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水骨
已是入夜,我还未来得及卸下旅途的困顿,就循着那浓浓的胭脂香味,登上了秦淮画舫,去寻访秦淮河那千年的繁华与没落。我试图从那些湮没的风尘痕迹中找到些许注脚,来解读心头深藏已久的迷惑。
秦淮两岸,亭台楼榭,霓虹闪烁,烟水迷蒙,画舫流彩,人影熙乱。岸上,是一个充满现代气息的繁华都市。河中,流影斑驳,是一个似幻亦真的迷离世界。桨橹轻轻摇起,水中的画面瞬间成为一片碎影。渐渐地,夜已深,喧嚣渐趋于寂静,河面上,那个亦真亦幻的画面又悄然浮现,几百年前属于这块灯红酒绿的六朝金粉之地的繁华胜景,又重现于眼前。
来到秦淮,就不能不想到那个繁华时代的形象代言人,秦淮八艳。有人说,天地间所有的灵气仿佛都钟情于晚明秦淮河畔的这些歌妓。秦淮八艳美丽多情,才华横溢。她们赶上了那样一个时代,不知道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厄运。她们在那个时代里谋生,也谋爱,她们一路颠沛流离,最终只有伤痕累累而去。
李香君就是生活在秦淮岸边,长板桥头的水榭歌楼。她是一个容貌秀丽、才华出众的秦淮歌妓,犹如秦淮河畔一颗璀璨的明珠。三百年来,李香君的名字一直被人们传唱着,成为萦绕在秦淮河畔的一缕贞骨倩魂。
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烟花女子,竟如此受人敬仰与惦念,我想不仅仅在于她绝艳的花容与超群的才气吧。
秦淮河畔的亭台楼榭与河面的流光溢彩交相辉映,恍惚间,我在这段时空中来回穿梭着。忽然,一阵微凉却彻骨的清风拂面而来,我不禁一惊,莫不是李香君那把绢扇轻挥而来的清风?隐约间,李香君的盈盈倩影从媚香楼姗姗而出,映在河面上,被水波荡漾着,与流水相融着,随即向远方汩汩流去……
我站在岸边怔怔地望着。
此刻,从头脑中突然莫名蹦出了“水骨”这个词语。或许,水原本是没有骨头的,而李香君留下的那绰约清影,却仿佛使这秦淮河有了永远的脊梁。
一
说起秦淮河,古今对这条河评头论足的文字是多之又多了。不知是秦淮的河水滋养了秦淮歌妓,还是秦淮歌妓的胭脂熏香了这一河悠水。就在这河暖暖软软的香风中,竟也熏出来一些琴棋书画诗艺样样精通的角儿。李香君,便是秦淮河畔媚香楼里的名角儿。
一早,我特意去拜访李香君。在夫子庙秦淮南岸的钞库街38号,来燕桥的南端。十里秦淮,古时南京城繁华之地,明清两朝达到鼎盛。这一带是古时南京的红灯区,旧时秦淮河两岸妓院林立。行走在喧嚣的街市上,这里繁华依旧,只是此繁华亦非彼繁华了。眼前,那些旧妓院当然早已不复存在了,但遗留下来的这些建筑,还依稀可辨当年的些许风韵。李香君故居就湮没在这一片仿古民居内,一点也不起眼。 坐落于秦淮南岸的媚香楼,小巧玲珑,典雅质朴,临水而立,依然可现当年明清江南民居的风貌。这是一个三进两院式砖木结构宅院,两层木楼,内嵌楼梯直通到二楼。阴面是通道,隔窗便是秦淮河了。
站在楼上凭栏而望,烟水澄碧,画舫织彩的秦淮河尽收眼底。我极目远眺,仿佛看见歌妓袅娜的身姿正在画舫翩翩起舞,或正倚在阁楼的窗子边低头抚琴低吟,那圆润的歌声仿佛依稀传来……是啊,这里处处可以触摸到当年生活的痕迹和印记。当年,就在这墙边,李香君曾经多少次偎依在侯方域的臂弯里,远眺画舫,近观游船;对岸的红楼绿树,白墙黑瓦,桥上的车水马龙,行客匆匆;还有远处的丝竹雅歌,夜晚的桨声灯影……这些,曾经多少次激起他们的灵感诗兴,他们在这里一起吟诗作赋?当年的李香君,又有多少人渴望能在窗口一睹她的风采,她又有多少次不知不觉中作了这景中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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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女性的细腻,叶灵的散文自然而然就有了一份水灵,因而清新隽永;有了对历史文化的认知与思考,其散文又多了一份知性的力量和文化的厚重。因为有“我”的介入。因为能置身其中,叙事就有了温度,感情就来得真切,体悟就来得深刻,文章自然就有了别样的境界。
——何弘
(著名评论家,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现任河南省文联副主席,河南省文学院院长。)
母亲的眼泪(代跋)
《秦淮水骨》即将出版。掩卷深思,最多的是感动。在文学的路上,太多师长、文友都给予了我莫大的鼓励与帮助。尤其是著名评论家、茅奖、鲁奖评委、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河南省文学院院长何弘老师,在百忙中能为本书作序。在此,我满怀感恩之情,诚挚地向所有关心我的师长、文友道一声:谢谢,谢谢!
