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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南渡记/百年百种优秀中国文学图书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作者 宗璞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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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编辑推荐

“百年百种优秀中国文学图书”就像是布置了一座中国百年文学的画廊,供我们流连观赏;对于那些在中国文学的密林里寻幽探胜的读者,百优书目就像在为我们披荆斩棘、指路导航,自然也节省了读者宝贵的光阴;至于对那些需要深究文学意义、把握文学规律的文学中人,百优书目则更像是坦诚地交换意见交流心得,于学术的精进将不无裨益——这份书目已经成为一些文学教授向学生推介作品的重要参考资料。

这部书是作者计划写的长篇小说四部曲“野葫芦引”的第一部。“野葫芦引”以抗日战争时期西南联大的生活为背景,生动地写出了几代中国知识分子的人格操守和情感世界。小说结构严谨合度,语言优雅蕴藉,情节暗设玄机,人物丰满真切,非常耐看,是这些年不多见的好作品。

内容推荐

本书以“七七事变”后北京各大学开始南迁为情节主线,以抗日战争时期西南联大的生活为背景,生动地写出了几代中国知识分子的人格操守和情感世界。小说结构严谨合度,语言优雅蕴藉,情节暗设玄机,人物丰满真切,非常耐看,是这些年不多见的好作品。

目录

丛书前言

评选委员会

丛书编辑委员会

丛书书目

序曲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间曲

后记

试读章节

第一章

一  这一年夏天,北平城里格外闷热。尚未入伏,华氏表已在百度左右。从清晨,人就觉得汗腻。黑夜的调节没有让人轻松,露水很快不见踪影,花草都蔫蔫的。到中午,骄阳更象个大火盆,没遮拦地炙烤着大地,哪儿也吹不来一丝凉风,满是绿树的景山也显得白亮亮的刺眼。北海和中南海水面积着阳光,也积着一层水气,准知道水也不会清凉。空气经过暑热的熬煎,吸进去热辣辣的。在热气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令人惊恐的东西,使人惴惴不安。  说不出这种惴惴不安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它却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北平人所熟悉的一种心情。自从东北沦陷之后,华北形势之危,全国形势之危,一天比一天明显。“塘沽停战协定”实际承认长城为中日边界。《何梅协定》又撤驻河北的中国军队,停止河北省的反日活动。日本与汉奸们鼓噪的华北自治运动更是要使华北投入日军怀抱。几年下来,北平人对好些事都“惯”了。报纸上“百灵庙一带日有怪机侦察”的消息人们不以为奇。对街上趾高气扬的外国兵也能光着眼看上几分钟。三教九流,各行各业各自忙着生计时,还不失北平人的悠闲。晚上上戏园子听两口马派或谭派。摆香烟摊儿的在左近树杈上挂着个鸟笼子。学生们上学时兴兴头头把车骑得飞快。太阳每天从东四牌楼东转到西四牌楼西,几座牌楼在骄阳中暴晒过多少年,并未发生火灾。什刹海绿堤上夏天的鲜碗儿里,鲜藕、鲜菱角和鲜鸡头米没有少了一样。就在这平淡中,掺杂着惴惴不安。象是一家人迫于强邻决定,让人家住进自己院子里,虽然渐渐习惯,却总觉得还是把他们请出去安心。  人们过日子之余,还是谈论天气居多。“今年这天可真邪乎!”其实去年可能也一样热,只是人们不记得罢了。  不过明天或下一分钟要发生的事,黎民百姓谁也难于预料。  这天下午两点多钟,西直门过高亮桥往西往北的石子路隔着薄底鞋都发烫。这路有北平街道的特点,直来直去,尽管距离不近,拐弯不多。出西直门经过路旁一些低矮民房,便是田野了。青纱帐初起,远望绿色一片。