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红是个能人,也就是说他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人,要不当不了好孩。跟宝红在一起从来不会感到寂寞孤独,他从来不会无聊。我们都是在洋河上光着屁股长大的一拨少年,他一直不安分守己于固定的生活,因为他讨厌我们父辈的古板,讨厌我们父辈一家子八兄弟,没一个男人敢跳进洋河的青年水库游泳。宝红对生活始终有一种叛逆感。他总是手里有很多花不完的钱,生活过得潇洒不说,还逍遥自在经常讨得女人的欢心。宝红不但聪明,甚至聪明过头,他的身高从来没量过,他一直没有机会量,他没有完整地读过书,也没生过病,也从来没有体检过。但是个头看上去在洋河上应该超不过任何人,那时候洋河上的人还没有发明“侏儒”这个词语,后来有人把”侏儒”从大城市青岛带回胶州县城,又从胶州县城带回洋河,宝红应该算是洋河上地道的侏儒了。我母亲说她刚嫁到我父亲家的时候宝红已经六岁了。我三奶奶无法抱着宝红出街串门子,只好托在手掌心,像托着一块宝石。
三奶奶对着母亲唠叨,侄媳妇恁说说这孩子都六岁啦,走不会走,站不会站,恁看看愁不愁人啊。母亲对我三奶奶说宝红是娘胎里自带来的福,甭管他,顺天老爷的恩德自然地生长,说不定孩子将来还是个能人。眼看着我母亲在短短几年内生了我们兄弟仁,个顶个雅致好看的容貌一一乌黑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一一缘于家族的绝大部分相像之处,还主要缘于我姥姥娘家门上是红石崖出海打鱼到俄罗斯的缘故,我母亲一直说她姥爷是俄罗斯种,长着一个鹰钩大鼻子,褐色的眼珠,五大三粗的个子。但是在宝红身上却显得没那么讨人喜欢,他矬短的腿,细小的身子有些乏力和拖累人。
宝红十岁才读小学一年级,同学们都叫他矬子。三奶奶说,小杂种再胡咧咧,我一个个把你们狗嘴都缝上当哑巴。宝红虽然人小,模样倒是俊秀可爱。坐在班级里第一排座位上,露着头,像只爬山下来偷西瓜的小猴子。老师也总是让宝红读课文,一只小猴子下山来了,它来到西瓜地里偷了一只大西瓜。同学们都哈哈大笑起来,老师骂这些野孩子不是人养的,再笑都把狗牙打掉。老师说同学们应该给宝红鼓掌,班里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老师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要有爱心,五讲四美三热爱。同学们不要把宝红孤立。大家不要做罪人。虽然老师这样循循善诱,但是放学路上,宝红还是会受到某些熊孩子的冷嘲热讽。时间久了,宝红内心的火气激怒了,他举起拳头一拳就捶到对方肚子上去,把攻击他的人打得上吐下泻。三奶奶为了保护孙子宝红不再受到小杂种们的刻薄挖苦,做出了让宝红辍学的决定。宝红又退回了和我一拨孩子的世界里,他脱掉了侏儒的帽子成了孩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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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红成为洋河上的好孩后,所有人都躲着宝红的时候,只有我爷爷另眼对待宝红胜过对待我们。现今的社会成不成才不论学历的高低,赚不赚钱不是个高个矮的问题。宝红遗传了三爷爷的机灵才智,我们都羡慕不已。宝红身上的能量放射足够让我们觉得他能像他的爷爷一样成气候。
改革开放初期,我爷爷在门楼底下开了一间小卖部。不大的屋于,只能容一个人坐下。我爷爷在大队里做了一辈子的会计,回家后闲不住,就考虑弄个小卖部打发时间,我爷爷隔三岔五骑着他的德国造自行车去一趟胶州城进货。路过洋河桥的时候是一个堤坝,夏天的洋河水大得惊人,雨水再大点的话,都有把洋河桥冲垮的危险。洋河人用竹木为框架,再用树枝、石子、秫秸和黄泥土填实,做成一个巨大的埽修成堤坝来做护堤。宝红每次都能眼勤手快地跑到洋河桥保护我爷爷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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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博瀚的文字中,能找到一种情结,或者是岁月流逝中的乡愁或者是需要在时光中慢慢澄清的人生况味。这些东西,正是文字的命脉,是灵魂的搏动,是诗性的存在。在博瀚的一些乡村題材的作品中,也有这种独特的气味,这是值得赞许的。