我更要感谢我的母亲,一个只上过小学的农村妇女,对我的写作却有着不同寻常的理解与支持。
那年暑假,母亲从老家到我家小住。同往常一样,母亲依然不辞辛苦地提着大包小包来了。那大包小包里,有为女儿和孙子准备的好吃的,还有自家地里收的绿豆、玉米糁子、花椒等。母亲知道我喜欢吃家里蒸的酵子馒头,每次来总要提一大袋,让我过过瘾。她知道我平时上班时间紧,连做饭的工夫也没有。母亲便特意烙了许多胡萝卜饼,并切成细丝,吃的时候或煮或炒,方便实惠。那一大包胡萝卜饼够我们吃上十天半月了。
面对这些大包小包,我一包一包地解开,母亲在旁边不时地嘱咐,那绿豆怎么放着才不会出虫,胡萝卜饼炒的时候怎样炒才可口好吃,我则在一边随口答应一边收拾。此时的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埋怨母亲这“费心”那“多余”。我一一按照她的吩咐收拾好后,母亲才欣慰、放心地坐下来。
每次母亲来我家,总是一刻也不肯闲住,不是扫扫拖拖,就是洗洗整整,还抽空给我们做上几顿好吃的。我下班回到家,吃完饭,母亲甚至连碗都不让我洗,说我上课累人,有空就多歇会儿。我怎么能歇着,便陪着母亲边干边聊。就像小时候,母亲忙碌在厨房的时候,我总是跟在母亲身后,时不时母亲会奖赏我一点儿什么好吃的。而现在,只是想和母亲说说话,听听母亲的唠叨,只是静静地听着。那些唠叨里有她的辛酸与欣慰,更多的则是幸福与感叹。我从不会埋怨母亲的哕唆与琐碎。对我来说,能听着母亲的唠叨就是一种幸福。
当母亲看到我整理的第一部厚厚的书稿时候,惊异地说道:“这么厚!得多少字啊?写出来那得多长时间?就你那身体怎么吃得消?,,
看着母亲心疼的样子,我的心润润的。
母亲小时候条件不好,仅上完了小学,但这么多年了,一般的文章她还是能看懂的,只是眼睛不如以前好使了。母亲一看到我的书名和目录,就欣喜地对我说:“女儿,别担心,你给书和文章起的名字好听,肯定有人喜欢看的!”
我默默地微笑着,细细品味这份莫大的鼓励与支持。
中午午休时,母亲说她不瞌睡,我和母亲唠了几句,便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蒙咙中,我隐约听到一阵轻微的啜泣声,悄悄转过身来,才恍然明白。原来是母亲正在翻看我的书稿。母亲背对着我,借着窗外的光线在认真地看着,时不时用手指抹抹眼角。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里顿时涌起股股热流,奔涌至全身!
母亲,我知道,从书稿中,您看到了女儿的成长与磨练,女儿的文字也许勾起了您辛酸的往事,或女儿的生活令您动情……
那一刻,我装着睡着没有醒来,沉溺在这如潮的感动中,长久地幸福着!
