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八月初八,宜嫁娶,宜定盟,宜纳彩,忌上梁,忌破土,忌移徙。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断肠谷张灯结彩,准备迎接这个月第三个,也是今年第二十九个入赘的新姑爷。
花不离同时作为全天下嫁了最多次的新娘子和死了最多丈夫的黑寡妇,麻木地坐在洞房里,面无表情地等着她的第二十九任夫君。
“新姑爷到了!”
很好,花不离深吸一口气,她已经准备好接下来的事情了——是一张面无人色的脸和一个颤抖如筛糠的身子。
紧接着新郎官就会痛哭流涕地求她放过,痛陈颠沛流离的童年和惨绝人寰的过去,博取她的同情。稍微有骨气一点的就会像一具尸体似的躺在床上,状若英勇就义。若是再绝望一点的,可能一进来就撞墙自尽了。
唉,每次都面对这样歇斯底里的新郎官,花不离也是蛮无奈的。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花不离拢了拢自己的手套,心境平和,情绪稳定。
反正无论多可怕的场面半年经历二十多次也就习惯了。
“这点小钱,请几位嬷嬷喝酒。”
一个温柔清润的男人声音在门口响起,那声音就像是阳光下正在融化的雪水,听到这声音就仿佛有人拿了根羽毛在你耳朵根子上轻轻地挠。
有的男人,光是听这声音都能让人堕落。
嬷嬷们收起钱,说了几句早生贵子的客套话,喜气洋洋地就走了。
花不离稍微打起些精神来,这位新夫君倒是难得地没有被吓破了胆,还能礼数周全,举止得体。
唉,这么好的人,娶谁不好呀?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才沦落到这个地步来娶她,想想花不离就对他充满了同情,也真是可惜了他……
门又被关上了。
这一次的新郎官似乎功夫还不错,花不离都没有听到他走路的声音,他便已经轻轻地在花不离身边坐了下来。
“娘子,为夫让你久等了。”那个温柔清润的声音又在花不离的身侧响起,“方才在外面多喝了几杯,所以耽搁了点时辰,还望娘子不要怪罪为夫。”
“这有什么好怪罪的啊!”花不离隔着盖头笑起来,满不在乎地说,“这一回是我等得最短的一次,之前的新郎官不到最后时刻是绝对不肯进洞房的,都是又哭又闹、哭天抢地、鬼哭狼嚎,最后被我的守卫押进来的!”
“哦?这样啊……”新夫君的声音里含着一丝笑意,“那当真是太奇怪了,娶如花美眷难道不是一件人生乐事吗?”
嘿嘿,这新夫君嘴巴真甜。花不离低着头红着脸道:“我其实长得也没有那么好看啦……”
“好不好看让为夫看一看便知。”
红盖头被缓缓挑开,一个陌生而俊逸的男人出现在花不离的面前。
这位新夫君身形高大,体态瘦削,肤白如玉。五官并不精致,双眉如剑,鼻尖锋利,似那峻峰青松,孤傲高沽。这本不是温和的长相,不过他有一双笑眼,神态柔和,无论何时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眼眸温柔得恨不得能把人给看化了,因而又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气质,仿佛春雨扑面,润物细无声。
“娘子果然好看。”新夫君说。
“你才是真好看哪!”花不离毫不犹豫地说道。
话一出,新夫君就忍不住笑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在笑她说话一点都不矜持,只是这笑容带着些许暧昧,就像是小情人之间的调笑似的。
花不离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脸不禁就红了,感觉心脏都跳慢了一拍,一阵窒息。
怎么办,真的好喜欢这个新夫君啊,都要舍不得放走他了……
虽然她嫁了二十九次,可是嫁得多,却嫁得不随便,每一任夫君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全都是走投无路的人中龙凤啊!
然而前面那二十八个加起来也比不上这第二十九个夫君的一根手指头哇!这样的人才,这样的相貌,这样的气质,怎么会落得无路可走入赘到断肠谷来呀?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