西山在炽烈的阳光下太分明了,几乎又消失在阳光中。路旁高高的树木也热得垂着头,路上车辆很少。一辆马车慢吞吞地走着,几辆人力车吃力地跑。只有一辆黑色小汽车开得飞快,向北驶去。  车上坐着两位四十上下年纪的先生。他们是明仑大学历史系教授孟樾孟弗之和物理系教授庄卣(友)辰。  孟樾深色面皮,戴着黑框架眼镜,镜片很厚,着一件藏青色纺绸大褂。庄卣辰面色白净,着一件浅灰色绸大褂。他们刚在城里参加过一个聚餐会。孟先生闷闷不乐。庄先生却兴致勃勃。  “蒋的这次庐山谈话会规模不小。”庄卣辰说。他每次参加这种聚会都觉得很新鲜。其实庐山谈话会的消息,报上已登了许多天。谈话会分三期进行。邀请许多名流学者参加。中心议题是对时局的分析和对策。  孟樾看着前面白亮亮的迅速缩短着的路,心不在焉地说:  “可真能解决什么问题!”“邀请你参加第三期,你要去的了?”卣辰头小,眼睛长而清澈。脸上总有一种天真的神情。  孟樾转过脸,对卣辰笑了一下:“去是要去,只是我怀疑有什么作用。杨、秦两校长已经到了南京。现在大概已经在庐山上了。”  “谈谈总有好处。”卣辰好心地说。  “我们国家积贫积弱,需要彻底地改变。”孟樾说,“你听见那民谣吗?”他一面说话一面回想着聚餐会上听说的民谣,那是他的连襟澹台勉说的。澹台勉是华北电力公司副总经理,留学德国,是工商界一位重要人物。他最近到下花园煤矿视察回来,说那里流行一首民谣:“往南往南再往南,从来不见北人还,腥风血雨艳阳天。”当时大家说象是一首浣溪沙的上半阕。孟樾便说,民谣素来反映人心,也有一定预言作用。他反复念了两次“腥风血雨艳阳天”,餐桌上的空气渐渐沉重。有两位先生正举箸夹菜,那乌木箸也在半空中停了片刻。  “民谣其实都是人故意编出来的。”卣辰说,“譬如李渊要做皇帝,就编一个十八子怎样怎样,忠义堂前地下的石碣当然是事先着人埋好的。”  “这几句话什么意思呢?”孟樾一半是问自己。“——我们的国家已经经过快一百年的腥风血雨了。——其实逃不过的。”  “打仗吗?”庄先生坐直了身子。  孟先生沉默了半晌,才说:“政府现在的对策仍是能忍则忍。今天大家谈话虽大都表示要立足于战,却较谨慎,你看出来了吗?’  卣辰睁大眼睛,认真地想自己看出来没有。  白闪闪的路继续缩短着。他们斜穿过一个小镇很快看到明仑大学的大门。  车子驶过校门,穿着制服的校警向他们肃立致敬。孟樾摆一摆手。校园里别是一番天地。茂密的树木把骄阳隔在空中,把尘嚣隔在园外。满园绿意沉沉,一进校门顿觉得暑意大减。  “先送庄先生。”盂樾吩咐车夫老宋。  车子绕过一条小河,很快停在一座中式房屋前。庄卣辰下车前郑重地说:“我看出来了,也有人不谨慎,你看出来没有?”  还没有等回答,他就说,“那就是你。”  两人各自抬抬手臂,算是分手的礼节。  车子复又绕过小河,往校园深处驶去。  “我说了些什么?”弗之想。他素来是个谨慎的人,常常把做过的事回想一遍。他自己曾说:“吾日三省吾身,太费时间。一省还是做得到的。”他很快想起来,午饭间他曾说;“国家到得这个地步,远因是满清政府的腐败,近因就得考察一下。中华民族有的是仁人志士。为什么许多事办不成?主要是不团结。”接着说到以北平为国际性的文化城的不可行处。这种设想几年前便有,要把北平变为不设防城市,要将华北作为特殊地区。弗之说,华北特殊化实在是日本操纵的华北自治运动的延续。“自治来自治去,都自治到别人名下去了。”下面的话大概有不谨慎的嫌疑。他说的是“苏联革命有其成功之经验。是不是社会主义更尊重人才,能发挥每个人的作用,也能更使人团结?”当时中文系讲师钱明经咳了一声,似乎不以为然。生物系教授萧澂(澄)马上岔开了话,一般地说了几点目前形势。  “子蔚谨慎有过于我啊。”弗之暗想。他知道萧澂岔开话是免得多谈主义。可是大家虽都谨慎,没有慷慨激昂的言语,却于沉重之间感到腥风血雨之必来,而且不该躲避。  “我辈书生,为先觉者。”弗之想着,望着秀丽的校园。车子经过一处新修整的假山,在玲珑剔透的孔穴间留有一窄块平石,说好等他题字的。  车子经过槐荫夹道的路,经过小山和几座古式建筑,停在孟宅门前。他下了车,对老宋说:“明天下午三点,到欧美同学会。”老宋恭敬地应了一声,看着孟樾进了门,才把车开走。  屋内很静。悬着浅黄色纱窗帘的小门厅十分舒适宜人。通过道的门楣悬着一个精致小匾,用古拙的大篆书写“方壶”二字,据考证,这是这座房屋原址的名字。