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孚最欣赏的人是成吉思汗。他认为成吉思汗战无不胜的秘诀,在于他建立了一支怯薛(蒙语,护卫的意思)禁卫军。这支一万人的怯薛军,都是顶尖的能征善战之士,平时用于护卫自己。战斗最关键的时刻,就把他们派上去,披坚执锐,总能克敌制胜。自从吴佩孚做了第三师的师长,就想把这支部队练成自己的怯薛。直皖战争之后,吴佩孚做大了,第三师膨胀到3万左右,比别人的三个师人数还多。
扩军是当年军头们的最爱,但吴佩孚不一样,他对于练兵很是上心,不像其他的军头,只求数量。成吉思汗怎么练的兵,其实于史无考,但吴佩孚却认为自己得了真传。当年蒙古有小厮蒙古兵,他也跟着学,自己的部队里有幼年兵。十四五岁就将人家招人部队,边学文化课,边进行军事训练。在他看来,所谓练兵,就是把兵练得能吃苦耐劳,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新兵入伍,先练“拔慢步”,又叫出小操。迈一步,从抬腿到落地分成四个步骤,非常慢,也非常累。练上三天,两腿就会肿,抬都抬不起来。但是这样练出来之后,腿脚的力量和耐力就练出来了。当年直系的部队,尤其是吴佩孚直接控制的部队,训练时间都比别的部队长而且残酷。凡是练出来的,吃苦耐劳是不成问题了。吴佩孚对于练兵,督促得很紧,经常自己到各个部队查看,发现训练不卖力的,当场纠正。甚至自己做示范,当场演示几招。对于军纪风纪,吴佩孚也很在意。无论何时,只要发现部下衣冠不整,马上纠正,处罚其长官。吴佩孚也不爱财,有了钱,一定投在军队上,也能跟士兵同甘苦,吃饭不讲究,军队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北洋军在袁世凯小站练兵时代,是严禁吸鸦片的。只要发现了,不管官多大,当场处决。但是,后来的北洋军暮气日重,抽大烟的人越来越多。好些部队,烟枪和洋枪并举。但是,在吴佩孚这里,绝对不许抽大烟,只有一个例外,就是他发迹之后来投奔他的恩人,曾经推举他去军校的前文案郭绪栋。此人烟瘾颇重,不抽要死的。所以,全军上下,只有这个人可以抽,别的人,哪怕你是师旅长,也不行。
吴佩孚的兵,纪律还可以,但某些积习,也跟别的军队差不多。比如体罚,下级犯规上级责罚,老兵打新兵,新兵伺候老兵。吴佩孚认为,这种积习,对于锻炼新兵,有好处,所以不加禁止。但是,不管老兵新兵,乃至长官,在训练上都得过关。行军打仗,军官也得跟士兵一样,跋山涉水,身体力行。
其实,这一套,当年袁世凯小站练兵的时候都用过,而且挺有效。但是,民国之后,兵越招越多,军人也越发骄横,管不了了。所以,大家都骄奢淫逸起来,训练就成了儿戏。军官连马都不乐意骑,军装也不乐意穿了,平时在家,一身长袍马褂。打仗的时候,弄顶大轿,让轿夫抬着上前线。
当年的中国,交通不便,总共就那么几条铁路,公路几乎是零。打仗必须得靠两条腿,不吃苦耐劳,不能翻山越岭,根本打不了胜仗。那些坐轿子上前线的军人,一旦部队垮下来,轿夫先跑了,自己就只好做俘虏。这样的军队,无论有多少军校学生,甚至有留学生,都不及吴佩孚这种土造的部队能打。所以,当年几个以练兵著称的北洋第二代将领,比如吴佩孚和冯玉祥,都比较土,手下一个留学生都不要。只要能扛着七斤半(步枪)翻山越岭,就是好家伙。他们的部队,文化素质都比较低,炮兵不会使用仪器,间接射击,机枪手机枪出了故障,只会拼命地浇油,简单的故障,都不会排除。但那个时候的战争,烈度不高,只要士兵能扛得住折腾,多半能够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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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野读生活
