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冉云飞全情解读庄子，《庄子我说》内容曾收入人民教育出版社高中语文阅读教材。新序为作者2012年于长江商学院授课之讲义。

　　一个人在精神上的矛盾，当为活力无穷、魅力四射的象征。矛盾造就了庄子的魅力，代表着他对自身局限所作的超越性努力，尽管未能实现。

庄子不像孔子喜欢到处教育别人，也不似老子惜字如金故作深沉，更不如孟子喜好辩论，热衷占领话语制高点。他想象奇诡，思复警拔，用语生动，堪称中国文化中的异数。

《庄子》更像一剂猛药，不仅能解儒家文化的沉疴，挽救你的大脑于“仁者无敌”的臆想之中，而且有安神之奇效，可以让你心灵宁静，灵魂舒展，精神安闲。

《庄子我说》收录有《庄子》原文，但不是关于庄子的启蒙读物，也不是教人如何活好的人生教材，而是一个现代人阅读庄子的思考。

《庄子我说》的作者是冉云飞。

内篇

逍遥游

齐物论

养生主

人间世

德充符

大宗师

应帝王

外篇

骈拇

马蹄

箧

在宥

天地

天道

天运

刻意

缮性

秋水

至乐

达生

山木

田子方

知北游

杂篇

庚桑楚

徐无鬼

则阳

外物

寓言

让王

盗跖

说剑

渔父

列御寇

天下

后记

我们文化的发展道路，似乎正好在应证一句俗语：“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正是先秦诸子百家争鸣的大好局面屡屡被后人提及，值得我们骄傲，但像这种百舸争流的气象甚少在以后的中华文明进程中再次出现的原因。庄子本在讲顺乎自然的大道，但他及其他先秦诸子的出现反而好像使整个中华民族的文化成熟期提早到来，使民族文化丧失了其相对未成年时的自然状态。同时，这反过来证明了庄子以其顺乎自然的大道，与我们民族文化应有的按自然发展的理路之间出现的悖论。亦即一个民族的早期，就出现了西方文明在真正现代化后的反现代化现象，这实在是我们读先秦诸子包括《庄子》时应该多想一想的。如果说儒家文化到后来，不是利于开创，而是重于守成，那么庄子所倡导的就完全是以反文明姿态来完成某种“适己”的精神超越。这是毋庸讳言的。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日：“鹏之徒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自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日：“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乏九万里而南为々”适莽苍者，三飧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茵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令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鹚笑之日：“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故日：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起势的突兀，令人骇倒，但文章在奇思怪想中却富于层次与逻辑。思路清晰有致，脉络亦易探寻，但其行文忽而引证，忽而譬喻，忽而议论， “层层翻跌，笔笔盘旋”(胡文英《庄子独见·逍遥游》)，文复生文，喻中夹喻，波兴云起，大有令人应接不暇之慨。这种层层递进，正是庄子所说的“积厚”的方式，在其文章写作中的应用，也就表明他要表达的思想，毕竟要对文字有所依赖，真逍遥，其戛耍乎难哉！但即便如此，文章之烟波万状，莫测其端倪，已够后世景仰无已。鱼鲲之变开出幻境，得蜩与学鸠等的陪衬之助，似乎是庄子赞扬的对象，其实乃是欲扬先抑之“损招”。其实在庄子看来，学鸠固然与遣遥不着边际，就是鲲鹏、列子、宋荣子等也与逍遥境界相距十万八千里。一切都只是“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的铺垫而已。P3-5

拙著《庄子我说》近十年后重版，本想做一些补充，无奈手中写作任务非常多，没有办法做除修订正误外的其他改进。好在我于2009年主编并出版了一本《庄子二十讲》，选了这一百年我认为比较有意思的关于庄子的文章，朋友们可以从中酌参。故此将2012年9月为长江商学院的朋友们所讲的关于庄子的一点心得整理出来，作为再版的序言，也算是对《庄子我说》正文的一种补充。我始终认可顾随先生的一句话，我们学习古诗文的目的，是为了做一个现代人。那么我之讲古诗文，自然不是抽象地只讲知识，其中一点便是说这些知识与我们的日常生活有关，甚至就活在眼前。

……

庄子是一部百科全书，是一个浩瀚汪洋的大海，我连个河伯也算不上。要做到“山原旷其盈视”一样把庄子揽尽，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庄子像“川泽纡其骇瞩”一般。让我只能掏他这个海里的几滴水，来给大家做一个简略的言说。只要不获致“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的讥诮，我就算是幸运的人了。

2012年9月28日演讲，2013年8月26日至28日整理

并写于成都

庄子既使我上瘾。又使我深感恐惧，因为陷得越深，越难从里面爬出来。在《庄子我说》两年断断续续的写作中，写作状态时好时坏，不能像我以往的写作那样一气呵成。有段时间我对自己颇为灰心，因为写作不仅不能使我得到快乐，反而变成对自身无尽的拷问与挑战，这也许是一个热爱庄子的人，应朋友之邀来写作《庄子我说》所应该付出的代价。因为《庄子》里面既涉及许多技术性难题，更关涉到对心灵的追溯、对绝对的思考，以及庄子矛盾吊诡的无处不在对我资质的考验。

我暗自俪服自己的大胆。在写作过程中，为了验证自己的见解，应我的老朋友、成都三一书店学术主持查常平兄之邀，曾去做过两次有关庄子的讲座，取得的效果，使自己也颇感意外。听众的辩难与支持，成了我修订《庄子我说》的潜在动力。我喜欢流沙河先生的《庄子现代版》，因此向他请益，成了理所当然的事，这使我受益匪浅。我想我理解的庄子与不少人有所区别，并不是因为我正确，更不敢以庄子的解人自居，我只是想在汗牛充栋的研庄著作中，为拙著的存在找个理由。

我一直不想为本书添加注释，因为我想《庄子我说》不是一本阅读《庄子》的入门书，更不是对《庄子》的烦琐考订，而是一本自以为是的思想解读。因此到后来刘景琳兄让我加注释的时候，我只得选择一些技术性的难词加点简单的解释，而不在那些纠缠不清的文句上下功夫，如果那样的话，《庄子我说》便会无限膨胀。何况我自以为在评说解读中，已经充分地表达了我对那些纠缠不清的文句的理解，因此不想叠床架屋，当然你也可以将此看成是我向困难低头、害怕露怯的托辞。

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我很欣赏；科林伍德认为可以把思想史当成唯一的历史，我很佩服；庄子说，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我很害怕。  2001年8月13日凌晨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