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一夜没睡。
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在看,天花板不是我家的,是租借的房子里的。在这个小镇上,我们没有房子,不停搬家,搬家为了躲债,后来为了躲房租。小镇太小,搬了十几次,已经无处可搬。
一笔数目巨大的债压在父亲头上,我们无力偿还便受到各种阻挠。它像一根毒针刺痛全家人,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去赚钱把这笔债还掉,一定要。
此时此刻,我盯着看的青灰色的天花板已经水渍斑驳,起了一圈圈纹路,我在想着天亮以后的事,心怦怦跳个不停。
如果一切顺利,天亮以后,我会悄悄登上一辆通往佳木斯的大巴车,中午赶到,与之前说好的四个人会合,乘下午一点半的火车,第二天抵达济南,然后换车去杭州。从此,与这个家和这个小镇再无瓜葛,我将永远离开这里。
天渐渐亮起来,天空从灰色变成蓝色,一圈一圈,如指上的螺纹,渐渐开阔。我的眼睛干涩,头也发晕。
我先是轻轻地翻了几下身,父母并没察觉,他们仍在熟睡。姐姐也在睡,蜷起身体背对着我,她披散的黑发盖住了枕头。我爬起来,屏住呼吸轻轻穿好衣服,蹑手蹑脚下地。
初秋时节,天亮得早,天气并不热,穿好衣服和鞋子,我推开家门,外面一缕阳光立刻蒙上我的眼。我眨了两下眼,睫毛遮蔽处,一道道细小的彩虹映在眼底,缤纷多彩的世界即刻铺展在眼前,我将要去闯去看,去感受从未有过的惊险和刺激,寻找属于我的天堂。
拿出藏在仓库里的行李箱,回头再看一眼紧闭的房门。我快步走出院子,推开木门,轻轻悄悄,生锈的合页发出“吱呀”脆响,听来十分刺耳,这时候也不能管那么多了,推开门闪身出去大步跑起来,呼呼的风声回响在耳里。
拦了辆红色三轮车,我说去车站,三轮开动,我不安地回头张望,终于确定没人追出来。
车站古朴老旧,买了最早一班赶去佳木斯的大巴车票,十分钟后出发。我拎着行李箱坐在冰凉的绿色塑料椅上静静等待。这十分钟对我是种煎熬,我坐不住,站起来往检票口方向张望,一辆贴着“佳木斯”字样的大巴车停在那里,司机和车乘人员吸着烟聊天,一副悠哉模样,在他们看来这只是千万次出发前最普通的一段时间,连同这清晨的阳光也是一样。而我则不,怕有人会追来把我拖回去,也怕父亲扬起的一个大巴掌热辣辣打在我脸上,那简直丢人到底。所幸,这些只是幻想,我还平安无事地坐在车站里。
十分钟后,检票上车。车子终于发动,最后看一眼小镇,古旧陈腐、窄小狭促,虽然它埋藏着我不美好的童年,却装载不下我自小便有的倔强和叛逆,我根本不属于这里,我的天地也不在这里。
车子越开越快,越开越远,不过一会儿便上了大路,把小镇远远甩在后面。
窗外闪过淡青色的农田和悠然的行人,孤独行驶的吉普车,初秋的水边野的黄花,远景的牛和羊一动不动吃着即将落败的枯黄的草,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天际线的上端被飞机划过一道绵长的弧……
四个小时之后,我抵达佳木斯,已是中午时分。
2
有一天,我佳木斯职业高中的音乐老师神神秘秘地把我叫到一边。听说你家里条件不好,常拖欠住宿费和伙食费,是吗?
我低着头不敢抬,她戳到我的痛处。
她拍拍我的肩膀很关切地说,来咱们学校的孩子一部分是不爱读书想出去玩的,也有一部分像你这样,家里条件不好想尽早赚钱的。
我没出声,她说得没错。
我有一个好的工作可以介绍给你,你要去吗?她问。 我抬头看她,她纹着的粗黑的眼线已经褪色,变成浅褐,眼底也是浑浊的,黄和红的血线交织成网状,挂满她貌似沧桑的过去。
她继续说,我的亲戚在杭州一家物流公司,需要几个形象气质不错的业务员做接待工作,只要接电话就可以,不用干活儿,每个月五百元,三个月后八百元,怎么样?