不远处的校长住宅,名为圆甑。孟樾每次回家,一跨进大门,便有一种安全感。他知道,总有一张娴静温柔的笑脸和天真的、稚气的叫“爸爸”的声音在等着他。他们该都睡过午觉了?他走进过道,过道拐弯处有一个向外凸出的弧形的窗,正对花园。凸窗下有一个嵌在墙上的长木椅,是孩子们爬上爬下的地方。这时一个男孩正垂头坐在那里。  “小娃!你怎么没睡觉?”孟樾诧异地问。  小娃没有象往常一样扑上来迎接爸爸,他慢慢放下手里正玩着的东西,抬起头来,脸上带着专注沉思的表情,和一个六岁的孩子很不相称。停了一下,他还是跑过来牵住爸爸的手,一面伸着脸儿,问:“爸爸,耶稣是哪一年生的?”  孟樾每天和孩子谈话的时间很少,而每次小娃都提出不止一个问题,使他颇失为父的尊严。这次倒还好。他不必思索就答出来:“一千九百三十七年以前。就是说,今天是1937年,七月七日。我们的公元纪年就是从耶稣生那年开始算的。”  “为什么从耶稣开始算?为什么不从你生出来或者娘生出来或者姐姐或者嵋生出来开始算?”。  “耶稣是个伟大的人物。”孟樾说,觉得一时很难讲清耶稣究竟怎样伟大。“他爱人,愿意为别人牺牲。——小娃刚刚玩的什么?”  他们走到凸窗前,小娃从椅上拿起一个木制十字架递给孟樾。这十字架上有耶稣受难像,雕镂精细。无怪乎孩子提出这样的问题。  “这是嵋从姐姐房间里拿来的。”  姐姐孟离己小字峨,今年从一个教会中学毕业,正准备考大学。  “耶稣爱人,愿意牺牲,别人就把他钉在十字架上吗?”小娃仍仰着小脸问。  “那些人当然是坏人”孟樾忽然有些烦躁,把木像还给小娃。小娃体谅爸爸可能累了,便握住木像不说话,跟着孟樾走进内室。  室中彩色缤纷,床上地下都拖着亮光纸环的链子,象到处流淌着鲜艳颜色的小溪。孟夫人吕碧初和十岁的小女儿嵋正高兴地裁纸涂浆糊,“小心,别踩了!”她们笑着警告。小娃拉起一条金黄的纸链,又拉一条鲜红的,“我也来,我会涂浆糊!”“得了,得了,就快完了。”吕碧初说。  “这是为明天卫葑的婚礼吧?”孟樾脱下长衫,嵋抢着接了放在椅子上,碧初也笑盈盈地站起,从椅上拿起长衫挂好,转身从浴室里取出凉手巾。让弗之擦汗。一面说:“婚礼我们不用操心。新房布置得虽不错,可太素净了,拉几条颜色链子就热闹多了。已经够了。”说着把小娃手中的木像拿过看了一眼,说;“这是峨的。你怎么拿出来?一会儿姐姐要生气。”  “是我拿的。”嵋忙说,“我们放回去。”姐姐是家中最爱生气的人。谁也不愿意惹她。  “先收拾这里。”碧初说。小娃也帮忙,一面说着笑着,也不知道说的什么,笑的什么,满室温馨的气氛,让人心里熨贴。弗之坐在藤椅上看着,忽然自语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你说什么?”碧初把那彩色河流束拢了,放进杂品柜里。转脸问,马上又说:“时局怎样了?外面有什么消息?”  “那蚕食政策是明摆着的。狼子野心,无法餍足。一味忍让,终有国破家亡的时候。”他说,见大小三张极相似的脸儿都望着他,自己笑了。“也不至于马上就打到北平来。”说着起身往书房去了。  书房在孟家是禁地,孩子们是不准进的。一排排书柜占据了大半间房。靠窗处摆着一张大写字台,堆满了书稿。这桌面是禁地中的禁地,连碧初也不动的。弗之自己说是“乱得有章法”,别人一动就真乱了。在弗之坐的转椅后面墙上,挂着大字对联,每个字有一尺见方,是从泰山经石峪拓下来的,这几个字是“无人我相,见天地心”。桌上在乱堆着的书稿中有一个大面绿色玻璃铜框台灯。灯身上镌满了篆字,细看可以辨出是五千字道德经。  转椅内侧有一个小长桌,摆着五六方砚台,有的有漆匣或红木匣,有一个“墨海”,是在一块长方形石上雕出四座小桥,簇拥着当中的圆形砚池,这里聚墨最多。还有一块朴素的汉砖砚,看去直如一块大砖,磨来很温润滑腻,这些都是弗之心爱之物。他这时不看一眼,只在转椅上转过身面对大字对联.默默坐了半晌,忽又转回来,把桌上的文稿堆开,也不管它们压着扭着,自己低头写他的著作;《中国史探》。  嵋和小娃在碧初房间里玩了一会。赵妈来说大师傅问太太,从秦家花园里挖来的十几株荷包牡丹是不是种在花坛边上。这位大师傅名叫柴发利,除做饭以外兼做园丁,于饭食和花木倒都有些审美趣味。碧初说自己去看看。“老阳儿还高着呢,地下火烤的一样;您等晚饭过了再去不行?”赵妈笑着说。  “就种在花坛边上罢。”