本次入选的作品,是1976年至2011年在国内公开出版发表的中短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和短诗等门类的佳作。长篇小说、长篇诗歌和长篇报告文学则暂列存目,适时另行选编出版。
从语种上看,入选的作品有直接用汉语言文字创造的,有用本民族语言文字原创后译成汉文的。由于历史文化与生产生活的演变,我国少数民族有的有自己的语言文字,有的曾经有过但现在不再通用,有的有语言而没有文字。文学的民族特点和民族风格是由多重元素构成的,如语言文字、题材、主题、族属、审美心理、抒情方式、风俗画、风景画和哲学宗教理念等。所以,考查文学的民族性要综合多重进行,避免片面性和单一性。从入选的用汉语文创作的作品来看,他们同样表现了本民族的文化自觉,写出了本民族“精神生活的花朵和果实”。“真正的民族性不在于描写农妇的无袖长衣,而在具有民族精神”。还有很多生动具体事例都证明了运用汉语言创作的少数民族作家同样可以创作出优秀的民族作品,同时表现出我们很多少数民族作家深厚的汉语言修养与杰出的才智。所以,提倡学好汉语言、用好汉语言也是提高文学艺术质量所需要的。我们这个多民族的国家需要一种通用的语言来便于相互之间的沟通,增进相互的理解。另一方面,一种语言就是一个博物馆。民族语言文字蕴含着民族心理的密码,承载着传统文化特有的审美方式。它在抒情表意方面,有些地方是极其微妙而难以取代的,况且,我国边远的少数民族牧区、林区或农区广大读者受众,还是对本民族的语言文字最熟悉、最有亲切感。所以,我们必须积极扶持民族语言的创作,发挥民族语言的优势,推动民族语言的创作。《民族文学》增设蒙古、藏、维吾尔、哈萨克和朝鲜五种文字版本便收到了良好的成效。在一个国家,有不同语言文字的创作,在一个民族也有不同语种的创作,这种差异更易于张扬文学自由和审美的效能,激活新的审美感受和艺术张力,更容易形成各个类型的作家之间互相激发、互相补充、互相促进的局面,以保持我国文学发展繁荣持续性的活力,同时更好的保证众多读者多元性的审美需求。没有差异,不会前进;没有差异,不会多彩;不承认差异,不会有平等。肤浅的趋同论,是不科学的,是无益的。它的实质是单一论、终止论。这也是为中华文明乃至世界文明的演进发展所验证的道理。
从马克思主义理论看来,每一个民族无论其大小,都有为此民族所有,为他民族所无的优秀特质。文学的根脉在本土,文学创作不能脱离精神母体。文学的原创性和民族性源远流长,具有相对的稳定性和传承性。从当前直到久远,必须重视文学的民族特点和民族风格。另一方面,既然大家都有优秀的方面,自然也应该有不如别人的地方,这就决定了民族性的鲜明和稳定是与民族的狭隘保守性相悖的命题。民族文化的自信与书写、开掘与张扬,源于那些积极有价值的珍贵特质。这就要求每个民族的作家都能以宽阔的胸怀和开放的姿态,积极学习其他兄弟民族的优长之处,并敢于面对世界,积极进行共同交流,善于取长补短,反思追问,以民族的优秀传统为依托,创作出具有时代高度和国家情怀,能体现人类共同追求的作品。我国新时期少数民族的优秀文学作品,都鲜明地体现着这样的文学品格。很多优秀作家也有这方面深切的感受和体验。
我国当代少数民族诗歌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各少数民族的诗人对本民族独特的社会历史的描绘,对独特的心理素质和感情的表达,对源远流长的民族民间诗歌形式的学习和创新,对珍贵诗歌艺术资源的借鉴和吸纳,使当代少数民族诗歌呈现丰富多样的风格与光彩。从诗歌的话语特征上看,当代少数民族诗歌不同时期表现出不同的话语亮色。新时期以来,随着改革开放,我国进入了全球文化的开放、冲撞和交流的时代。优秀的少数民族诗人们,继承传统,扎根本土,放开眼界吸纳有益的艺术元素,趋利避害自由地驰骋在时代拓宽的艺术空间中。由于政治性不再是文学创作单一的标准,少数民族作家和诗人正放开更丰富的眼界,焕发更通达的灵性,使少数民族的文学作品彰显出更天然的民族和地域特色。同时,随着世界视野的拓展,诸多带有人类性的艺术体验和诗歌题旨也自然成了少数民族诗歌的书写内容。除诗歌之外,我国少数民族其他题材的文学作品曾相对贫弱。由于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文化传统、社会状态和语言等方面的影响,除若干人口较多、语言文字成熟完整的民族外,很多少数民族曾经几乎没有小说等作品。建国后,随着少数民族经济、文化和教育的发展,随着各民族之间广泛通畅的交流与互动,少数民族小说创作队伍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得到快速的发展。特别是新时期以来,我国少数民族小说创作从边缘进入主流,成为中国文坛的亮丽风景,不仅有众多的少数民族作家得过“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优秀儿童文学奖”、“五个一工程奖”及“骏马奖”,有些还获得国际上的相关奖项,跻身于世界著名作家的行列。
国家的统一,民族的团结,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祖国的根本保证,是国家在世界崛起的应有姿态。在这方面,文学应该走在前面积极发挥历史责任和主动精神。党和国家历来重视少数民族文学事业的发展,并在各方面给予了特殊的扶持。1981年周扬同志就曾说过:“民族文学的书,民间文学的书,要适当多出版一些,现在还是太少”,“要搞四个现代化,要建设社会主义的高度精神文明,文学艺术要发展,少数民族艺术也要发展”。特别是第五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会议上,刘云山同志明确提出:“繁荣少数民族文学,发展少数民族文化,是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题中应有之义,是促进民族团结和谐、实现人民幸福生活的时代要求。”1991年,赵朴初老先生在看到一篇关于增强中华民族凝聚力的文章后,曾欣喜地赋诗一首:“出题能令亿民思,九派群科念在兹,功德日增凝聚力,灵根长发万年枝。”我们坚信,广大少数民族作家不会辜负党和国家的厚望与重托,将牢记使命和宗旨,以自己的勤奋与才华创作出更多无愧于时代与人民的优秀作品。
“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是一个时期成果的展示,又是走向新征程的起点。对于这套丛书,我们坚持科学性、时代性和权威性的标准,怀着使之臻为典藏读本的愿望,进行了认真的组织、策划、编辑和出版。在此,谨向为此付出辛劳的各界朋友致以真诚的谢忱,并对我们的作者和译者表示崇高的敬意!
作为“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发展工程”的一部分,中国作家协会编辑出版了“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这是对新时期我国少数民族文学成果的梳理和检阅,是我国少数民族发展的大事,也是中国当代文坛的盛事。鲁若迪基编著的《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普米族卷)》编选了普米族各类题材的代表性作品,集中展示了新时期我国少数民族普米族文学繁荣发展的景象,也拓展和扮靓了中国当代文学的版图。
鲁若迪基编著的《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普米族卷)》是一个时期成果的展示,又是走向新征程的起点。对于这套书,作者坚持科学性、时代性和权威性的标准,怀着使之臻为典藏读本的愿望,进行了认真的组织、策划、编辑和出版。广大少数民族作家不会辜负党和国家的厚望与重托,牢记使命和宗旨,以自己的勤奋与才华创作出更多无愧于时代与人民的优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