我那时生活费是四百元,她说的条件深深吸引着我。
但是,她又突然正色地告诉我,你不能和学校讲,否则我就麻烦了。我另外叫了四个其他班的学生,你们五个人一起去,你考虑下看,明天给我答复就行。
一整天我没心情上课,当天晚上就回复音乐老师,说我想去。
后来得知,与我同去的是上次因某事被学校开除学籍的四人,他们反正没有工作分配,音乐老师算是帮了他们,又因为缺一个人,她便想到家境不太好的我。
P2-5
米苏是个特立独行又充满传奇色彩的人,他的流浪故事常常会将我带入一种情境,仿佛同他一起在冰冷的世界中行止,寻找火种和温暖。
——著名英籍华人女作家 虹影青春残酷物语,真实而恍惚,如一部长长的电影.年少流浪,却无蓝图。身体与意志间的断层,无从粘合。只有,随时间一同前行。
——北京电影学院副教授、著名青年导演 崔子恩
一朵秋天略显湿润经脉的茶
终于看到米苏的作品有内地出版社愿意发行了,这些年我只感叹:人无痴狂枉少年,凭着这份痴狂,硬是把边缘化的情感寄托在了断断续续的十六年里。
和米苏约谈中总能感受到一种略带羞涩却不失真的平和,爱生活、爱亲友、爱发现美的情趣,也爱笔耕不断的创作过程。与之相识实属网络中的偶然,惊叹一个男生笔下竟有如此多的故事可以诉说,平实言语中交错出虚虚实实的情节。配着极尽内涵的图片,带上舒缓的背景音乐,这样的博客直往浮躁人心的深处扎根,虽不至于催人泪下但总能捕获年轻读者的阵阵共鸣。
我知道他这十六年是不一般的十六年,对故乡、对故友、对故情,都有说不完的故事,所以《就算世界与我为敌》的开篇,便是《圣经·旧约:传道书》中的摘录:“我所见日光下的一切,都是虚空,都是捕风。”这句看破人生的话语换到东方哲学的佛经中,便有和“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异曲同工的味道,都在诠释不过于迷恋当下的事物,有所克制地去欣赏来去的浮华。
他的文字,流露出对于情感无奈之下的执着,这份执着可以把点点滴滴的遭遇敏感地化作一段段情,用朦胧暗喜作开头、用惆怅无果作结尾。生活的敏感浸透到叙事中,需要一种对生命微妙的感受以及突破出自我个性化语言的组织能力,同时也需要过滤出生活气息浓郁的情节作为骨架。不同于以往同龄人那些“宁为清水之沉泥,不为浊路之飞尘”铿锵有力的故事,或是奋斗伴随幸福、或是悲伤预示分别。米苏的字里行间,总是飘着稀稀疏疏的莫名其妙,恰恰又透视出青春的真实,承载着小伙伴们所无法体会的敏感。
虽然小说无关痛痒地牵扯出一个男孩似懂非懂对于成长的理解,这种理解在如今看来有些不着边际或略显稚嫩,但回眸这些往昔最底层的经历却让米苏内心百感交集:潦倒的尽头总有诱惑的幻想,幻想过后总有无边的失意,既置身于这个纷纷扰扰的社会,又感到十分亲近,直到最后需要我们能够在不赞成的同时原谅自己和宽容别人,这或许是米苏这些年来对于自己一种最可贵的写照。
读者大可在这部自传式的小说中找到自己的影子,错误百出而难以悔改、风餐露宿后一无所有、偶遇风月却难觅衷情、狭路相逢但风光不在……平凡人物有平凡中的简单,没有海誓山盟的情愫才值得让人去津津乐道,米苏笔下那些生活的碎片,会折射出成长中必须惊鸿一瞥的快乐和忧伤,对于经历过的我们是如此怀念。
也许只有当我们学会了放弃的时候,才能去学会得到;
也许也只有当我们走出偏执的时候,才会去学会执着。
我借此鼓励彼此,为一个崭露生命头角的未来而倍感珍惜!