碧初想了想说,“你交代过了,还来帮我收抬衣服。嵋的准备好了,小娃的短裤扣子得重钉。”  “大小姐不去?”赵妈随手整理着什物。  “忙着呢,”碧初说,“毕业考试完了,还一样忙。”她皱眉。转脸看着嵋和弟弟在热心地读格林童话,两个小头凑在一起,黑发真象缎子一样,不觉嘴角漾起一线笑意。“外老太爷起来没有?”  “刚起来,坐着写字呢。”赵妈赔笑道,“我跟大师傅说一声就来。”说着退出房外。  “我们看老爷去。”小娃抬头说。吕老太爷平常在城里住,和二女儿绛初“做邻居”,也时常到孟家住上十天半月。这里的一双粉妆玉琢的小儿女吸引着他,尤其是小娃。  “我等会儿去。”嵋埋头看书。她看的是《铜鼓》,正为书中少年的命运把心悬着,简直想跳进书去帮助他。  “老爷说我们可以到他房间去,每天下午都可以去。”小娃跑过来倚着碧初。碧初抚着他的头:“冰箱里有剥好的荔枝,你自己去拿。老爷累了,就快出来。”  “嵋,你要吗?”小娃问。嵋仍不抬头,小娃跑过去捂住她的书,嵋不耐烦地推开他,说:“不要!不要!”小娃笑着走了。  碧初在镜台上拿起一副银镇尺看着,两个镇尺上分别写着“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另一面是松鹤花纹,很是古雅。她把它们装进一个有衬垫的花硬纸盒。这是用吕老太爷名义送给卫葑新夫妇的礼物。卫葑是弗之嫡堂姐的儿子,也是近亲。他平素对吕清非老人很敬重,再三请老人出席他的婚礼。老人自七十岁后对任何邀请都是礼到人不到。其实人看去很是矍铄,不觉衰老,他却说:“老态可恼,不必让别人看着难受。”  过道里电话铃响,嵋一手捧着书跑去接。“二姨妈!是嵋呀,我看格林童话呢,娘就来。”碧初过来接过话筒:“二姐吗?明天爹回城住几天,我们送去。子勤兄来接?这边有事么?好的。放了暑假孩子们一直闹着要进城。明天可不行。卫葑婚礼完了我得回来招呼一下。新房在倚云厅,那里是单身宿舍,都收拾好了。过几天一定去。玮玮要和嵋说话?好。”嵋并未走开,靠在小桌边看书,一手接过话筒,眼睛还在书上。“玮玮哥,你干什么呢?”  那边的玮玮说:“我画了一张全国地图,很象秋海棠叶子,可是我不想涂绿颜色。”  “我画过的,涂红颜色。象红叶。”嵋说。  “我也不涂红的,不相衬。有好些虫子爬在上头。”玮玮说得象真事一样。  嵋吃惊地放下了书,“那是外国兵。我知道。——玮玮哥,你看过《铜鼓》吗?一敲就出来一大批军队。”  玮玮在那边笑。“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我把那些虫的据点画出来,等你来看。”他象是自问自答,“于脆画个分省图吧?涂多种颜色。”  “你明天去吗?葑哥结婚。”  “妈和爸不去,他们有事。妈说我和炫(王玄,下同)子可以去。”玮玮总是叫他姐姐的名字,好象小娃对嵋那样。  “嵋,明天你拉纱,不能随便跑。”碧初在房里说。“玮玮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回来住几天。”  玮玮知道明天嵋和庄家的无采一起拉纱,因问:“庄无因进城吗?”“不知道。这两天没看见他。”无因、无采是庄卣辰的一双儿女。无因和玮玮上同一个中学。他们也是嵋和小娃的好朋友。  他们又交谈几句,商量好明天晚上玮玮到孟家来,那边二姨妈也同意了。  “喂,喂!再说一句。萤火虫飞起来了吗?”玮玮忽然大叫。每到夏夜,孟宅旁边小溪上都飞着许多萤火虫,孩子们可以让想象随着一起飞舞。  “玮玮哥,你真好,也想着萤火虫。”嵋说。  “问一问炫子姐来不来。”碧初又叮嘱。  玮玮说炫子不在家。“我明天来看萤火虫。”他郑重地说,挂了电话。  嵋放下电话就走到凸窗处接着看书。那是最近的座位。  小娃这时在老爷屋里,祖孙二人都很开心。先是一人一颗轮流吃荔枝,吃完后照例写大字,也是一人一行轮着写,好象做游戏。写完后便在肥皂上刻图章。再讨论哪个字好,哪个字差。  吕老太爷每天上午诵经看报,二者交叉进行。到哪儿都是同样节目。随身必带一只小宣德香炉,有五斤重,每天点一炉好香,一上午让这炉香陪着。老人生活俭朴,只有每天这炉香要求苛刻,必定要云南产的鸡舌香,别的香一点就头晕,如果不点也头晕。