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征服速度与力度艰深高难的技术“陷阱”极为得心应手,他的左手指法和右手弓法配合衔接天衣无缝、浑然一体,总是轻松自如地逢凶化吉。例如,第三乐章回旋曲式的主部主题,重音饱满丰实重而不拙;十六分音符紧接五连音的一串密集音型,敏感灵活富有弹性,演奏得清晰而均匀。这里,技术显得格外重要,如果稍有负担牵扯,音乐中应有的那种舒畅、欢乐的感觉就难以准确而直接传达。他独具的自信像电流一样从内心辐射指尖,自然投影在流畅的音乐中,带给观众听觉的美感享受真是妙不可言。
谁也无法否认,大提琴的音色天然浑厚如歌,神似人声。但是,谁能真正让大提琴自由地“唱”出美妙的“歌”来呢?王健的演奏技术和艺术造诣几近登峰造极,他的“德沃夏克”留给人们最深的记忆,恰恰就是那些抒情性与歌唱性的段落。王健独具的优势和特征的形成,最早可以追溯到他的童年。他两三岁时还不会识谱,成天拿父亲为他改装的一把长了腿的中提琴,当作有声玩具耍弄,拉出来的全都是歌。幼儿园里教的、收音机里放的,什么歌他都会唱得有板有眼像模像样。他喜欢唱什么歌就拉什么曲儿,特别能自己琢磨。一首新歌只要唱会了,他马上就在琴上摸索,想方设法把音符高低长短的关系搞得一清二楚。一小节一乐句,断断续续拼凑成一首完整的小曲儿,自己因此而得意开心。
这个被父亲唤作“民间艺人”的小琴童,在进入上海音乐学院附小后,很快便引起声歌系周小燕教授的注意,她发现这个在走廊上拉琴的小孩具有非凡的才能,他会在琴上“歌唱”。小王健演奏巴赫的《众赞歌》,令访问上音的美国教授团大感惊讶,一个中国小孩子,怎么能将巴赫音乐对上界的倾吐诉说,传递得如此准确深刻呢?长大成人的王健把内心的歌唱化作手上的功夫,他用心用情自由自在地在弓弦上歌唱。周小燕教授在听了回国后的王健演奏后,欣喜有加地夸赞他,演奏的琴音超越了某些声乐专业演唱者的歌声,带给她内心许多无法言传的感动。
从德沃夏克的这部传世经典中,王健始终在默唱着一首魂牵梦绕的思乡的恋歌,他可以从自己心里一直唱到你的心里。从中不难发现,作曲家和演奏家彼此心灵契合交融的理由和依据。德沃夏克小时候也十分爱唱故乡的民歌,他从本土汲取音乐养分,远足新大陆扩展视野,积蓄对祖国和故乡的情感在这部作品集中体现。王健一颗漂泊的游子心灵,反复从静止的音符中寻觅鲜活的生命回应,怎不引动听众强烈的精神共鸣。
王健深得世界大师真传,但他从不盲目追随。他坚持艺术精神的独立操守,只有从自己心灵感悟到的音乐才真正具有艺术的价值和感人的魅力。他拒绝任何“秀”的东西,心到手到,乐随情动。听王健的演奏,可以听到从未听到过的东西。那种既不同于自己,也不同于他人的新颖别致,音乐中可贵地张扬着他独特的个性色彩,却依然严格遵循着原作的法度、情理。忠实还原经典,重新解读经典,这就是王健的“德沃夏克”,实在美得让人落泪!
大提琴最后一个音符飘然而逝,场内爆发出热烈持久的掌声、欢呼声。王健往返数次谢幕,欣然为观众两次加演巴赫无伴奏组曲。王健曾经说过,“巴赫”是一面“镜子”,谁在他面前都藏不住躲不了;巴赫的音乐纯净透明纤尘无染,掺不了任何杂质。拉巴赫如同拉自己。如果要想了解一位演奏家的艺术理想和美学趣味,只需听他的巴赫就可以了。王健认为,巴赫的音乐展示了人性中最美好、最崇高、最圣洁的那一面,而很多音乐作品则是表现人性多侧面的综合复杂的状态。王健的“巴赫”,呈现出和罗斯特罗波维奇、梅斯基、马友友等大师完全不同的面貌,听上去更为纯朴简练平实率真。
P6-7
已经编辑四本百万字成书,还有必要写这篇后记吗?因有些感慨愿意和读者交流分享,也不妨再多写几个字。
中国有句老话:“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写这些文章时并未想到过将来会入书、成书,写文章就是写文章。在二十年职业记者生涯中,写成多少文章?无数。这并非吹牛,真的就是没算计过,无数不等于无限量,只是因为没数(四声)、没数(三声)。如果按周报一周一万字算,一年就是五十多万字,二十年就有千万字。我应该没写到那么多,但折半也有五百多万字吧。从五百多万字里选编五十多万字集结成册,算不算精选?这个要等读者来做评断。
如果不是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董事长、社长米加德博士真诚相约,我这些零零散散的文章,何时能够集结成册?“天上掉馅饼”的美事,竟然就让我赶上了。第一个应该感谢,米加德先生和他的精英团队及本书的编辑。
