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秘史、兵团往事。
张者著的《老风口》是一部保卫新疆的备忘录;一部稳定新疆的羊皮书。
1949年,一支部队高喊着口号,带着渴望和激情,鼓励着自己徒步向新疆开进。这支身经百战的队伍其前身就是当年名噪一时的“三五九旅”。扎根新疆没有女人不行,屯垦戍边没有水不行,女人和水成了这支部队当年最重要的给养。几十年之后,沙漠变成了绿洲,荒原变成了良田,一支十万人的部队发展成了有百万之众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如今,一个老兵团人开始向我们娓娓道来,讲述他们当年鲜为人知的故事。
人与自然,男人和女人,汉人和少数民族,他们在荒漠中的经历让人匪夷所思;爱与恨,歌与哭,青春与激情,在那遥远的地方总是发生着可歌可泣故事。
张者著的《老风口》讲述:1949年,一支部队喊着高昂而奇怪的口号,带着渴望与激情,徒步向新疆进发。这是一支身经百战的队伍,前身是当年名噪一时的“三五九旅”。可是,没有人烟,没有绿树,也没有白色的水井……面对茫茫戈壁,这支平均年龄在38岁以上,95%都是光棍的部队要扎根新疆,屯垦戍边。没有水是不行的,没有女人是不行的,女人和水成了这支部队当年急需的给养。几十年后,沙漠成了绿洲,荒原成了良田,一支十万人的部队衍变成百万之众。
如今,一个“老兵团”娓娓道来,向我们讲述人与自然,男人和女人,汉人和少数民族,在荒漠深处匪夷所思的非凡经历;爱与恨,生与死,歌与哭,青春与激情,在那遥远的地方搬演了一部惊天动地的大戏。
第一章 枯死的胡杨林
一
你还记得那遥远的胡杨林吗?就是那枯死的胡杨林呀!那沙漠边缘的林带不知死去了多久,树叶早已飘零,树枝也被大风捋去,只剩下干枯的树身。树死了,却不甘心,还站着。站着死其实就是另外一种生呀,那些树便幻化成另一种生灵活着:有的像秃鹰,有的像苍狼,有的像独臂大侠,有的像长发美女;有的在歌唱,有的在哭泣,有的在沉思,有的在眺望…。。。
它们集体耸立在那里,一边阻挡着塔克拉玛干的风沙,一边向远处已经改道的河流呐喊。那是一种寂静的呐喊,却又惊天动地。听人说,“胡杨树一千年不死,死了一千年不倒,倒了一千年不枯。”难道它们真的在那里站立了千年?当我们发现它时,它们已经站成了雕像。
那些雕像让人害怕,牛见了会摇头,马见了会惊慌。
不过,我们不怕,我们当年发现它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因为这毕竟是我们在新疆见过的最大的一片树林,虽然是一片死树林,可是我们却看到了生机。
我们是随着一支部队去新疆的,那是一支很著名的部队,抗战时在南泥湾开荒种地出了名,叫“三五九旅”。我和你爹就是随着这支部队走路到新疆的。开始,我们也坐汽车,高兴呀,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坐呢,整个车队有一百多辆汽车,每个车顶上都架着机枪,插着红旗。车队出发时那真是红旗招展,军歌嘹亮,浩浩荡荡的。我们连在车队中间,往前看望不到头,往后瞧看不到尾,上百辆汽车开进时是相当壮观的。当然,也喊口号:“打到新疆去,解放全中国!”
