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断的意识
1.
很久很久以前,生命起源于旷野。寻求一处庇护的地方只是因为饥饿或寒冷。想要见到另一个人,必须身体力行去寻找。但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生命就在四面墙内进行时,为何我们还要往外去?
人的寿命只有八九十年,但从某一方面来看却持续永恒,因为它无法遁形于后代子孙。千年后必然有某个人可以看见我坐在荧屏前。然而我们无法经历八十年或九十年后的事,所以为何我们应该要离开房子?但人还是尽可能地想要经历所有的事。例如上星期我特别专注在越战上,一段恶心丑陋的历史,几年后又在阿富汗再度发生。但到下个月为止,阿富汗还有时间。
2.
二十世纪前半叶,一切都是从录音机开始的。一想到录音机引起当时的人何种选择时的战栗折磨,我就激动。转眼间即可以在家里接收世界各地的讯息。但如果人们当时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事的话……即使在当时,自己家中已经形成新的范围。与纽约或东京的火灾新闻比较起来,在本地酒吧或角落里的小酒馆里获得的消息到底是什么?
这倒是不言而喻。然而必须清楚分辨,录音机与现今时光扫描器之间存在着哪些引人注意的相似性?原则上可以在数百个国家中接收数千个无线电发射器。
当时有些人成为业余无线电者,意即他们购买或者设立自己的小型发射器,以便吸引世界的注意力。二十世纪八〇年代初期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出头的地方电台,更是说明了此种现象持续发展的可能性。
然而地理距离却因此丧失了其重要意义。除了录音机之外,电话与电报机亦同为重要元素——在整个二十世纪中发挥了惊奇的发展力。
3.
早在录音机上市前,便开始了活动影像的实验。
众所周知的是,影片是种单面沟通的残暴形式。付钱坐进电影院,唯一可能的选择机会是在电影结束前起身离去。今天还可以估计世界对电影的兴趣到底有多大吗?
接着是电视。一九七〇年电视网缠绕了大部分的世界,电影面临它的末日。每个人从此可以轻松地坐在自家的沙发上观看天下事。
二十世纪七〇年代初第一批录影机也上市发行。就像以前将声音录在磁带上,现在也能同样处理活动的影像。
电视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许多旅馆房间内皆备有此项新式奇迹。电视机的进驻开启了居家生活的新纪元,每个家庭从现在开始可以自行决定收看何种影片。烟草店也以极低廉的价格出借录像带。犹不仅于此:数十年后,大部分的现代家庭都拥有自己的摄像机。
人类的生活与历史通过磁带记录储存。即使发生在街上、银行或其他有人的地方的可耻罪行也会被摄像机拍摄下来。自己的家成为最安全的地方,在这里可以做的事理所当然也比以前多得多。
与录像机齐头并进的当属所谓的有线电视,更重要的是环绕在地球周围愈见密集的电视卫星地带。二十世纪九〇年代中期起,每位电视拥有者都能接收几十个电视频道,绝大部分的人有数百个节目可供选择。五十年后,电视已经赶上短波的洲际效力范围。
同此之际,录像带与电视节目的产量惊人地攀升,随时可透过电视接收数量可观的节目。就算兴趣索然——请注意我说的“就算”,架子上也会堆满没有时间观赏的故事片或纪录片。
勤奋的现实片断收集者眼前开展出一片极大的可能性。人们开始不再逗留在街道或广场上,这件事毕竟一点儿也不让人意外。那么街道还能提供些什么?
每个人在自己的房间内有个通往修身养性与启发心智的入口。
4.
二十世纪末崛起的数据革命,额外扩大了电视机的规模。
世纪末绝大多数的电视机同时具有电脑终端机的功能,电子网络的扩充将世界连接成单一通讯网。
二〇三〇年左右,服务业的酬劳给付、各式金钱流通与所有货物订购都可在自家进行。人类不再依赖私人录像机或录像带,也不再需要拥有自己的书籍,让它在架子上沾满灰尘。欲见欲知之事皆可使用家中或厨房里的机器,直接从资料库接收讯息。若想要报纸或百科全书上的文章、一首诗或一部小说,也可利用自己的激光打印机将之打印出来。
那时每个人可掌握过时或最新的新闻节目、老旧或新版的影片;整个艺术史以录像成品的方式流通观赏——简短地说,现在购置的特殊器材在二十一世纪前半期便已成了日常用品。
二十一世纪初期,影像电话将取代旧式的电话机。通过话筒交谈,与面对面的沟通方式仍有段差距。表情毕竟是谈话的一个重要成分。能看见喜欢的人是件好事——就像将他揽在怀里一般美好。然而荒谬矛盾的是,影像电话却反而拉远了人类的距离。
P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