——莫言 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姜博瀚在我主编的《芳草》发过几部中篇包括短篇小说。有才气,也有才华,文气人品都很纯正。
——刘醒龙 2011年茅盾文学奖获得者
姜博瀚笔下流淌的是缠绵的乡情,是关于乡情的自白;关于乡情文学“道情”。似乎他也要以洋河为背景,用文字“画”出洋河一带农村人与事的风景画来。我认为他已达到了目的,初步建构了一种洋河农村的人物谱系。
——梁晓声 作家,教授。获全国优秀中、短篇小说奖
姜博瀚是胶州人,胶州与高密原先都属昌潍地区,两县人民都把胶河当作母亲河。我先是收到博瀚给我写的一封信,虽然并不长,但很质朴,后来是王爱红把这位小老乡带到了我面前。于是,我知道姜博瀚系书香门第,他的爷爷也善文,父亲20世纪70年代毕业于我们昌潍师专物理教育系,能拉会唱,是学校教师队伍中的文艺骨干。博瀚兄弟三人受父亲影响很大,从小爱好读书、写作,而博瀚的经历最为丰富。他在铁路局当过工人,还走南闯北地架过几座大桥呢,后考入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这种经历为他的创作积累了不少素材,也为他的创作提供了很大的动力。他在生活和创作之间,坚持着他的理想。
看博瀚的文字,让人放松,字里行间洋溢着浓重的乡土气息,不矫揉不造作,质朴却有生机,无论是对人物的刻画、对景色的描写,还是对场景的铺排,感觉没有刻意渲染,甚至连比喻也很少用,就是那种简简单单的白描,但很自然。所谓计白当黑,倒是给人留下了更广阔的想象空间。与此相类似的是结构的安排,不知道博瀚是不是受沈从文的影响,他的作品,诸如《另一只红凉鞋也摔进了洋河里》《少女小琴》《顺着迷人的香气长大》似有些《边城》的风格,故事处理得很淡,多是情感线索牵引,有时似乎故意地多一些节外之枝,看似漫不经心,又似偏离主题,可当你回头去品味,总有一些余外的味道。你能从他的文字中,找到一种情结,或者是岁月流逝中的乡愁,或者是需要在时光中慢慢澄清的人生况味。这些东西,正是文字的命脉,是灵魂的搏动,是诗性的存在。我比较喜欢《桥梁队的男人们》。小说写的是一群修路工人与黄土高原上一个女孩的情感纠结,篇幅不长,但容量不小。语言活泼,甚至有些粗粝,但他始终用一种幽默快乐甚至有些放恣的语调写着一个让人痛苦揪心的爱情故事。人物着墨不多却鲜明,很多细节看似无心却十分到位。这是博瀚所熟悉的工人生活,有一种熟悉的气味在里面。
另外,在博瀚的一些乡村题材的作品《洋河理发店》《毒药》和《红麻地》中,也有这种独特的气味,这是值得赞许的。
成长的诱惑,
在灰暗的天空下疯长:
少年的心事,
在阴冷的雨夜里吟唱;
当时光埋葬了所有的哀伤,
留在心底的,
只有那与我渐行渐速的故乡……
我跑遍了整个山崖都没有觅到它的足迹。有人看见断尾狗疯狂地跑到旗山后又跑回了洋河,我问了很多人,也不知道断尾狗的最终下落。宝红手中的黑曜石能在洋河水面上打出十个水漂,溅起波光粼粼的水花,刺晕了眼。他用嘴贴在我大腿根上吸出了钻入体内另一截血淋淋的蚂蟥。
《顺着迷人的香气长大》由姜博瀚著。
“我最早的一个童年记忆,是我小时候和哥哥去姥姥家遇见霞及霞和她娘的故事。经这么多年的沉淀积累,我不得不说,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足以引起我们创作者童年回忆的书写。”由清华大学出版的小说《顺着迷人的香气长大》,是电影导演姜博瀚书写的一部别致、好看且耐看的长篇小说,被称为“中国的约翰·斯坦贝克式乡土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