毋庸讳言,我是一个读书人,虽然有时候朋友圈子里有人会拿我曾经做过兽医这事儿开玩笑,说我是个兽医。说良心话,当年我做兽医乃至猪倌的时候,其实比今天更像读书人,对书的痴迷,比今天不知要高几个数量级。那是个没书读,要读也只能读毛选的年月。我养猪、做兽医的时候,手边只有一套1970年左右重印的《红楼梦》和一套线装石印的《三国演义》,都是我伯父从上海给我弄来的。没书可读时就每天翻,都快背下来了。幸好我所在的兵团连队,居然有一套《鲁迅全集》,没人看,就搁在有名无实的图书室,钥匙在出纳手里。我三磨两磨,借将出来,如获至宝。
说实在的,当年的我,对鲁迅印象一般。课本上选的鲁迅文章,剑拔弩张加尖酸刻薄,看多了,并没有觉得怎么好。但是由于没书可读,不得不把全集都读了——先读小说,然后散文,再则杂文,最后连译文和学术著作也读了。每篇文章,至少看三遍。有些篇章,看过的次数,没法统计了。从此往后,我就变成鲁迅迷。
说起来,我的读书生活,起点恰好在“文革”开始的时候。那一年我9岁,不知怎么搞的,就学会了看没有图的大人的书。字识得不多,连蒙带唬往下顺。父母都忙,加之我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所以没有人干涉我读“课外书”。这其实是一种大不幸,因为恰在这个时候,开始烧书了。凡是铅印的东西,如果是西方的,则是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如果是俄国或者苏联的,则是修正主义,如果是中国古代的,则是封建主义。1949年以后的革命文学作品,也是修正主义。反正除了毛选、马列和鲁迅的书,统统得烧。记得当时手头正在看绥拉菲靡维奇的《铁流》,这本曾经的革命文学经典,也被老师判为修正主义,非烧不可,只好交出去烧了。这么一来,一下子天底下没有书了。对于我这个刚刚学会看书的人来说,简直太难受了。学校基本上也停课了,即使上课,老师也就是读读语录,学生也不乐意听,疯打疯闹。而我这样的狗崽子,下了课也没有人跟我玩,再没有书看,简直就像受刑一样。后来,疯狂烧书的风头过了,我在我家的箱子底下,发现了几本残破的苏联小说。现在名字我都忘记了,只有一本,记得好像是叫《小家伙》,都是竖排繁体字的,看起来很费劲。没有书看,再费劲也得看。硬着头皮读下去,居然也磕磕绊绊地顺下去了。这几本小说看完,就把哥哥姐姐用过的课本翻出来,看完了语文,看历史,看完了历史,看地理,最后,连生物课本,也看完了(数理化实在看不懂)。
1969年九大之后,“文革”最初的疯狂大体过去。我发现,跟我同样爱读书的人,还是有一些的。当年我所在的黑龙江国营农场,中层干部多为军队中专业的小知识分子,家里多少都会有几本书。在烧书狂潮之中,拼了命保存了下来,把封面撕掉,换上保护色,明明是《安娜·卡列尼娜》,但包着的书皮上却写上《鲁迅文选》,或者毛选第四卷,然后大家私下里偷偷互相换着看。有几个“文革”初期疯狂抄人家的造反者,突然之间又被当成“五一六”分子抓了,家里积攒了不少抄来的文学名著,我们几个爱书的小伙伴,就用沙果、香瓜,以及毛的像章一本本换出来。我们当年对书的感觉,就像杰克·伦敦笔下那个饿惨了的水手,见到食物就想疯狂地占有,狼吞虎咽,实在吃不下了就偷偷藏起来。我曾经为了跟人家借一本小说,在人家的门口,死皮赖脸地站上大半天,逼得人家不得不把书借给我。期限非常紧,为了能按期还书我能三个小时吞下一本三百页的小说。如果人家宽限一点时间,第一个冲动,就是把书抄下来。
在那个时候,“文革”前出版的大多数世界文学名著,我其实都看过了。但由于没有封面,不知道作者,有的书破损得厉害,有头无尾,看了也不知道这些书居然都是名著。直到“文革”后,再次接触这些书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都是我看过的。有的书,如果分上中下的话,你第一次拿到的,就不知道是哪一册了,反正拿到哪册,就从哪册看起。记得《三国演义》,我就是从中册开始看的,一上来,庞统就被射死在落凤坡了。那个年月,有作者比较完整的书也看到过。