下午,我从外边回到家时,母亲坐在沙发上,手里依然拿着那本书稿,专注地看着,眼睛肿肿的。不懂事的儿子问她:“奶奶,你的眼睛怎么了?”
此时的母亲孩子似的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奶奶刚才是看你妈妈的文章,忍不住哭了。”
要回老家了,母亲不止一次地叮嘱我:“我回家的时候,千万别忘了把你的那本书稿给我带回家,回去给你爸也看看,省得他闲着没事……”
母亲是想让父亲一起来分享女儿的快乐与幸福啊。能拥有母亲的爱与理解,此生无憾矣。
那部书稿于2009年得以出版,转眼已经过去了五年。如今,我有了第二部作品集。我没有再把书稿拿给母亲看。我想,她一定会为我欣喜。
德国作家托马斯·曼在一部作品完稿之后说:“终于完成了,它可能不好,但是完成了,只要能完成,它也就是好的。”
母亲,等第二部作品集出版了,女儿一定把散发着墨香的新书送给您和父亲。
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母亲脸上绽放的笑容——笑容里,注定溢满了幸福。
2014年10月9日于灵宝
造有我之境
——《秦淮水骨》序
何弘
因工作关系,凡河南作家,不论是名震天下的一线大腕,还是初露头角的文坛新秀,作品虽不能部部精读,但大都有所涉猎。以前,偏重小说多一些,这些年,因为参与每年度的华文散文排行榜等散文奖的评选,也系统地读了不少散文作品。同时,为诗歌学会、诗词创新研究会等顾问的头衔所绑架,诗歌界、诗词界的活动也屡屡参加。这让我有了一丝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自以为是普天之下读当代河南作家作品最多的人。但一次次的事实证明,总有些才华横溢的新人是自己不熟悉的,总有些质地极好的作品是自己没读到的。所谓“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确是我真实的写照。
听说过叶灵这个名字,在李敬泽主编的2011年《中国散文年选》、乔叶主编的《抚摸汉朝》等选本中见到过她的作品,也在《山花》《黄河文学》《散文选刊》《散文百家》《莽原》《福建文学》《山东文学》《四川文学》等刊物及散文选本中零星读到过她的作品,但印象中似乎从未谋面,也不知道她就是那个叫郑毅的散文写作者,对其人其作更缺乏全面深入的了解。最近,她准备出版一部新散文集,便将一摞厚厚的书稿拿来,想让我为之作序,这才系统地读了她的三十余篇作品。
散文写作在文学各体裁的创作中,相对门槛较低,大凡无法用小说、诗歌、报告文学等来归类的文字,都可称为散文。所以我们看到,各行各业的人,见到花开叶落,遇到人情世故,读书有点心得,旅游多点见闻,每每形诸文字,便称之为散文。如此一来,创作散文者自如过江之鲫。不可胜数。这些散文作品,水平固然参差不齐,但有这么多人愿意用文字来表达,肯定是一件好事。不过,散文写作入门容易,登堂极难。因为散文写作实不是靠写作技巧的学习就能达到较高境界的。散文之妙,一在语言,二在境界。语言靠才情,境界靠修养,勉强不来,欲速不能。现在的年轻人写散文,好“文艺腔”者众,且常以此显示才情,殊不知此类文章看多了极易让人生厌。
但叶灵在散文写作上正如其名字,是有灵性的。她从事散文写作的时间并不长。严格来说是从2008年开始的。最初,她也和大多数初事散文写作者一样,写身边的景物、事件、人物,表达自己的感悟、情绪和理想。这类散文看起来很容易写,而事实上是最吃工夫的。我们通常看到很多初学者写的这类散文,基本上都是写某种花某种草,或写某种景某件事,然后抒发点感想感悟,就算完事。这类写景状物抒怀的散文,要说也是中国散文的一个传统,中国新文学中的《白杨礼赞》《荔枝蜜》等,更是将此一传统发挥到了极致。但这种散文要想写出新意、开辟出新境界来,则难之又难。于是我们看到的多数此类散文,除了“文艺腔”外,剩下的都是些尽人皆知的常识。叶灵的好处是,她从散文写作之初,就跳出了这种窠臼。