念诵的经是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从“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念到“菩提萨婆诃”,大声念十遍,再小声念别的,念一会儿就看报,如果报还没有来就要问报来了没有,怎么不送进来。下午午睡很长,起床后的时间如果可能,就是说如果外孙可以奉陪的话,就把它都交给外孙。在城里和玮玮玩,在乡间和小娃玩。老人自己只有三个女儿,晚年能有外孙谈谈,觉得是人生第一乐事。  祖孙二人对今天的肥皂头都很满意。小娃已经刻了一个“嵋”字,现在正刻“孟合己”三个字,那是他自己的名字。老人用一块书本大的肥皂,是肥皂头煮化后倾成的。刻的是“还我河山”四字。刻了一次不满意,又刻一次,第三次刻完,印在纸上左看右看,又命小娃看哪儿不好,小娃看不出来,说:“反正比我刻得好。”  “‘还’字里的这个走之不好,这一笔顶难写,‘我’字这一撇不好。你看,‘我’字的右边是个‘戈’字,必须有保卫自己的能力.才算得一个‘我’。”  小娃似懂非懂地望着老爷。  “现在看你的。”纸上印出了盂合己三个红宇,小娃高兴得拍手大叫。  “我是孟合己!”  “你是小娃!”老人笑道,“孟字刻得不好。”他很快把两块肥皂都切去一层,“再来一遍,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是老人的一句口头语,只称呼他所喜爱的人。  两人又专心地摆弄刻刀了。  吕清非老人出身于安徽世家,少年时中过举人,青年时参加同盟会,曾经为营救一位被捕的同志劫过县狱,因此被革去了功名。民国初年曾当选为国会议员,中年丧妻以后,眼见国是日非,逐渐觉得万事皆空,变卖了家乡田产,到北平挨着两个女儿居住。  “外老太爷,开晚饭了。”赵妈在房门口恭敬地大声说。老人早中饭都在房里吃,只有晚饭和大家一起坐坐谈谈。  小娃从矮凳上一跃而起,祖孙一起到饭厅。孟樾夫妇已在等候。老人居中上坐,弗之与碧初坐在两旁,嵋在碧初肩下,弗之肩下的位子空着。  “大小姐呢?”碧初皱眉问。话音未落,孟峨走进来了。她正当妙年,身材窈窕,着一件月白竹布旗袍,白鞋白袜,完全是1937年北平大学生装束。笑盈盈一张脸,只是下巴过于尖削,好象盛不住那笑容似的。  “你一天上哪儿去了?”碧初和蔼地问。  “同学家。”  “复习功课吧?”弗之也和蔼地问。  “复习一点儿。”峨不情愿地回答。  小娃的座位是一个高椅,前面一块横板放餐具。他多次要求上桌吃饭,照说他这个暑假后上小学,早该上桌了。他今晚在峨和嵋的座位之间磨蹭,想坐下来。“我都会刻图章了。”他摆出自己的优越条件。  “今天没有交代摆你的座位。”碧初温和地说,“明天吧,好不好?”  “那就后天吧,后天开始。”小娃想,明天下午进城,晚饭不在家,头一天上桌少一次有点吃亏。“等玮玮哥来了,我们挨着坐。”小娃说着自己上了高椅子坐好。老人有一只特制的宜兴紫砂小锅,象个大碗,但有盖有柄。碧初揭去盖子,满屋一阵甜香。这是百合、红枣、糯米和青海特产长寿果一起煨煮的粥。老人舀起一匙粥,全家开始用饭。  “明天晚上玮玮哥来了,我们到荷花池去看萤火虫。今天玮玮哥问来着。”嵋一面嚼饭一面说。  “吃饭别说话。”峨瞪她一眼。  嵋转着乌黑的眼睛,把全桌人看了一遍,决定对着公公继续说:“荷花池的萤火虫和后门外头小溪上的也差不多——  “告诉你吃饭别说话!”峨严厉地说。  “那你还说呢。”嵋顶嘴。峨立刻放下筷子.  “姐姐说得对。你们都专心吃饭。”碧初温和地说,看着两个女儿。孟家从来是长幼有序的。  峨、嵋两人的脸都很秀气,轮廓很象,眼睛都是黑沉沉的。只是姐姐的满含少女的迷惑朦胧,妹妹的还盛着儿童的澄澈无邪。最不同的是两人脸上的神气,这和年龄无关。卫葑曾形容姐姐是酸中微有些辣,妹妹是甜中略带些涩。“那我呢?”小娃曾问。卫葑一时想不出,把他抱起来举得高高的。  “你是五味俱全。”卫葑说。大家哈哈大笑。  “这几天这样热,舅父何必明天回城?”弗之说。这时一只小狮子猫跳到他怀里转了两圈就坐下来,抬头望着大家吃饭。这猫全身雪白,只尾巴梢儿和头顶有一点黑,猫谱中名为鞭打绣球。  老人正夹了一箸他面前的菜吃着,那都是单用小碟装的,几片鲜红的火腿,一撮雪白的豆芽,还有一小碗炒成糊状的西红柿鸡蛋。莱很简单,但整治精细。  “爹说进城住几天再过来。”碧初代答。  “时局怎么样?”过一会儿老人停了勺和筷子,郑重地问,他每天都要这样问的。  “今天有一个聚餐会,有人说日本向丰台运兵呢。”弗之说。  “丰台离北平不过五十里,日本人硬要驻兵,已经三年了。”老人向峨与嵋说,“他们想把北平变成沈阳第二。我从十八岁奔走革命,满清政府倒了,国事还是一团糟。劳碌一生,没有成绩!”  老人舀了一匙粥,又放下了,自言自语道:“有愧呀有愧!”  “先天下之忧而忧。”峨说,听起来有点讽刺的味道。  “这么些年也过来了,爹已经尽了力了,别再操心。”碧初对峨看了一眼,说。  “听说下星期有昆曲名角来学校礼堂演出……好象是几位票友,难得演的。”弗之说,“舅父来看看才好,到时候,荷花也盛开了。”他因说话,手里夹着一箸菜,小狮子盯着筷子看,忽然跳起身,一掌把菜打落在地,跳下去嗅。大家先愣了一下,都笑起来。赵妈赶紧过来打扫。  “小狮子它们没吃饭吗?”碧初向,孟家对猫和狗要比对孩子宽容得多。  “早拌了食了,一群猫吃不了,还剩着呢。”赵妈笑着把小狮子抱走了。  一时饭毕,大家吃西瓜。这时门铃响,嵋跑得快,打开大门,见一个高瘦青年站在门前。  “对不起,孟离己小姐在家吗?”青年彬彬有礼,用手指托一下眼镜。  “姐姐,有人找你。”嵋认得这青年名叫掌心雷,是本校经济系二年级学生,便让他进客厅,叫了姐姐出来。孟家规矩,有客人说话,小孩不准凑在旁边。只听见姐姐说:“掌心雷,你来了?”口气是问他有什么事。  嵋回到饭厅,见外公和爸爸谈得热闹,小娃已从高椅上下来了。  “咱们出去玩?”小娃问嵋。  “娘,我们出去玩。”嵋问碧初。碧初在放食品的纱厨前整理  东西。“萤火虫要飞起来了。”嵋又说。  “别跑远了,只能看,不能追。”碧初叮嘱。两个孩子应了一声,高兴地跑出去了。  孟宅后门外是一条小溪。溪水从玉泉山来,在校园里弯绕,分出这一小股,十分清澈,两岸长满野蒿,比小娃都高。蒿草间一条小路接着青石板桥。对岸是一座小山,山那边是女生宿舍。这时夕阳已沉在女生宿舍楼后,楼顶显出一片红光,远处西山的霞绮正燃烧着一天最后的光亮。  两个孩子在老地方坐下了。那是桥头斜放的一条石头,据说是从圆明园搬来的。他们坐了一会儿,远天霞绮渐暗,暮色垂到蒿草之间。两人仔细看着草丛,浓密的草丛混入薄薄的黑暗中了。  “那边一个!”小娃兴奋地站起来,嵋连忙拉住他。他们俩为追萤火虫不止一次掉进小溪,弄湿了衣衫。“这边一个。”嵋也叫道。草丛上有一点亮光从岸那边急地掠过来。这边一点亮光轻盈地飘过去。  在这幻想色彩浓重的景色中,对岸小山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影,他骑着车,飞快地冲过石板桥,停在他们身边。“庄哥哥!”嵋和小娃笑着叫起来。庄无因双腿撑地,坐在车上。他身材修长,眉和眼睛都是长长的,很象父亲,只是眉宇间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忧郁,好象总在思索什么,就凭这一点,在千百人丛中也能很快让人认出。  “你们这一对幻想家!又在这儿了。”无因说,“萤火虫都说了些什么?”  “玮玮问你明天进不进城?”嵋说。“婚礼吗?我才不去呢。那是你们女孩子的事。”无因心不在焉地说。他也沉浸在萤火虫的幻想世界了。  从草丛间飞出的亮光愈来愈多了,草丛间露出发亮的水波,水波上飞动着亮点儿,这些亮光和六只发亮的眸子点缀着夏夜。他们专心地看,都不说话。  “妹妹,”赵妈走过来了,她受命叫嵋的名字,但她总是叫成妹妹。“庄少爷也在这儿!太太叫你们回去呢。”  “大批的还没出来。”嵋说。“那边一个大的!”小娃指着小溪上游,果然一个特大的亮点儿在飘。那是小仙子的灯?还是小仙子自己?  “明天来吧,明天玮少爷来了,一块儿玩。”  “澹台玮明天来?我也来!”无因说。“叫庄姐姐也来!”小娃说。“好吧,好吧。”赵妈替回答。无因轻快地一踩车蹬,车在薄薄的黑暗中滑走了。  “明天见!”两个孩子听话地站起身向那特大的亮点儿招招手,跑回家去。在过道里听见姐姐对娘说,她不参加卫表哥的婚礼。她要和她的同学吴家馨还有掌心雷一同去听邻近教会大学的音乐会,她要骑车去。  “明天我们有舞蹈会。”嵋说。不无几分骄傲。参加舞蹈的是萤火虫和白荷花,观众是玮玮哥、庄家兄妹、小娃和嵋自己。  多么宁静芬芳的夜!孟宅里每个人怀着对明天的美好的期望,和整个北平城一起,安稳地入睡了。P3-18