那是1971年“九一三”事件之后,社会上革命的热情已经不再。我被扔进了一个山沟里的五七中学,老师大多是知青,只有一位是老资格的教师。但是没想到他的家里有藏书,有高尔基的三部曲、郭沫若的《沫若文集》,还有一套线装的《汉书》。那些知青,从北京、上海,陆续以学校的名义,搞来了好些“文革”前出版的古籍,从《诗经》《楚辞》一直到唐宋散文、宋代的话本、周一良的《世界通史》、范文澜的《中国通史》,还有像《说岳全传》和《老残游记》这样的小说,但是这些书只有老师才能看。那个时候老师很缺,由于我学习比较好,所以学校经常拿我当老师用。因此我就有了特权,可以看这些书。我就把这些书借出来,放在宿舍和课堂上看,反正老师在上面讲什么,跟我也没关系,那种薄薄的课本,我早就自习就看明白了。当然,老师也从来不管我,由此练就了一副可以在课堂上读课外书的本事,抗噪音能力超强,最后连工地打夯,我都可以照看不误。
“文革”中偷偷看书的人中,其实最流行的,是几本中国作家的作品,比如《林海雪原》《烈火金刚》《平原枪声》《苦菜花》。只是我们几个书痴,很快就不满足了,越走越远。到了手抄本《第二次握手》《少女的心》问世,我们根本就不屑一顾。尽管如此,那时候,时代还是能给我们的认识打上自己的烙印。比如说,我对《铁流》就不大满意——怎么把我们敬仰的苏联红军,写得跟叫花子似的?看雨果的《九三年》,对里面主人公革命不彻底的行为,也表示不解。美国记者夏伊勒的《第三帝国兴亡》,甚至一度令我愤怒,怎么苏联跟纳粹德国还瓜分过波兰?革命领袖斯大林怎么可能跟希特勒勾勾搭搭?一怒之下,我把书丢在一边不看了。过了一会儿,心里痒,手也痒,还是抓起来看,直到读完,心里感觉还是怪怪的。
“文革”中读书,一直都摆脱不了这样的纠结。没有书读的日子,哪怕碰到带字的,就会抓起来看。那时的两报一刊,我期期都不落。上海著名的大批判杂志《学习与批判》,我是自己订阅的。“文革”中间出版的几本有限的革命小说,如《金光大道》第三部《牛田洋》,我买过。郭沫若的《李白与杜甫》、章士钊的《柳文指要》,我也都认真读了。那个时候即使是“林彪事件”之后,受《五七一工程纪要》的震惊,怀疑起了“文革”,但却不敢怀疑革命。有的时候,还觉得《学习与批判》上的文章,写得挺来劲的。
幸运的是,“文革”这十年正好是我从童年长大成人的十年。所读的书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西方富有人道主义情怀的名著,其中托尔斯泰的《复活》和《战争与和平》、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和《悲惨世界》、司汤达的《红与黑》、莫泊桑的《羊脂球》以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给我注入了浓烈的人道主义情怀。让我此后的生活,因此而获益,也因此而受苦。不管怎么说,我至今不悔。
当年看过的小说此后再也没看过,包括我曾经反复阅读过的鲁迅著作。生活的经历,让我变成了一个所谓的学者,需要花大量的精力去翻阅史料。但是,只要能抽出时间来,能抓到的书,还是会拿来读。一天不看一会儿书,浑身难受。有人恭维说,我是学者里面最用功的几个人之一。其实,我哪里是用功,不过是习惯而已。只是,无论怎么用功,当年那种饥渴的感觉,那种读了好书狂喜的兴奋,再也没有了。我的朋友兼师长,北大教授李零说,那是一种读野书的感觉,这种感觉,只能是那时候才会有。
活在笔墨之间
这些年来,差不多每到岁末,就会积攒一堆文字,差不多够一本书了,然后就被出版商拿走。总有人说,你写得太快,快则未免糙,应该慢一点,慢工出细活。也许,这话放在别人身上是合适,但对于我,好像不是这样。我写的东西,多数其实都是读书笔记,读到哪儿了,忽有所感,要把它写出来,于是就出来了。如果放一放,搁一搁,肯定变味,就跟隔夜的饭菜一样,即使不馊,也不新鲜了。所以,非当时写出来不可。有的时候,当时看书,没有感觉,看过之后,人在外面,感觉来了,手头又没有笔,就在手机上先记个提要,赶回家,什么都不做,扑到电脑前,赶紧写。