Lance朱航
2014年8月28日 深夜于上海
行走的偏执狂
2010年,我将自己的一些散文汇总起来,结集成册,取名《行走的男子》。
我觉得我—直行走在时空的路上。
2014年,我出版了这本小说《就算世界与我为敌》。
以此祭奠我逝去的无悔青春。
从十六岁那年初秋至今,我—直跌跌撞撞地行走在一条通往未知的路上,路是直的,没有一处弯道,或者在我心中没有为它设定过弯道,我—直沿着这条道路前行,坚定且偏执,不走到底不罢休,哪怕前面是黑漆漆的山洞,也要穿过,一探究竟。
我常常做着这样一个梦:我登上一列绿皮火车,周遭空荡荡,四下无人,我找好座位坐下,怀里抱着背包,火车“嘟嘟”鸣着汽笛渐行渐远,开去哪里并不清楚,它往一个黑黝黝的隧道里开,开去了深渊,开到了地老天荒。
梦醒之后,满怀惆怅,我站在窗口远眺。我—直走—直走,离家越来越远,远得几乎忘记了家的方向。可我为了什么要如此折磨自己?辗转反侧,到处流浪,只为我爱的人。
已不记得几易此稿,保留了多少,改动了多少。总之,它以我本人的经历为蓝本,写我自十六岁离家起到十八岁两年间的故事,路遇的人以及那些点滴往事。
我十六岁那年因着家里一笔债离家出走,伙同四个并不相熟的校友跑到广州打工,结果被骗做苦力,着实吃了些苦头,由广州派遣至东莞塘厦一处如牢笼般的仓库里,次年因事故不得不离开,北上大连考电影学院,未果,留在大连某酒吧工作,从服务生到驻唱歌手再到通过虚假泛滥的感情让客人疯狂消费的公关部,完成人生惊险三级跳,是福是祸不知深浅,也无从理会,化身提线木偶任由捉弄,只想能够赚钱,后来因一些莫名其妙的栽赃和陷害被迫离开大连,返乡,结果发现已无法在萝城小镇待下去,不得已又只身奔赴青岛继续寻求谋生之路。此书便是这两年间发生的故事。
那些我日后曾停留过的城市:沈阳、北京、南京、杭州、丽江、桂林,最后抵达上海,将是下—本书要讲述的。
我的生活便是这样如鱼一样游来游去,往来穿梭,要不断适应各种海温和洋流,与其他小鱼交朋友,躲过大鱼伤害。而其实我并没惊天动地的梦想,只希望有个可以落脚的居处,平平静静地生活,找个情投意合的爱人相守到老。
如今我生活在上海已有十二年,日子安稳且幸福,常常回顾往事和来路,我不因那些有悖世俗伦理的过往而感到伤感和后悔,反而内心充满富足。
我体验过的人生,自觉抵得过他人几生几世,正如温室之中没有风雨但也无法欣赏炫丽阳光和呼吸清新氧气,这是一种别样的体验,虽苦涩,但总能品味出丝丝清甜,犹如给焦渴的心注入养分,永不干涸、温润如初。
写这篇自序时值三十二岁生日,自十六岁离家到现在,又经历了十六年,风风雨雨像定格的画面一样历历在目。我无法忘记那个初秋的早晨,拎着行李箱逃离家,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奔跑在路上,风声呼呼回荡在我耳际的那种感觉,紧张到心跳都要停止了,清晰得恍若昨日。
昨天我十六岁,今天我已三十二岁。我在想下一个十六年之后我又将何去何从。谁也说不清未来的路,人生有太多变数,就像十六年前的我孤零零坐在萝城汽车站一角的塑料椅子上,数着时间一分一秒,紧张地四下环顾,生怕父亲会追来一样,我无法预知我的今天。
这本书能够问世,只能用“命运多舛”四个字来形容,另外还要加上“几经磨难”,数次它已胎死腹中,却又奇迹般生还,苟延残喘不算,还硬生生被削足适履地砍掉很多难以名状的段落。数次想要放弃,最艰难的时候,为了赶稿通宵达旦,次日还要带着满身疲惫上班,几天都无精打采。
这本书的完成实在历尽艰辛,除我本人执着的性格外,另与几位亦师亦友的朋友帮忙密不可分。感谢虹影老师、崔子恩老师为我新书所写的评语,感谢好友朱航写的后记,感谢我的责编雁雁、琪官和张雯,感谢参与和见证这本书诞生的所有人,我的家人、朋友、我的小伙伴们。
最后感谢我的爱人JKC。
2014年明28日
于上海安亭寓所
李米苏编著的《就算世界与我为敌》讲述了一个十六岁的纯真少年,面临着家庭巨额债款,不得不辍学离家出走。从广州到东莞,从东莞到塘厦,再从塘厦到大连,他辗转各地,四处闯荡。当过搬运工、接线员、酒吧服务员;也考过艺术学校,差一点就混迹娱乐圈……可现实太过于残酷,经历了各种人情冷暖,处处碰壁的他,感觉世界都在与他为敌。十六岁,他一无所有,有的只是少年时代永不言弃的那股冲劲。无论前路多么坎坷,他都可以跌倒了再站起来,擦干眼泪,继续出发……
梦境与现实,其实只是一列火车的距离。十六岁,一包行囊,踏上逃离一切的火车。辗转天南地北,尝尽人情冷暖、世间百态。梦境太远,现实太近,全世界皆与我为敌。酒绿灯红繁华处,却总无我一席之地。可我从未言弃,只要一息尚存,信念不死,只要你还在我身后,我还住在你的心田,我就可以义无反顾地一路流浪而去……
《就算世界与我为敌》是文艺青年李米苏的长篇处女作,根据其自身经历撰写而成。文笔干练精准,文风冷峻,隐隐的绝望中却又时时给人以“绝处逢生”之感。
作者在现实与回忆中来回奔波,不断追寻着两者的契合点,从而找到生命的火种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