序言

评选“百年百种优秀中国文学图书”,是1999年中国文学出版界的一件盛事。评选的发起者、组织者系人民文学出和北京图书大厦。评选的创意堪称知机趁势,卓越宏大。以完全的公开性杜绝暗箱操作,数轮评选均邀记者监票,谨严,无可挑剔。评审委员会之构成坚持了学术的权威广泛性、代表性诸原则,果有群言一堂、和而不同之胜评选标准固然是以思想情趣健康、艺术特点突出为主。兼品的开拓价值、代表地位及影响面,而评委们更是用历史发展的、整体的眼光来把握20世纪的中国文学,共斟共国社会百年之沧桑,重读重温中国文学百年之佳作,用理激情去擦亮一块块文学丰碑。评选出来的一百种优秀书其涵盖面远至世纪之初,广至台湾香港澳门,遍及一百年个重要历史时期,精当、丰富、全面、系统而且可信,得比较普遍的认同,一时享有“中国文学的百年盛宴”之美中国文学的百年盛宴自是入选作家的荣耀,同时也是广大的幸事。一百年来中国文学图书汗牛充栋,当今数十位文家倾其心智,披沙拣金,平心切磋,优中选优,以集体的智慧开列出百优书目,受益者最终还是广大的读者。对于许多对中国文学怀有美好情感的读者,百优书目就像是布置了一座中国百年文学的画廊,供他们流连观赏;对于那些在中国文学的密林里寻幽探胜的读者,百优书目就像在为他们披荆斩棘、指路导航,自然也节省了他们宝贵的光阴;至于对那些需要深究文学意义、把握文学规律的文学中人,百优书目则更像是在同他们坦诚地交换意见交流心得,于学术的精进将不无裨益——据我们所知,这份书目已经成为一些文学教授向学生推介作品的重要参考资料。诚然,正如任何文学评选结果都不可能让所有人完全满意一样,百优书目也难免会引来仁者智者之见;我们只能说,入选者堪称优秀,而百种所限,肯定有优秀者未入其列。选择永远有缺憾伴随其后,遗珠之憾在所难免,这是无庸讳言的。

