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一个以色列厂牌的唱片,正在听的是一个噪音金属乐队,贝斯和鼓。
哦,很久没有听人这么卖力地喊过了。
恰巧正在读Hitlike的《煸耳谭其三》,说的是无声。
出汗的时候和不出汗的时候,听觉是不一样的。据说李泰祥参加凯奇的学习班,也做练习,先运动身体,出了汗再听。
我现在吃完了饭,一大碗沙拉,肚子圆鼓鼓的,心平气和,一点汗都没有。正在沿一个曲线下坠,很快就要昏昏欲睡了。这样的时候,会听到一些特别的声音。比如我打了六小时僵尸,脑子完全坏掉,离开电脑,站着,假装入定,除了洗手间的水滴、鱼缸里的鱼,窗外,还听见血液流动,头皮发麻又放松,长期亚健康的颈椎。
汗都出完了,上午蒸桑拿,耳朵里也是水。我走路,水忽悠忽悠动着,就是不出来。突然间耳朵一热,流出来了。又听见这个干燥的北京。干燥到什么程度呢?听见的全是平时听见的。
Hong Chulki有张小唱片标题叫任No Sience。你看他胖 得,头发像烤焦了,弯了,向四面八方伸出去。
李祥霆是吵的。你看他,兢兢业业扮演着古琴先生,有汗不能出的样子。
寂静这件事,我不配说,这叫保持沉默。
3月25日,汗(6)
桑拿室里,进来一个胖子。哗啦哗啦,他浇了一两瓢水。
蒸汽从头顶往下,像一把刷子刷红了我的皮。哗啦哗啦哗啦,他又浇了三瓢水。哗啦,他把剩下的水都浇了进去,然后出去盛水。开门的时候凉快了一小下。然后他回来,哗啦哗啦哗啦哗啦,浇了很多水。他看看我,我在喘气,擦眼睛。他继续浇水。我猜他是迷上了水碰到石头的那一声:噗滋……
多么短暂。在余韵中,你不得不怀念水刚刚碰到石头的、宽阔低沉的爆破声。
我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后背刚刚停止出汗,现在是凉的。
从桑拿室出来的时候,我是摇晃着的。
多么慢,我像古人一样慢悠悠地走回来,路上对一个保安说你好,他惊讶了。
耳朵里的水,放大了脚步的振动。这是一个怎样的动物,沉重的步伐,慢悠悠的,轰隆隆的,他要去哪里呀?
耳朵里的水,像一群强盗,打劫了黑云和滚雷,找个地方先藏起来。
好,现在我不晕了,胳膊开始感到累,手指头发干了。肚子饿了。
我在想,汗在变成汗之前,是怎么回事?这些水,刚才还是分子,噌!就从细胞之间蹿了出来,直奔我的皮,穿过我的皮,成功了!他们变成了汗。
我的汗算不算我?算一部分还是算人民代表?给你我的头发,算是信物。夏天就要到了,我会给你我的汗,请笑纳。
4月4日,汗(7)
豆腐干,红酒,听着Zai Kunning的乐队Amino Acid Orchestra,我要从里面找两首出来做下一期敌台节目。
红酒是婕妮路的打折货,49块钱。豆腐干就不知道了。总之手心微汗。
“汗”写到了7,不能再写了。这几天一直在脑子里转,所谓腹稿就是这么回事。你老是想给明天预备点什么。可明天什么都没有给你预备。
我大概想过这些:1.什么是最美的汗?那应该是做爱的时候,脸潮红,汗微发。2.感冒的时候大汗不止,我想,现在就睡在热水里,我睡在自己里面,我跑出去让自己睡在自 己里面,我和我正在分离,一部分的我正在死去……3.有一 个人,他的臭袜子扔了一床底,而他每天穿西装打领带出去 混,他是学生会干事来着……
这些者用不上了。变成了废话,大脑的废弃物,信息垃圾。
zai说:we like it that we are alone。一个生活在新加坡的 即兴乐手还能说什么?他干瘦,吃很少一点,医生不让喝酒 了。他弹吉他很荒凉,很吵,很感动。不见出汗,瘦到无汗可 出。想必是手心微汗。不可能不出汗。他像劈柴一样弹琴。
下一首结束之前我结束这篇博客。
我从没有像劈柴一样写字,演奏。
但这算不上一个遗憾。
我想念上次演出的声音。它们像汗一样已经蒸发干净,现在新的水分在身体里互相召唤着。我不知道,它们知道,相互聚合的方法。
关于汗:这些水分,曾经属于别人,迟早也属于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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