很多学者都有大目标,要完成若干伟业。我这个人自我感觉不算学者,也没有什么宏图大志,有的时候,觉得某个事儿值得一写,就俯下身去查资料,折腾若干年,把这个事儿弄明白,写出来了事。这期间,也依旧会乱翻书,翻到哪儿,有感觉,就来一篇随笔,一两千字,兴之所至,兴尽辄止。因此,我在写大块东西的时候,依旧会有这种零碎的小东西问世。
你说我写得多,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一直在不停地读书,肯定就会不停地有东西写出来。写得好与不好,糙与不糙,有没有价值,都是我没法说的。换句话说,这些东西,即使搁上三年,其实也好不了太多,更大的可能,是失去了新鲜感,反而更糟了。
大千世界,人是千差万别的。有的人写东西要磨,磨得越久,活儿越是好,而我则不大一样。有些东西,多改几遍是可以好一点,有些则不然,越改越糟。喜欢我文字的人,不以我粗陋,看就是,不喜欢,沾都别沾。记得在微博上,有人说得了友人赠送的我的书,马上就丢到垃圾桶了,挺好,不喜欢就丢。当然,最好卖给收垃圾的,环保。
活到这把年纪了,虽说当年做过几天兽医,但手艺这么多年没碰,也搁下了。这些年讨生活,除了讲课卖嘴,就是卖笔墨了。走到今天,说是煮字疗疾,已经有点过。温饱早就没有问题了,读书和写作,其实只是出于惯性。活着,不能不吃不喝不睡觉,也就不能不读书不写作。吃喝睡觉积攒的那点能量,无论按今天时髦的说法,是不是正能量,都会耗在读和写上。这算本事吗?当然不算。这个世界,最没用的,就是文人,一辈子只能读书写字。写出来的东西,能影响谁,不好说,也许随出随灭,过不了几年,就被人忘了干净。这还是那些有心读你书的人,这个世界,更多的人,其实不读书。要读,也就是读于丹的“论语”,或者《货币战争》。
我不断地写,不是为了迎合哪个(我一直就这样写,风格没有改变),争取销量,也不指望改变谁,或者澄清什么,还事件以真相。我只是在活着而已,这年头,有人活在脂粉之间,有人活在麻将桌边,有人活在股市里,有人活在酒桌上,有人活在老板椅上,我活在笔墨之间。
下面的这些文字,都是我在过去的一年里陆续堆起来的。跟以往不同的是,以往到了该出书的时候,堆起来的文字,都是发表过的。但是,这些年纸媒已经死或者半死了,网媒也没有活起来,即使不死,也没有多少人让我开专栏了。但是,我依旧积习不改,还是这样的写,于是有好些文字,都没有发表过。
对于我这样一个活在笔墨之间的人,留下的文字,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你们看到的,就是我,一个还在挣扎的我。所以,也就这样了,天生一副臭皮囊,上不了高雅场所。
张鸣
2015年12月16日,于北京清林苑
张鸣著的《张鸣重说晚清民国》是一本晚清民国名人的段子集锦:皇帝换成了总统,终身制换成了轮流坐庄,慈禧、光绪、李鸿章、袁世凯、黎元洪、徐世昌、曹锟、段祺瑞、张作霖,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本书讲述了那个时代最荒诞的戏剧:那个时代很荒诞,慈禧常借演戏羞辱光绪,落难时就连自己的仇人都杀不了;梁鼎芬明明是汉人大臣,却硬逼着满族大臣捐钱,只为给光绪陵种树;满人中能干的想有所作为,一个个都栽了,平庸贪贿的,都活得挺好;那个时代什么规则都变了,但最盛行的还是潜规则,说了算的还是丛林法则。
本书用易中天的话来评价就是“有思想,有见地,有学问,无官腔,十分好读。
《张鸣重说晚清民国》,张鸣的又一本历史随笔集,主要收录了其72篇文章。就内容来说,主要分:写晚清民国有趣的那些人或事、对历史文化习俗的评说以及趣评,再加上几篇写张鸣的个人经历或者他身边人的事迹。晚清民国这段历史也是读者比较想要了解的;好看,嬉笑怒骂成文章,且兴文没有学者的那种学究气,人人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