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眠(1900-1991),生活了将近一个世纪的光景,林风眠的艺术生涯可以说是20世纪中国艺术发展的缩影。林风眠对中国绘画和西洋美术都有非常深刻和独特的理解,在近代中国美术史上深有影响。他的理论立足于振兴中国艺术;他的主张顺应历史潮流,主张中西艺术取长补短相互沟通,构筑起富有时代性、民族性、个性的艺术,都为艺坛所称道。郑重老师在《画未了》的资料收集过程中,觉得林风眠的一生是在被误解中度过的,所以他写的传记采取客观谨慎的态度,着力于把事情说清楚,注意历史的真实,包括对林风眠持支持或反对的人和事都做真实的记录,而没有评判是非。
郑重著的《画未了》:真正的艺术家犹如美丽的花蝴蝶,初期只是一条蠕动的小毛虫,要飞,他必须先为自己编织一只茧,把自己束缚在里面,又必须在蛹体内来一次大变革,以重新组合体内的结构,完成蜕变。最后也是很重要的,它必须有能力破壳而出,这才能成为在空中飞翔、多姿多彩的花蝴蝶。这只茧便是艺术家早年艰辛学得的技法和所受的影响。
一个艺术家应当有从一切自然存在都找得出美的能力,所以他应当对一切自然存在都有爱慕的热忱。因为他是爱艺术的,艺术又是从这些地方产生的。
自序
开卷
第一章 梅县:最忆故乡又怕还乡
白宫镇老屋留下的寂寞
祖父的凿子和孙子的画笔
母亲:画家心中的一片云
学堂、良师、诗社和诗友
第二章 巴黎:“调和中西”思想的萌发
枫丹白露的熏染:崇尚自然
校长的告诫:不要变成学院派
吸取毕沙罗的经验:各个流派兼收并蓄
艺术之神与爱情之神同时降临
再现阿波罗精神的霍普斯会
《摸索》:早期的艺术宣言
第三章 北京:点燃艺术运动之火
种子成熟了,播种在哪里?
呐喊:且看今日之中国,还有一点比较过得去的地方吗?
林风眠的结论:传统的中国绘画应该告一段落了
齐白石和克罗多的任教:“调和中西”的初次尝试。
古都狮吼:震动北京的艺术大会
《人间》、《人类的痛苦》:血与火的融化
第四章 杭州:建设中国新艺术的摇篮
呜呼!中国的艺术和艺术家
社会的解剖刀:《人道》
到西湖办学去
教师队伍:一个多姿多彩的艺术群体
艺术家:破茧而出的美丽蝴蝶
和潘天寿的争论:合并中国画和西洋画为一系
第五章 杭州:艺术运动之火的再起与熄灭
艺术运动社的诞生
徐悲鸿与徐志摩:一场论战的弦外之音
百幅图画:反映大众与现实
“一八艺社”的诞生与分裂
鲁迅与林风眠
艺术运动的寿终正寝
热烈和冷静:林风眠性格中的多重因素
第六章 从西湖到沅江:流亡大转移
贵溪到沅江的路上
洞庭风波:林主任的两次辞职
新校长到任:学校大裁员
第七章 重庆:从斗士到隐土——“风眠体”的诞生
仓库画师:新风格的诞生
拒绝文人画
黑院墙:重返艺术摇篮
又到西湖:黑衣女和红衣女的出现
第八章 上海:风风雨雨廿七年
再见了,西子湖:辞职离校
挂职美协的专业画家:卖画为生
异性知己:艺术与生活的温婉
戏曲艺术与立体主义。
重新认识中国传统
对政治风向像对光和色那样敏感:躲过“反右”劫难
立体主义手法能画工农兵吗
画记忆中想画的东西
山雨欲来:画笔束之高阁
看守所里写《自传》
以画铺路:申请出国探亲
第九章 香港:中国现代派绘画的结束
初到香港:信札中的林风眠
巴西探亲:叙廿二年的离情别意
席德进造访:又见四十年前老学生
与画外人语:真知灼见有多少
巴黎画展:重寻六十年前旧梦痕
义女到港:一切都在改变中
婉谢侨商资助:建纪念馆并不重要
壮心不已:在画上要再变一变
福寿双修:依风长眠香江
外一章 林风眠的绝笔:我想回家,要回杭州
开卷
林风眠的绘画宗旨是中西融合。