如果不是应约出版这套书,我从来没有像2015年春天这样,将自己二十年职业记者生涯的文章,从最早一篇到最近一篇像篦头发似的梳理一遍。这些日子,我的小小书房简直乱得不成样子,但一颗心却是干净而快乐的。
早期只为我所供职的《音乐周报》写稿,十六开小报纸,篇幅有限,水平更是有限。世纪之交,开始为其他刊物和报纸作文,空间更开阔更自由,写作也日渐上道。本书所选文章,曾相继发表于《人民日报》《中国文化报》《文艺报》《北京青年报》《音乐周报》,《人民音乐》《艺术评论》《歌剧》《歌唱艺术》《影响》《国家大剧院院刊》《东方艺术》《中国艺术时空》等国内主流媒体。本套书选编的基本为2000年以后发表的文章(大约仅有一两篇1999年的文章)。
需要说明的是,我的记者生涯前五年所有手稿,因数次搬家迁移,已散失殆尽。1997年“换笔”改用电脑书写的文稿,因1999年一次电脑突发“瘫痪”而无影无踪!有些文章在报刊发表,依据媒体编辑要求做过删改,本书收入基本原文原貌。写作永远会或多或少留有遗憾。读者一定会发现这些文章里有多少粗糙、潦草的“急就章”痕迹,现在读来自己都会羞愧。可当初的“急”也实属无奈,因为报纸的时效性,根本不允许反复斟酌修改润色,更多也是杂志经常会突发性紧急约稿。
永远感谢我的母亲和父亲,他们是在我心田催生音乐萌芽的人;我要感谢我的母校,西南大学音乐学院,在我们七八级进校时,她的原称为西南师范学院音乐与汉语言文学系。感谢我的主科老师和科任老师,音乐教育家李滨荪和罗宪君教授、琵琶大家刘伯英(已故);感谢声乐老师王铮铮,钢琴老师冯继秀、江静蓉,他们是在我心田摇活音乐花蕾的人;还有肖常纬老师、赵光耀老师,很多很多……
真诚感谢我的家人,一个常年跑音乐新闻、写音乐评论的女记者,二十多年间,曾以每年累计一百至二百场音乐会、歌剧演出的频率“泡”在音乐厅、歌剧院。如果没有我的丈夫、儿子和婆母的理解、宽容和支持,我能听了那么多、写了那么多吗?
还应感谢《音乐周报》老领导金仁平、田祝厚、周国安;感谢一路引我上道的师傅张鸿玮、杨晓东;感谢杂志向我约稿最早的人民音乐出版社编辑陈立、陈胜海、张志羽;感谢最近十余年间给予我最大支持的《光明日报》记者、《影响》和《中国艺术空间》执行主编谌强,《歌剧》杂志执行主编游睥之,《艺术评论》主编唐凌,《国家大剧院院刊》编辑部主任苑晨曦,《人民音乐》执行主编金兆钧、编辑部主任张萌,《人民日报》徐馨、《文艺报》高小立、《北京青年报》刘静植……
如果没有我的摄影师朋友费斌、陈雄、梁彦、王晋福、王晓京、李姝、邵奇青、谌强、刘剑颖、孔令杰、黄惠伶、妮妮、凌风、姚玉、周继冬、刘文斌、成卫东、李龙臻、张美才欣然为本书提供精美图片,我的这些拙文又怎能以此“美貌”示人?还要感谢国家大剧院陈平院长及品牌中心单丹丹、赵振超。感谢他们!
紫茵(陈志音)2015年5月于北京
笔底留天香
——“紫茵音乐笔记”《调弦》序
梁茂春
陈志音即将出版“紫茵音乐笔记”(《调弦——56场音乐会现场乐评》)和《说乐——65篇音乐杂文散文》),这是她二十余年来辛勤笔耕结出的硕果,得到的福报,值得庆贺,我从心底里为她高兴,很乐意为她写几句话,于是借她的这一方风水宝地,来简略谈谈我对音乐评论的理想及其他问题。
乐评的理想
我多年来也参与过一些乐评活动,心系乐评,逐渐产生了一些不成系统的想法,即我个人的乐评理念,大略有以下几端。
乐评家应该有一颗善良之心,对作曲家、对作品,对表演家都充满真情和友善,带着热情的笔触。音乐评论是心与心的交流和交融。
请读读德国作曲家、乐评家舒曼的乐评文字吧,尤其是他对年轻人的热情和爱意,力透纸背!
我们的乐评,曾经被认为是音乐战线的斗争工具,是观察敌情的前哨。我们习惯于在乐评中随时带着敌意和戒心。其实,善是乐评的出发点。在音乐评论中,善意比什么都重要。
不是说乐评中不能有批评和论争,我指的是:提出批评,指出缺点也应该是从善意出发的,这就是俗话说的“爱之深,恨之切”。
人有善心,必有善报。写乐评时不能想着要任何回报,善报是历史的最后回应。
真话乐评
我国乐评中最大的毛病是假话太多,大量的“马屁乐评”彻底败坏了乐评的名声,误导了年轻幼稚的爱乐者。“文革”中政治威权控制下的乐评,当下权威和金钱双重支配下的庸俗性吹捧乐评大行其道。要改变这种状况,只有提倡真话乐评或称直言乐评。
当今,在乐评中想讲真话何其难矣!
