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
5月22日
为了通过俄国文学的考试,一直复习到凌晨5点才睡下。
今天早上10点起床,12点45分出门去学校。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我遇见了碰艾玛、塔玛拉、罗莎还有米夏·伊 利亚雪夫几个同学,他们都已经通过了考试,看他们的神态,都开心极了。
我走上前去和柳夏·卡尔波娃及沃夫卡打了招呼,因为当时考试的铃 声还没有敲响,我们参加考试的同学等候在大厅中央,班上所有的男生都分在了我们这一组,除了沃瓦·克里亚琴科。
考试的铃声响起,我们沿着楼梯步入教室,大家的表情都惴惴不安、神色紧张,除了我仍旧泰然自若,我相当确信自己一定不会通过考试。因为我非常清楚自己复习的那些东西,现在我的脑袋里杂乱得好像一锅粥,而且有些部分我甚至还没看完,坦白地讲,比起为自己,我替别人担心的还多一些。
我的心思没在考试上,心里一直想着沃夫卡,当然我并不是为他担心考试考得怎么样,相反,我甚至希望他能够考试不及格,因为如果他考试不及格,他绝对会伤心忧愁,我喜欢他伤心忧愁的样子。因为当他忧郁的时候,我便觉得他离我很近,那时我就好想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他,这样他就能静静地望着我,温柔地、感激地微笑。
我一直想和他交往,和他说话,感受他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
而此刻,他近在咫尺,稍稍伸下手便能触碰到他搁在我们课桌上的手肘。哦,不,我绝对不能这样做,坐在我身后的女孩子们会察觉我的动作,而且,他身旁还坐着他的同伴呢,让他们发现就不好了。怎么不好?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坐在桌前,双肘撑在课桌上,谁都不会发现我正偷偷地注视着沃夫卡。不,不是注视,只是单纯地望着。单单是望着他的脊背、他的头发、耳朵、鼻子和脸上的表情,就能带给我极大的快乐和满足。
沃夫卡侧着身子坐着,看着正在答题的季姆卡,不时和廖尼亚还有杨尼亚交谈。
他为什么只和他们说话,使眼色,而对待我就仿佛我是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不过,我跟他们完全没法比!沃夫卡不是女孩子,而我也不是男孩子。他从来不多看其他女孩儿一眼,更何况是我呢?
我把头埋在臂弯里,任思绪驰骋。
我在怕什么呢?沃夫卡和那天在剧院见到的一样:穿着同一套西装,挂着同样的微笑。我的胆怯,仿佛被一只手抚平到消散一空,因为他是我深爱的沃夫卡,我这样想,一点儿也不觉得难为情。
我从柳夏那儿拿来他抄有文学课重点的笔记本,在封面上写下:“祝你顺利通过考试拿满分。”碰碰他的手肘,我把本子推到他面前,给他看上面写的话。他马上转过身来,我的举动好像让他很开心,因为他灿烂地笑着也祝我考试顺利。我含混地说了些我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轮到我了。我在第二张课桌前坐下,都没回头看看同学们,所以,也没看到沃夫卡,不知道他对我的命运感不感兴趣。真希望沃夫卡在此刻也能想着我,也能为我担心。过了一会儿,点到了沃夫卡的名字,他坐到了我前面的位子。
我抽到了可怕的考题,第一题和第二题我都不会。所以,我决定先稍等片刻,再抽一份题目。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沃夫卡坐在座位上,脊背微弓,想必非常紧张。他匆匆写满一张纸,然后又撕碎,攥在手里。拨弄拨弄已经凌乱的头发,思考片刻,又动笔答题。他两三次转过身来,其中一次我们的眼神触碰在一起。他神色无助,还带点儿询问的意味。怎么样?他含含糊糊地摇摇头,接着又开始奋笔疾书……
这次,我抽到了另一份试题,瞥了一眼后,马上发现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
1)普希金抒情诗歌的主题。
2)感伤主义。
3)《当代英雄》的结构。
第二题我很熟悉,第三题也是,至于第一题,还需要好好想想。
此刻我知道,文学这科考试我算是过了。
我发现沃夫卡已坐在椅子边缘,频频回首。
而我在绞尽脑汁地回想普希金的那些诗,但我发现沃夫卡在为我担心,他一定知道我拿到了第二份试题,而且,我的神色又那么沮丧。
可最要命的是,每当如我所愿受到别人注意的时候,我便尽可能地努力让自己不被发现,因为我害怕他人会觉察到什么蛛丝马迹。
很蠢对吗?但事实就是如此。
沃夫卡看着我的眼睛(当他与人交谈的时候,往往会直视对方的眼睛,这却是我多数时间不能做到的),想要问我知不知道试题的答案。
我肯定地点点头,他这才放心下来。
沃夫卡在格利什卡后面被叫回答问题,他答题精准、清晰且快速,他很幸运,没用全部答完,也没再被问其他问题便通过了考试,沃夫卡离开了教室。
现在轮到我了,我也只能不再想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可能关心我,站在门口看我答题的状况,或许他早就高兴得把我忘了,现在已经开心地找他的伙伴们去了。
还是那句话,他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想我的。
今天一整天我都无所事事,心境却慢慢得以平复,还有三天,时间算是相当充裕了。我总是这样,一旦稍稍放松就很难将心收回来。一天的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走了,我听了广播里播送的《德国民谣》节目,我特别喜欢民谣。节目之后,我一口气读完了普希金所有的民谣作品,幸好世界上没有污秽肮脏的灵魂,不然,他们一定会让我们不得安生的。
现在已经差不多10点了,我曾经向妈妈保证过自己要9点上床的,现在她随时可能过来,然后就会发现我并没有信守诺言,这可太没面子了,绝对会被认作是不守诺言的坏孩子,不过,我真的是写到兴之所至,实在收不住笔。
我现在决定每天要按时写我的日记,这样一来,等到以后读起来也会更加有趣的吧。天啊,阿卡进房间来了,可我还没上床睡觉。
“你该睡觉了,记得你跟我保证过什么吗?”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说,“马上就睡。”
可是手上的笔却仍旧没有停下来(阿卡走出房间了),我想要把自己所有的感受都写进日记里,所有的,所有的感受,就像毕巧林(Petchorine)一样。不是吗?读他的日记是件多有趣的事儿啊!可是我却犯了个错误,因为我把日记写在了妈妈的记事本里,她发现后,有可能会大发雷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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