其实中西融合的绘画想法,并不是从林风眠开始,可以追溯到清三代,康、雍、乾三朝,郎世宁等西洋传教士相继来华,以工于绘事被召入宫,以写实逼真的画艺颇受朝廷的青睐。他们运用西洋油画观念、方法,以中国画的工具、材料进行创作,从而开创了“中西合璧”的一代新风。但当时中国画的传统,正当水墨写意的画风占据着主导地位,崇尚笔墨而不求形似,所以“中西合璧”的画派被斥为“笔墨全无,虽工亦匠,不入画品”,仅仅局限于“新闻摄影”式的皇家政事、节庆活动的纪实工作。这虽然不久即告夭折,但却影响着宫廷画家,至今还能看到的皇帝出访、狩猎及巡视的纪实长卷,都是那时的产物。
西洋画家的到来,使中国画家的目光转向西方,要看看西方绘画的究竟,就有了出国学画的举动。开始时着眼于日本绘画,因为日本的浮世绘脱胎于中国绘画传统,又受着西方影响,所以有几位画家东渡日本学画。但收效甚微。民国初年,康有为考察欧洲文化归来后,以其在政治、文化界的影响力,倡导中国画“新纪元”应以“郎世宁为祖”,否则“随应灭绝”。嗣后,他的学生徐悲鸿、刘海粟留学欧洲。与此同时,受蔡元培美育思想影响的林风眠、林文铮等一批人赴欧洲留学,形成了画家第一次出国潮。
在20世纪的中国美术史上,徐悲鸿、林风眠在世纪之初的美术革命运动中,都做出了非凡的贡献,写下了不可磨灭的历史篇章,然而他们的命运,却相去甚远。徐悲鸿青云直上,独霸画坛半个世纪;而林风眠却每况愈下,被时代冷落、甚至被误解了半个世纪。直至20世纪80年代,人们才重新评估他们在绘画史上的价值。但是在几本歌颂徐悲鸿的传记中,林风眠仍然处在被批判的地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走近林风眠和徐悲鸿,了解他们的成功与失败以及其中的是是非非,我感到历史给人们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便滋生了为林风眠立传的欲望。在上海老画家中,我对林风眠又是陌生的。
起始,我是从人们常说的“风眠体”的艺术中去了解林风眠。他的画既不是传统的中国画,也不是传统的油画,他搞现代派,但又不完全是西方的现代派,而是有着东方色彩的现代派。他的艺术为我们营造了一个艺术氛围:在孤寂中有着热烈,在沉静中有着壮美,在失望中有着希望,在向往未来与怀旧中似乎又在思索着什么,是对未来的乐观?这正是生活在峡谷中的人们的极为复杂的情绪。在他同时代的画家中,很少有人能觉察到这种情绪,也很少有人能把握和表现出来。
接着,我就读和他同时代画家的传记,由于他很少和人交往,能得到的资料并不多。后来,我就去林风眠在上海的南昌路53号故居,拜访居住在那里的袁湘雯女士。她是林风眠熟悉而且喜欢的学生潘其鎏的妻子,是位医生,也可以说是林风眠的保健医生。我称她为“袁大姐”。她性格开朗,言语爽快,她接受了我几十个小时的录音采访,不但和我谈了林风眠在上海的那些事,还把林风眠去香港后写给她的几十封信,全部借给我写传记时使用。再一个了解林风眠的就是席素华、冯纪忠及冯叶一家,可是这时席、冯夫妇已经去了美国,冯叶去了香港。但是,我从上海市公安局档案中看到“文革”期间,林风眠以特务之嫌被关进上海第一看守所的审讯笔录及他写的交代《我的自传》,而且进一步了解了席素华在林风眠被关押的四年,她一直以家属身份前往探望,送去衣物、食品及洗涮用品,危难之中见真情,引起我对她的敬佩。-
我多次去了杭州。在国立杭州艺专旧址——罗苑——散步,从罗苑绕孤山再到林风眠的故居,走了几个清晨和黄昏。我曾得到林风眠的学生金尚义、郑朝的相助,他们把收集到的有关林风眠的资料和照片都提供给我。在我写这篇文章时,金尚义已经跨鹤西行多年了。再后来,我就到了林风眠的故乡广东梅州,在他家的老屋周围盘桓终日,走过村前的那座石桥,桥下流水潺潺,那是他童年随母亲洗衣服的地方,他记忆中的那棵大榕树还枝叶茂盛,遮风挡雨,他老宅前的芦花正在怒放,就是林风眠画中的风景。我还访问了林风眠童年好友同时留学欧洲的李金发的儿子,谈到林风眠,他已经没有一点印象了。
