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艳作家的史家眼光
姚灵犀是20世纪30年代搜集和撰述香艳文字的大家。其人今天已鲜为人知,其生平学问更少有记载传播,但其编辑撰述的一些有关香艳的著作,却是风俗史、妇女生活史、社会学、性学等方面研究绕不过去的重要参考资料。
姚灵犀江苏丹徒人,20世纪30年代在天津主办消闲刊物《南金》。天津是当时北方旧思想旧势力重镇,消闲娱乐出版业发达,各种小报小刊如雨后春笋,亦有颇为可观的消闲娱乐文章撰述队伍。姚灵犀在娱乐小报《天风报》“黑旋风”副刊主编一专栏,名唤“采菲录”,取意于《诗经·谷风》“采葑采菲,无以下体”之句;此一栏目,专事刊载有关妇女缠足各方面资料。姚灵犀后来将这些文字汇编成帙,依旧用专栏名作书名,副题则为“中国妇女缠足史料”。书分六集,初编、续编由天津时代公司1936年1月、2月刊行,三编、四集由天津书局于1936年12月及1938年2月刊行,1941年又有新编和精华录行世。
《采菲录》的陆续刊行,招致无数非议,被斥责为大逆不道,甚至有人以编印诲淫书籍为由,将其告上法院,致其下狱,而另一方面,这部书却大受读者欢迎。香港影印的《瓶外卮言》书首即有一则《灵犀启事》,是关于《采菲录新编》难以从速印行原因的说明,从中颇能看出当时社会对此书的热望。在1974年日本名古屋大学采华书林印行的《思无邪小记》书末,亦印有启事数则,第一则即关于此书:‘《采菲录》一书,前后已成四集,久经售罄,而购者纷至。”可见,一部分卫道士的指责杀伐,并不能掩盖覆没《采菲录》的真正价值——尽管难以否认,需求者当中有不少为嗜痂者。
其实,姚灵犀在《续编自序》中,已将搜集编印《采菲录》的缘由说得明白:“夫缠足之恶俗,不独为妇女一身之害也,其影响于民族健康也亦至巨。然其历史悠远,久经劝禁而未绝者,必有强固之理存乎其问。吾人欲屏斥一事一物,必须穷源竞委以识其真象,而后始能判其是非。……故欲革除缠足之风,先宜知其史实,予之搜集资料勒为专书,即此意也。”这一段文字,说明事理通达透彻,而立论角度亦颇高,很可见出姚灵犀独具只眼的史家眼光。同时,这段文字还可视为姚灵犀一系列香艳文字撰述的出发点。事实也充分证明了姚灵犀超慧的史家眼光,其所撰著的《瓶外卮言》是《金瓶梅》研究的第一部专门著作,后世《金瓶梅》研究者谁都避不开此书;《思无邪小记》更是广搜博采,上起经史,下逮说部,汇集香艳文字资料之丰,似乎还没有一种书能出其右,是研究性学和妇女生活史不可多得的资源宝库。
但是,能具有姚灵犀这般史家眼光的毕竟少数,更多的人还是从道德角度对《采菲录》进行批判。藏书家姜德明先生少居津门,却很不屑于这位“半老乡”前辈。在书话集《书摊梦寻》中,有一篇《(柱宇谈话集)》,开头说:“旧时的天津书局虽然也卖过进步书刊,……敌伪时期却以出版刘云若、陈慎言的言情小说为主,等而下之的是姚灵犀的《瓶外卮言》及《采菲录》等表现性变态的低俗读物……”姜先生以收藏现代文学书刊资料宏富著称,为文亦从自己所藏资料出发,论人每多持平之言,但这段斥姚著为性变态低俗读物的议论却明显有失偏颇。1998年上海书店出版社重印了《采菲录》,但进行了大规模“消毒”处理,除却编辑者新补充进去的“附编”,实际上一百页还不到,与原刊皇皇六集相比,十不及一。可见,要消除固有的偏见和囿见,难度有多大。由此,我们更需佩服姚灵犀的勇气和眼光!
