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关村猎奇门酒吧,1990年代的某年夏天的某一天,天气太热,我和一些朋友喝啤酒。他们问我在干什么?我开玩笑说,最近,我在裸体写作啊。是的,这个夏天我在屋子里,是裸体写作的。天气热是很重要的原因,期待灵感是另一个原因。也就是说,每当我打算写作的时候,我都会脱光了坐在那里,一件衣服也没有,而我马上挥汗如雨,文思汹涌,下笔如有神。但这不是我的怪癖,不过是天气热罢了。很多作家写作时有怪癖,比如,我听说席勒一边闻臭苹果一边写作,海明威是站着写,还有些作家因为颈椎的原因是躺着写。
我写作有时候需要喝酒,主要是喝葡萄酒,因为喝白酒容易醉,醉了就什么都不能写了。喝酒不加冰,喝威士忌时一定要加冰,有时候我写作三四个小时后,一瓶葡萄酒就喝完了。
夏天里裸体写作很好,如果说天气热得让你受不了。赤条条坐在那里,有一种来去无牵挂的感觉。而且,我觉得写作似乎越来越困难了,现在的文句不如过去有才气,现在的词不如过去有灵气,现在一下笔就不如过去有激情。因而,用裸体面对写作,有一种严阵以待或者嬉笑怒骂的心情。当然,也可以从另外一个方面想,裸体可以让我更舒展、更自由,想象更丰富,更没有羁绊。我们面对的是电脑、报纸、电视、电话、杂志、网络中的信息洪流,我担心想象力会在信息社会中渐渐萎缩,因而,裸体写作,是唤醒我的想象力的一种方法?
看过几篇评论文章,论及一些女作家的文字,说她们的写作是“身体写作”。当然,她们有人也喜欢裸体写作,写的也是她们的身体意识。裸体写作更容易唤起一个人的身体意识。实际上,从来没有一个女作家说自己是裸体写作的,我想“身体写作”是指写的是自己身体所感应的一切。总之,身体是美的,裸体坐在那里,人是自恋的,人们很喜欢自己的身体。我也一样。她们也一样。
爱自己的身体是一件很自信的事。一个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了,他一定对生命没有了兴趣。当然,大多数人对自己的身体是遮蔽的,他们躲在衣服里,洗澡时脱光了,躲在小小的洗澡间里,即使很亲密的人也只会在床上看到一侧或一部分。男人们并不喜欢被女人观察身体,他们是恐惧的,在那种时刻。但男人都爱观看女人们的身体。在这一点上,女权主义者是极力反对的。
裸体写作的另一层意思是我写作的时候才裸体,不写作的时候都是穿着衣服的。即使是睡觉,还会有一个裤衩兜住美好而茁壮的私处。全裸的时刻是不多的,比如,换衣服、洗澡,我们只有很少的时间去观看自己的身体。对于我,裸体写作可能有利于自我观察,因为毕竟不是每时每刻我都文思汹涌,有思维出现空白的时刻,我会看我自己的身体。由于快三十岁了,似乎不如过去强壮与棱角分明,脂肪向全身的发展是漫溢于皮肤之下的。好在我仍旧结实,所以,我是喜欢我的身体的。它也有很多印记,比如,中学时代练习武术,几年时间里让身体留下了一些疤痕。手上、腿上、头上、肚皮上,都是刀枪戳砍的,我的右腿肚上还有一个大疤,那是烫伤的。岁月留痕不光会让脸比心老,也会让身体上有些印痕。
你问我裸体写作会着凉伤风感冒吗?我想不会的。天气太热了。一个经常锻炼身体的人一般很少得病。我的病也不多。况且,我大部分时间也是穿着衣服的,魏晋时期的一个诗人以天地为屋,他裸体狂奔,惊世骇俗。我把房间当衣服,穿着整个房间呢。我不喜欢空调,因此,夏天热,冬天又有暖气,这北京的气候是很适合裸体写作的。
它的效果是显著的,这个夏天,我写得比过去好多了。
1993年,我刚来北京不久,开始写作长篇小说《夜晚的诺言》,那时候我的习惯是穿上一双雨靴。只要一开始写,就穿上一双又长又大的雨靴,这使我灵感泉涌,写得很愉快。写完那部小说之后,我就不再穿那双雨靴了。那是特地为写一部作品才那样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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