除了上海,香港是林风眠生活时间最长的地方。到了香港,我见到了收藏林风眠作品最多的王良福,以及林风眠初到香港时,为林风眠服务的吴棣。本来想采访金碧芬,彼时她以金东方的笔名在香港写流行小说,但她不愿见面。在香港,经过报界前辈卜少夫的介绍,我倒是见到了冯叶。古道热肠的卜少夫特地设宴把冯叶请来,席未终她就走了。我送到饭店门口,站在马路边说了几句话。她说许多人都要为她干爹写传记,都向她要材料,但她没有时间,将来她肯定要把材料整理出来,交给哪位传记作家还不知。说罢,她就消失在香港的暮色中。
我有机会到了法国,并去了巴黎,访问了林风眠当年读书的巴黎美术学院,访问了几个画室和正在学画的学生,感受和体会了一下林风眠当年求学的气氛。我在拉丁区鹅卵石铺就的路上走来走去,看画廊,看旧书店,又不止一次美术学院经过拉丁区,穿过架在塞纳河上的艺术家桥到卢浮宫和巴黎圣母院,我却无法体验到他们当年在巴黎学画时的辉煌,我感到被抛得很远。在巴黎,我访问了赵无极和朱德群,他们当年都是林校长的学生,在国立杭州艺专学画或教画,谈论的仍然是林风眠在中国的事情。P1-3
我退休之后,兴趣集中于人物传记写作,所写的人物都是自己所熟悉的,而且有过较多的交往。我和他们相识是在“文革”期间,那时他们已被打入另册,生存环境维艰,我是由于工作之便而接触了他们。所谓日久见人心,和他们接触的时间长了,他们对我的防范渐消。我走进他们的心中,感受到他们人格的魅力,敬慕之情油然而生。我和他们交谈,不是作为采访者,而是一名仰慕者,所以交谈时就不能穷追不舍地去“挖”材料,只是听他们谈,谈什么我就听什么,谈到哪里算哪里,加上我多方搜集,积聚了许多资料。后来有人说我是在做“抢救”工作,我实在是没有那样的境界。那时我也很迷茫,只是感到中国文化已处于末日黄昏,今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像他们这样的人了,中国再也不会出现像他们这样的人了。那时没有写书的想法,只是想做一本秘籍,传诸朋友间,对他们的人格及艺术作一番品赏。
几度春风,几番秋雨,换了人间。可以写书出书了,我才想到了人物传记的写作。那时我就有了一个理念:在历史长河中,一个人的生命历程并不能说明什么,如果把许多人的生命历程和活动环境及其彼此之间的关系,真实地表述出来,那就是历史,才能体现他们的价值。在这样的理念支持下,我写了一批人物传记,这也正是从事传记写作的人常以此而自慰的。但是,我这种自慰的时间是很短暂的。在传记陆续出版之后,我就发现材料的疏漏及写作中的不足,心中难免产生了遗憾。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关传主的材料发现得越多,我就越感到愧对传主,心中的遗憾也就越大,而补充、修改甚至重写原来作品的愿望也就愈发强烈。所以人物传记的写作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遗憾有时会变成一种心病。
2014年某日,中华书局余佐赞、于欣、胡正娟诸君来寒舍小坐。一杯清茶道古今,也谈写书出书的事,言及我的这种遗憾,他们也未置可否。闲谈时这种言者无意、听者无意之事是常有的。可在数日后,于欣、胡正娟二君又再次光临舍下,谈起如何让我弥补遗憾,重新出版几种人物传记之事。我被他们的善解人意感动得几乎老泪纵横。她们随即带走我过去写的几种人物传记,说是研究后才能决定。数月后,她们告知拟重新出版《林风眠传》、《张伯驹传》和《张珩传》。