(《采菲录》,姚灵犀编,上海书唐出版社1998年3月出版)
P1-3
前已有序,要说的大体都已说了,似不必再有一篇跋。只是日前翻书,看到几条材料,觉得还可以引在这里,也便不避繁赘,再来多写几句。
在序言里我说读书只是读书,毋需太过在意。如此说似乎有些散漫,一时自己也有点儿疑惑。不意偶在何兆武教授的口述回忆录《上学记》中,看到一段文字:“读书不一定非要有个目的,而且最好是没有任何目的,读书本身就是目的。读书本身带来内心的满足,好比一次精神上的漫游,在别人看来,游山玩水跑了一天,什么价值都没有,但对我来说,过程本身就是最大的价值,那是不能用功利标准来衡量的。”何教授此一番说辞,同我原先表达的正是一个意思。人家名教授既持如此态度,我也就放了心。细想问题的关键还在于读书的功用上。读书大抵可以分为“有用之用”和“无用之用”。我们平常一般更愿意强调读书的“有用之用”,而“无用之用”基本不放在眼里,甚或将其视为邪道,打入另册。其实两者实难以一条红线楚河汉界般划分得黑白分明。读书带来“内心的满足”,说的自然是“无用之用”;然而如果我们不否认心灵的愉悦体验亦属自然正当的需求的话,那读书带来“内心的满足”,这何尝又不是“有用之用”?换言之,“无用之用”正是“有用之用”另一种形式的表现,唯其通常潜隐,不易为我们直观体察,所以总是忽视了。或极言之,所有关于“有用之用”的追求,其目的仍是为了“内心的满足”这一“无用之用”。
已故香港中文大学教授黄继持先生将书序书评及读书札记之属称为“寄生文字”,认为其谈不上有独立生命,并自谦地将自己此类文字的结集命名为《寄生草》。黄继持教授的读书随笔,殊姿异彩,俱见慧识,实堪我辈仰望。我也非常喜欢黄先生此一“寄生文字”的说法,如今自己的这些“寄生草”有机会收编成束,添片叶于书林,首先当然得感谢那些我曾阅读的著作的作者,若非他们铺展出一片片紫绿红黄的文字林野,哪有我这些寄生野草的抽茁之所。
此集承南京大学教授徐雁先生拨冗作序,尤不嫌粗芜,将之推荐出版,殷勤盛意,至可感谢。
2015年6月7日
叙
◎徐雁
乙未早春,振华君自义乌投寄雁斋一束读书随笔文字,附笺请叙。叙也者,或作“序”,或称“引”,自“五四”白话文大行其世而后,则谓“序言”、“引言”、“前言”云云,乃是一种说明编著原旨、体例结构、作者背景的文体,间或亦可议论作家、臧否作品也。
顷览吴君所读书,博涉古今而多以趣味为其前导。所读冯雪峰传记、曹聚仁蒋畈回忆录、卞之琳小说、南星散文、韦明铧扬州文化随笔集、谢泳近现代社会史随笔集、沈昌文当代出版史回忆录,乃至于“非正式出版”之如宫南《且行且思》《右派岁月漫忆》等自印本,无不深入书本内容而贵在读书得间。
盖吴君读书关注细微之节,善思考,擅议论,故其褒贬颇多识见云。如读内山完造《活中国的姿态》,认为其书仍不失为考察“中国国民性”的佳作,是“中国人时时可以自照的千秋镜”;读陈智德书评集,认为作者极具社会责任感和文化担当意识,并欣赏其文中有关“旧文艺书刊”之记忆闲笔;读姜德明《书边草》,则既赞扬其长于新文学作家作品史料的搜集发掘,又惋惜其文中议论之“干枯乏味”,“每每教人觉得无趣”,皆能言出由衷,实话实说,令读者掩卷有思而回味深长。
义乌为古越之地,世为耕读之乡。吴君注册中国阅读学研究会为会员,惜缘悭一面,然读其文稿而想见其为人,盖博览群书及于乡邦文献而孜孜不倦于文者也,故引以为同道而乐为之序云。乙未立夏前四日于江淮雁斋,时好雨润物,正绿肥红瘦之暮春时节也。
(作者系南京大学教授,江苏省政协常委,中国阅读学研究会会长)
吴振华的《水枝书话》分三辑:分别是“坐桥说书”“九月书影”“书林撷叶”,系作者读书随笔集。作者闲读杂览,以趣为求,书林红翠青紫,随意撷来,文笔筒约淡远,颇耐一观。
《水枝书话》收录作者吴振华读书随笔四十余篇,分为三辑。第一辑“坐桥说书”,基本为2008年作者在《金华晚报》开设的同名专栏中的文字。第二辑“书边微语”和第三辑“书林撷叶”中的篇什,写于2011年至今这数年间,未曾发表。所涉著作文体为散文随笔、回忆录、传记、新诗等近于文学的收录于“书边微语”,将其他涉及民俗、地方文化、旧诗词杂著等内容的收录于“书林撷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