然而,一批有激情、有责任感、值得信赖的文学专家毕竟开列出了“中国文学的百年盛宴”的菜单,这总是激动人心、令人神往的。于是,把菜单变成美味可餐的盛宴,直接奉献给最广大的读者,又顺理成章地成了一批同样有激情、有责任感、值得信赖的文学出版人的宏愿。鉴于许多读者以各种方式表达了置齐百种图书的愿望,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青年出版社、解放军文艺出版社、作家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南海出版公司以及北京图书大厦,决定协同行动,将百年百种优秀中国文学图书重新出版。由于技术上的原因,《射雕英雄传》、《家变》及《北岛诗选》未能列入重版,经几家出版单位协商,遂将终评排名紧随百种之后的《可爱的中国》、《尘埃落定》和《酒徒》补入。这样,百种图书中有小说51种,诗歌23种,散文17种,报告文学2种,戏剧7种。丛书书目按初版时间先后排序,附在每种书中;同时还附有复评委员和终评委员名单,让我们对评委们辛勤的工作保持长久的敬意。

丛书的每一种图书对所使用的版本做了精心选择,选择的原则是在尊重初版本的基础上从优择用,重版时仅对所用版本中明显的编校错讹进行修订;由于有些原版本篇幅较小,此次重版时适当地将作家的一些其他重要作品补录其后,当可满足当今读者的阅读需求。丛书统一装帧,典雅考究,成套配装,蔚为大观。可以肯定,这是一套图书馆必藏、藏书人必备、文学爱好者必读的大型丛书。

20世纪的中国社会,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进程。20世纪的中国文学,从内容到范式也都堪称现代意义上的新的文学。20世纪的中国文学将永远以其划时代的意义和业绩彪炳千秋,烛照后世。那么,出版这样一套代表整个世纪中国文学最高成就的丛书,不仅是作家们的荣耀、读者们的幸事,也是我们文学出版人光荣而神圣的世纪使命。愿我们的工作与20世纪中国文学同在,于中国文学圣殿中占有永恒的一席。

丛书编辑委员会

2000年5月

后记

这两年的日子是在挣扎中度过的。  

一个只能向病余讨生活的人,又从无倚马之才、如椽之笔立志写这部长篇小说《野葫芦引》,实乃自不量力。只该在挣扎中度日。

挣扎主要是在“野葫芦”与现实世界之问。写东西需要全神贯注,最好沉浸在野葫芦中,忘记现实世界。这是大实话,却不容易做到。我可以尽量压缩生活内容,却不能不尽上奉高堂、下抚后代之责,也不能不吃饭。又因文思迟顿,长时期处于创作状态,实吃不消,有时一歇许久。这样,总是从“野葫芦”中给拉出来,常感被分割之痛苦,惶惑不安。总觉得对不起那一段历史,对不起书中人物;又因书中人物忽略了现实人物,疏亲慢友,心不在焉,许多事处理不当,不免歉疚。两年间,很少有怡悦自得的时候。

别的挣扎不必说了,要说的是;我深深感谢关心这部书,热情相助的父执、亲友,若无他们的宝贵指点,这段历史仍是在孩童的眼光中,不可能清晰起来。也深深感谢我所在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的理解和支持,否则,还不知要增加多少挣扎。

小说第一、二章以方壶流萤,汨洒方壶为题在《人民文学》1987年5、6月号连续发表。当时为这部小说拟名为《双城鸿雪记》。因不少朋友不喜此名,现改为《野葫芦引》。这是最初构思此书时想到的题目。事情常常绕个圈又回来。葫芦里不知装的什么药,何况是野葫芦,更何况不过是“引”。

又一年年尽岁除,《野葫芦引》第一卷《南渡记》终于有了个稿子。不过想到才只完成四分之一,这四分之一也许竟是浪费纸张和编者、读者精力的祸端,又不免沉重。

不管怎样,只能继续挣扎上前。

1987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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