她通常把自己置身事件中,写自己的所见所闻,写自己的真情实感,有情节、有细节,因而作品读起来就显得自然、亲切、生动。这些作品被叶灵收在了作品的下辑中,并被命名为《吟唱》。集中阅读这些作品,比如《向往与另一个向往》《远行》《客居在城市的泥土》《落在他乡的草籽》等,可以明显感觉到,叶灵通过对自己行走和经历的描述,表达了对于乡土、自然难以割舍的眷恋。应该说,对很多作者来说,不管是否有切身的感受,都会发乡愁之感、家国之思,原也没什么稀奇。但叶灵的好处是,她善于通过对事件及其环境的描述,来揭示自己和相关人物的生存状态。换句话说,叶灵是一个善于叙事的散文写作者,她的散文总是在以自己的视角展开的叙事中,很好地表达了个人化的经验。通常,我们认为小说是经验的表达,其实散文,甚至诗歌,又何尝不是如此。因此,叶灵散文的一个突出优点或者说特点,就是她善于叙事,能够以置身其中的方式表达个人的经验与感受。
应该说,叶灵的散文写作从一开始就走上了一条相对很正的路子。这使她的散文很快就得到了很多编辑的欣赏,于是有不少作品不断地在一些专业文学刊物上发表。但叶灵并没有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很快,大约从2009年开始,她被历史文化吸引,似乎由此走进了一个新世界,精神也有了归宿之感。于是,她很自然地开始了历史散文的写作。
余秋雨以降,以历史为主要表现内容的大历史散文红极一时,历久不衰。这种历史散文的一个主要特点是把小说叙事的手段引入散文写作中,以再现历史事件、人物和场景,从而极大拓展了散文的表达手段。这样的散文写作,往更远处追,我以为可以上溯到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这部历史著作对散文写作的影响似乎远大于对历史研究的影响。这类散文写到后来,作者几乎消失,客观化叙事贯穿整个文本,因而与小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叶灵的历史散文写作,继续了她善于将自己置身其中进行叙事的特点,总是在行走中触摸历史,在触摸中感受思考,从而使历史与现实得以很好地交融,或者说,历史与现实在此展开了充分的交流。我以为对散文写作而言,这是一种良好的表达方式。叶灵历史散文的另一个特点是她能够以女性特有的细腻来感知历史与文化,表达出来便有了一种别样的个人化的视角和风格。这些历史散文即散文集上辑《行走》所收的作品,其中的《秦淮水骨》《绝唱》等,都是处理得很好的作品。从“行走”二字也可以看出叶灵处理历史内容的方式。
有了女性的细腻。叶灵的散文自然而然就有了一份水灵,因而清新隽永:有了对历史文化的认知与思考,其散文又多了一份知性的力量和文化的厚重。二者的有机融合,成为叶灵散文的特点和优点。之所以有这一切,正是因为有“我”的介入,因为能置身其中,叙事就有了温度,感情就来得真切,体悟就来得深刻,文章自然就有了别样的境界。
拉拉杂杂,谈了叶灵的作品,也谈了自己对散文的认识。借题发挥,权以为序吧。
《秦淮水骨》精选作者叶灵在各个文学期刊发表的散文。作者站在文化与人性的角度,以女性特有的细腻感触历史与文化,以独特的视角感受其所散发的人性光辉与文化精髓。
《秦淮水骨》由叶灵著。叶灵的历史散文写作,继续了她善于将自己置身其中进行叙事的特点,总是在行走中触摸历史,在触摸中感受思考,从而使历史与现实得以很好地交融,或者说,历史与现实在此展开了充分的交流。我以为对散文写作而言,这是一种良好的表达方式。叶灵历史散文的另一个特点是她能够以女性特有的细腻来感知历史与文化,表达出来便有了一种别样的个人化的视角和风格。这些历史散文即散文集上辑《行走》所收的作品,其中的《秦淮水骨》《绝唱》等,都是处理得很好的作品。从“行走”二字也可以看出叶灵处理历史内容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