可是,走了几天,大家情绪一落千丈,再也高兴不起来了。那时的西北全是土路,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路,西北又干旱少雨,路被上百辆汽车一轧,虚土足有一尺,汽车驰过,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就像一条灰茫茫的巨龙。好家伙,那巨龙绵延十几里,飞沙走石,势不可挡的,像刮起的沙尘暴。大白天汽车要开着灯才能看清路,我们坐在车上被灰尘完全裹住了,挣不开眼,喘不过气,只能隐约看到后面的车灯像萤火虫似得亮着。那灰尘呛得人呀不敢张嘴说话,不能张嘴呼吸,闻到的全是土腥味,一抠鼻子就是一砣泥。我们好多人第一次坐汽车还晕车,再加上弥天的灰尘,有的人吐得一塌糊涂。还有,就是不能随便停车撒尿,只能站在车上往外尿,你会看到尿出的都是混浊的泥水,本来那家伙是身上唯一干净的地方,顺间就变成了一条泥鳅。
就这样坐了几天汽车,大家基本要疯了,喊着下车走路,这车不是人坐的。问到新疆还有多远,这“灰龙”还要折磨我们多久?。回答说坐汽车要走一个多月,走路那就说不清,好几千里呢。有人说几千里有什么了不起,长征两万五千里也走过去了,“南征北返”我们也走了一万五千里,大小战斗不下百次,单纯的行军那还不像散步一样。这汽车不坐了,我们走路,我们走路。当时,我和你爹在一个连,我是指导员,你爹是连长。我们商量了一下,认为走路比坐汽车舒服,走累了可以随时休息,身上还暖和,一路上还可以看看风景,干干净净,自由自在,关键是,还可以随地大小便,这很重要。坐汽车太难受,不但吃灰,还冷,两只脚长期不活动,早就冻僵了。我们向上级反映,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进军新疆运输困难,我们愿意把汽车省下来用在革命最需要的地方,我们可以步行进军新疆。
当时,我们坐的汽车大都是“道奇牌”,这些汽车是抗战时援华的汽车,是我们从国民党军队手里缴获的,车都老掉牙了,经常抛锚,一抛锚我们还要下车推,一天要推好几次,加上路太差,一天下来也就走一百多里,这和我们走路差不多。我们向上级反映,保证不耽搁行军时间,按时到达目的地。我们的要求立刻就得到了上级的批准。
上级还通报嘉奖了我们连,通报说:“一营26连在指导员马长路和连长胡一桂同志的率领下,发扬了我军不怕疲劳,不怕牺牲的优良传统,主动提出步行进军新疆,经上级研究决定同意一营26连步行进军新疆,并给予一营26连通报表扬一次。”
我们这样一带头,其他连队也坐不住了,纷纷要求下车步行,后来全团都下车步行了,再后来全师的大部分都下车步行了。这样,进军新疆的十万大军中,有一半以上都是步行开进新疆的。特别是我们这支部队,走的路最远,我们走了几个月的时间,从49年的10月一直走到50年的元月,从甘肃的酒泉出发,最后一直走到了新疆的南疆重镇阿克苏,一部分部队又穿越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到达了和田。
开始步行后,我们再也没有坐过车。跳下汽车后,士气十分高涨,部队喊着口号,打着红旗,唱着战歌向西北开进。我们还以为终于自由了,不用吃灰了,还能观赏西部风光,没想到越走越荒凉,全是戈壁滩。戈壁滩路难行,特别费鞋,鞋不知道磨破了几双,脚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水炮。后来,部队走不动了,首长就鼓励我们说:走呀,新疆是瓜果之乡,牛奶当水喝,葡萄当饭吃。
“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
部队首长还说:走吧,维吾尔姑娘正捧着葡萄等着我们呢;哈萨克少女正端着奶茶盼着我们呢!
到最后我们的口号就成了:“打到新疆去,发给你老婆!”
哈哈――这有点开玩笑,不过这都是真的。这口号管用,它鼓励着我们走完了最后几百公里。我们到达新疆时,新疆已经和平解放。我们进军新疆的有十万大军,改编的国民党军有十万人,加起来我们有二十万人。我们都是老兵,没有不想女人的。新疆解放了,要我们扎根边疆,屯垦戍边。屯垦戍边没有耕地不行,扎根边疆没有女人不行。女人就是男人的耕地呀,我们要在那土地上播种,要生产后代,我们要老婆。
打到新疆去,发给你老婆,言外之意就是“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这和你们现在唱得流行歌一个意思。你们把“遥远”变成了浪漫的歌唱,我们却把那“遥远”一步一步度量,只是那遥远的行程太遥远,一点也不浪漫。在我的记忆中遥远不仅仅是一种距离,还是一种重量,那重量就是两条腿像灌了铅,重的让你迈不开步。当年,我和你爹去新疆就是这种感觉,我们硬是一步一步走的,走不动也得走,你要想活命就必须走,四处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只有一条路,只有一个方向,向西、再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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