李慎之曾言:“所谓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并不在于它真能改造好人们的思想,而在于它居然能把八亿人口的大国,改造成一个普遍说假话的国度。”现在的情况有了变化,但是要提倡“真话乐评”,难矣哉!
“马屁乐评”和假话乐评是音乐评论的癌症。缺席了真话乐评,音乐评论死路一条。
多元乐评
为了适应当今基本进入多元状态的音乐生活,乐评也应该多元多彩。
多元乐评观应该具有宽宏的容纳性,能够倾听和尊重不同的观点和声音,能够包容不同乐评观念的存在。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乐评人和被评者之间,最需要相互尊敬、理解和珍惜。在音乐思维上,要能够含化中西,包融今古,沟通雅俗。
历史乐评 乐评要有历史观念,乐评人要有历史的学养和眼光。乐评要对历史负责。
对复杂的音乐现象,能够做复杂的解读。对复杂的音乐家,要善于做实事求是的深入分析。
这就对乐评人提出了熟悉和理解中外音乐历史的高要求。专业乐评人必须对音乐专业的历史烂熟于心。
乐评,是通过音乐对社会、对历史的观察和反思。今天的乐评,就是明天的历史。
美文乐评
我们乐评的通病是语言枯燥,文字乏趣,像个瘪三。“瘪三式乐评”充斥音乐报纸杂志,很难引起人们的兴趣和注意。于是,产生了一种观点:中国没有乐评。其本意是指:中国没有高水准、高质量的乐评。
乐评是一门艺术,就像音乐创作和音乐表演一样。乐评人必须要有创造精神,他要有一副善于发现音乐美的耳朵和一双能够聚焦音乐美的眼睛。
……
当然,话要说回来:这个时代可能还不是产生伟大乐评家的时代,因为我们音乐评论的总体生态还不够良好,从某种程度上,乐评人还只能戴着枷锁写作,带着框框赏乐。乐评人常常被扭曲,修为高深且刚直的乐评家面临的挑战仍多。我们对时代不能求之过高。英雄的产生,都要有时势的推助,不能强求,别作奢望。
笔底留天香
我比志音痴长多年,但是我们是真正的“文友”,即传统意义上的“以文会友”。君子之交,淡而如水。我们文字上的接触和神交远比实际上的接触要多。志音在《音乐周报》当记者、编辑,直至任副总编的时期,也是我给《音乐周报》写稿较多的时期。特别是在世纪之交、回望百年的那几载,我给《音乐周报》写了几篇连载的长篇文章,如《百年风云百年歌——二十世纪中国歌曲创作发展脉络》《交响乐是一种文化——二十世纪中国交响音乐发展历程》等,都是在志音的组稿和催促下成文的。她采用热情的“鼓励法”和“赞扬法”催人写稿,此招对我非常有效,因为我是一个喜听好话和赞扬的人,于是一篇篇文章在愉快中很快就按时交稿了。
2009年我退休了,之后我不幸跌入了人生的低谷。不久后志音也离开了她工作奔忙多年的《音乐周报》。此后,我们的接触和交流却更多了。她对我在遭遇磨难时的真诚关怀和帮助,是我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真个是上善若水。2011年我曾写了一首小诗《赠志音》,记录了我的真实感受。现抄录如下:
赠志音
侠女直心肠,
慷慨话苍凉。
为人能忍辱, 做事敢承当。
心底无私念,
手下闪灵光。
上善若流水,
笔底留天香。
——2011年4月14目。
诗很稚笨,唯最后一句“笔底留天香”颇能表达我对志音乐评文字的赞赏之意,因此录存于此,并用此句作为本篇《序》的标题。
只有内心有真善的人,笔底才能有这份天香。
天香本无香,就是真诚善良的心。
——2015年10月18日草于北京
紫茵著的《调弦(56场音乐会现场乐评)》精选了作者多年来现场观看音乐会,撰写的国内音乐舞台现场演出评论60篇,包括久石让音乐会评论等文章。所观演出相当比例为国内首演、亚洲首演、世界首演的作品。既有历久弥新的西方经典力作,更有新颍鲜活的本土原创新作;既重点关注音乐会舞台表演层面,又关注作品的特殊背景;一度、二度创作(作曲、指挥、演员、乐队、合唱队),全面观照一场音乐会各个有机组成部分。
《调弦(56场音乐会现场乐评)》作者志音(紫茵)上过专业音乐院校,她又勤奋好学,每次现场聆听之前,她都要先做足功课——预先将要评论的作品、作曲家、演员进行回顾学习。这使她能够回避许多“记者评乐”的通病——一张嘴就出硬伤,一落笔就暴露出许多基本知识上的欠缺。这使志音的乐评具有了专业的水准。
志音的乐评文笔绮丽,哲理深沉。她有记者的机遇,论者的眼光,作家的笔墨。应该说,从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志音的乐评在当代中国是独树一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