我先对《林风眠传》作了较多的补充和修改。这是因为我认识了电影制片人柳和清先生,20世纪50年代,他和林先生有较多的交往;我还认识了席素华女士之子王泽良先生,他少年时代随林先生左右,他们都为我提供了许多资料。有趣的是,杭州风眠民间工作室的徐宗帅先生,自费“寻找林风眠”十多年。凡是林先生生活过的地方他都去,凡是认识林先生的人他都要访问,他为我提供了一些珍贵的照片。林风眠重访巴黎并举办个人画展的情况,我一直不甚了然,广州林风眠艺术美术馆的姚远东方小姐和巴黎的李丹妮相识,得到了林先生去巴黎时与李丹妮往来信件几十封。李丹妮是林先生老朋友李树化的女儿,又是林先生在巴黎举办画展的经办人。以后,我又联系到姚远东方小姐,她为我提供了林先生巴黎之行的照片。更为重要的是林先生的外孙杰拉德从巴西来到上海,我和他见了面,然后他又去了杭州、香港,《东方早报·艺术评论》记者陈若茜沿途跟随采访,陈小姐后来把采访到的资料提供给了我。
对张伯驹、张珩也是这样。我为他们写的传记虽然出版了,但是我并没有放弃对他们的关注,继续在收集他们的资料。如果不把新的资料、新的发现通过对原来的传记予以修订时表现出来,那不是让我心中留下更大的遗憾,承受着更大的不安吗?
我曾经多次拜过张伯驹先生,也请他为我的藏画写过题跋。张先生内敛寡言,我又是带着敬慕的心情去看他,不敢请他谈传闻中的事情。后来读到他儿子张柳溪先生的口述《父亲张伯驹的婚姻》(张恩岭整理),看到他收藏之外生活的一角;后又从中央文史馆资料中张伯驹写的几种《自述》及“文革”期间在东北写的交代材料;近来又从寓真著《张伯驹身世钩沉》一书中,读到张家财产纠纷的几个法律文件。在这次修改时,除了对张先生写的一些材料及张柳溪的“口述”作了较多的引用外,也采用了寓真先生及其他有关著述中的资料,但对张先生生活中的事都未作展开,还是主要集中在收藏方面。在修改时,把张先生的收藏和他的词对应起来,加强了他收藏时心情的分析。张伯驹不只是大收藏家,也是当代大词人,对词的理论研究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功。词是张伯驹生命中的一部分,而且两者融合在一起,要了解张伯驹,就不能不读他的词,特别是每首词前的短序,更值得细读和深入研究。
我没有见过张珩(葱玉)先生,但是他的朋友谢稚柳、启功、谢辰生、曹大铁、唐云、王世襄、谭敬等,都是我熟悉的。我之所以要为张珩写传,那是因为从他们那里听到他的许多故事,只要谈到古书画鉴定,张珩的事总是挂在他们嘴边。但是张珩在1949年以前的资料很少,在开始为他写传记时,我是下了功夫的,待把他的日记、诗稿发掘出来后,对他才渐渐地清晰起来。后又认识了张先生的两个公子和女儿。某年我去美国探亲,得到王伊悠小姐、马成名先生的帮助,了解到张珩收藏的书画流散在国外的情况,诸如藏品的名称,如何流散出去,现在藏于何处,查到的藏品和流散了的藏品相比,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这次传记修改,还介绍了张先生对一些古书画的鉴定,特别是对一些有争议作品的鉴定。在这方面已经引起海内外鉴定界、收藏界的关注和研究。
我这次对三本传记的修改都补充了一些新资料,应该说也尽了一些努力。但还是难免有旧的遗憾未能全消,又增添了某些新的遗憾之感,真是无可奈何,只能期待读者的批评指正了。 光阴岁月不饶人。我在修改三部书稿时,常有力不从心之感,所以有些章节稍显得杂乱。责任编辑于欣、胡正娟二君,删冗去杂,花费了大量的心血;万君超先生对样书稿作了审读校正,作出了奉献。他们的辛劳又恰值酷暑炙人,实在令我惴惴不安。连同本文中所提到的对这次修改有所帮助的海内外诸君,我再次致以最真诚的感谢。
郑重
2015年7月30日百里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