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晚年选嫡,举棋不定,年羹尧的一票,起到一言兴邦、一言丧邦的关键之时,雍正也对这位军门,殷勤致意,示好巴结,联络拉拢,不遗余力的。而汪景祺,对于这位功高震主的军事统帅,所能起到的左右作用,是非同小可的。这才使雍正始终戒之惧之,而留下刻骨铭心的影响,必狠狠报复而后快的。
这本《西征随笔》,让雍正逮了个正着。应该说,汪景祺不傻,他不是有小聪明而是有大聪明,不是有小野心而是有大野心,书中有《功臣不可为》一文,就是为年大总督写的,其意所指,年是会心的。不但会心,很可能首鼠两端过,雍正不会没有知觉。但文人从政,很难成气候,虽然他们喜欢染指权力,但十个文人至少有九个,在政治上属于无韬略无谋划的低能之辈。尤其稍稍得了点意的文人,无一不是狗肚子装不了几两香油,那张管不住的嘴巴,先就给自己挖好了墓穴。
雍正的情治系统,其效率之高,野史演义,多有记载,早把年大将军与另一可能接班对象允禟,在西宁的来往,密报上来。雍正三年四月,这位陛下最初发难,谕责年羹尧僭越之罪时,无心之言,泄露天机:“朕曾将御前侍卫拣发年羹尧处,以备军前效力,并非供伊之随从也。然伊竟将侍卫不用于公务,俱留左右使令。”这些侍卫,其实就是雍正安排在年羹尧身边的“克格勃”,而汪师爷的一言一行,岂能逃脱这班皇家特工的眼睛。于是,这一年的十二月十一日,赐年羹尧自裁。一周后,雍正就将这位年府首席文人,枭首示众,那身躯和脑袋分别挂在菜市口的通衢大道上,任其鸦啄蝇聚,风吹雨淋。而且株连家小,“其妻发黑龙江给穷披甲人为奴,其期服之亲兄弟,亲侄俱革职,发宁古塔,其五服以内之族亲现任、候选及候补者俱革职,令其原籍地方官管束,不得出境。”
这个雍正,近年来被奉为盛世之主,小说写过,电视演过,但是,从他对汪景祺这样一个文人的刻薄歹毒,以致那尸骸骷髅,在菜市口一挂十年,这位陛下的小人嘴脸,还不昭然若揭了吗?
三
公元1735年八月二十三日,雍正去世,乾隆(1711一1799)继位,这年他二十五岁,正值年富力强之际。不过,他的老子临终嘱托里特别交代:“大学士张廷玉器量纯全,抒诚供职……鄂尔泰志秉忠贞,才优经济……此二人者,朕可保其始终不渝,将来二臣著配享太庙,以昭恩礼。”这让刚坐上龙椅的弘历,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朝天子一朝臣,任何一位新皇帝,对前朝老臣都不会太欢迎的。
鄂尔泰(1677—1745),为满洲镶蓝旗人,任过广西巡抚,云贵总督,雍正朝授保和殿大学士。雍正十年,为首席军机大臣,备受器重。雍正还为皇子时,曾拉拢他作为私党,被断然拒绝,没料想雍正反而对他肃然起敬,为帝后立授重任。鄂尔泰力主西南诸省的少数民族地区,施行废土司、设府县、置流官、驻军队的“改土归流”政策,此举对于巩固边疆,起到很大作用。
张廷玉(1672—1755),汉人,因授课皇子,得雍正赏识,擢礼部尚书,后兼翰林院掌院学士并调户部任职。雍正对他十分信任,先后授文渊阁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保和殿大学士,以表其辅佐之功。雍正八年,设立军机处,交张廷玉全权规划,厘定制度,订立章程。由于其擘画周详,设计完密,深得帝心,倚为股肱。据说,有一次张廷玉告病假,雍正坐卧不安。近侍趋问安详,他说:“朕连日臂痛,汝等知之否?”众人惊讶不止,他说:“大学士张廷玉患病,非朕臂痛而何?”
鄂尔泰比乾隆长34岁,张廷玉比乾隆长38岁,对这两位等于父辈的前朝老臣,第一,能不能驾驭得住?第二,他们会不会买自己的账?让年轻皇帝有点郁闷。乾隆是个强人,强人的特点是他替别人做主,而绝不接受别人替他做主。现在,父皇强加给他两位老臣,而且几乎找不出来什么破绽和瑕疵,可以退货。更何况,他的老子不但考虑到两位生前的安排,连死后哀荣也想周全了。遗嘱里说得清清楚楚,还要配享太庙,给予帝国的最高荣誉。弄得这位刚上台的皇帝,一是毫无作为;二是无法作为;三是不敢作为,只有接受既成事实,能不教他恼火窝心吗?
虽然,历史的经验告诉他,他的祖父康熙登上大位后,处心积虑,搞掉了碍手碍脚的前朝老臣鳌拜;他的父亲雍正登基以后,马上就出重拳,将前朝老臣年羹尧,打入十八层地狱。现在,轮到他主政,却拿这两位被强行安排的左膀右臂无可奈何。再说,皇帝要除掉大臣,并不需要理由,一般都是利用其出错,革职查办;或者,诬其叛逆造反,彻底铲除。但是,姜还是老的辣,雍正显然不愿意(P1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