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地上的少年颤抖着,全身披雪却冷汗淋漓,他看着自己两只血肉模糊的手掌惨笑不禁,“十指尽断,我还要什么才子之名。笔不能再提,酒不能再饮……至于父母……”
“是啊,即便是青梅竹马的恋人,能比父母重要?何况姜姝早已是皇帝的女人,一个戴罪在逃的妃子,值得你拼掉性命救她?你才十七岁的年纪,招出她下落,我们立刻送你回江南,我买十座书院给你,雇百名读书人给你录写,你照旧做一个感花伤月的吟诵诗人。”
兰珥忽然闭眼沉默,像是动了心,片刻后摇头,无声哀叹:“也罢,也罢,我并不想无声无息死在这寒岭之巅。你近前来,我告诉你姜姝的下落,她就在……”
兰碉残肢一阵剧痛,不由换了口气,无力地垂下头去。
白发少年急忙一振狐皮轻裘,弯腰俯身去听,就在耳朵凑近兰碉嘴旁时,兰珥竟抬头一口咬住他的耳坠,狠狠吞咬,金耳钩瞬间撕裂了白发少年的耳垂,鲜血顿时飙了兰珥一脸。白发少年捂住耳朵,咬牙切齿地跌退了出去。
兰阴含血将耳坠朝雪中一吐,仿佛还有话要说。白发少年却抽出了自己的佩刀,一刀挑入他的口中,刀尖从后脑勺穿刺了出来。美少年的头颅如疾风撕破的兰花瓣,浸血堕在雪中。
白发少年面无表情地抽回宝刀,在兰弱的衣服上反复擦去血污。
唯一的知情人死了,这冰雪之地,再去找谁问王妃的下落?总不能将这雪山一寸一寸翻找过去。十名宫人面露难色,却没有人敢开El问。他们手忙脚乱地掏出药和纱布来为白发少年处理伤口。
但那曾经圆润的耳垂已经豁开了无法弥补的裂口,变成两片血淋淋的肉,鲜血一直蜿蜒到脖颈里去,染红了狐裘披风和披风上绣工精湛的白鸦图案。
兰弱万死都难消他心头之恨:“你们把这个人喂鹰与狼去!让他的魂就算回来,也看不到自己丁点尸体!” “遵命!”十名宫人应道。 “姜姝,就算将这座雪山翻过来,我也要活捉你回宫!”那个凛冽的声调再次从白发少年的口中响起。“啊!”他冲前方怒吼一声,声浪狂乱,仿佛掀起了一阵巨大的雪暴。
一滴一滴的水声,不像是在地下石室中回荡,而像是在一座幽谷石洞中。水声神秘悠远,叩动人的心旌。江南闷热的夏天,兰庭酒坊的地下石室里竞无一丝暑气。空气中弥漫的尽是酒香。
正在神龛前上香的少年,祈祷之语尚未出口,三支刚点燃的香竞毫无来由地拦腰一断为二,香头烫到他的手。少年眉间一皱,心脏忽然剧烈抽搐地疼痛起来,他捂住胸口低下身去,喉头一声痛苦的呜咽,随即鲜血便涌出了嘴唇,滴落在双膝下的蒲团上。 “霖儿……你怎么啦?”身后的中年妇人急切地问道。问话人正是兰家的女主人,兰珉。在她身边静静站立的儒雅男子是她的丈夫,兰襄芾。 少年不顾疼痛,匆匆拿起一把铜钱往地上一抛,大凶之卦。
少年这才无奈道:“怕是兰珥已遭不测。那个白头少年提督找不到姜姝的下落,一定会重返兰家,到时兰、姜两家恐怕要有灭顶之灾。”
“碉儿!”妇人听闻一子已死,不禁失声痛哭,兰襄芾面露悲色,仍是坚强地抱紧妻子在怀中,任她哭湿了衣衫。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不是我心生攀龙附凤的贪念,执意将女儿送进宫去,也不会招来今日这杀身之祸,还连累了你们兰家。”神龛后侧站立着另一对夫妇,前三品镇海将军姜霎与妻子姜沐雨。二人悲伤对视,相拥而泣。
“兰家的儿子与婢女,姜家的飞马。你我两家怎么都逃脱不了干系。吾子兰碉难舍旧情,一意孤行地引开了白鸦,就没有活着回来的打算。他心底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姜姝好好活下去。”
“此刻,姜姝在南去的货船上,已经离开了本国的海域,应当是平安了吧。”姜沐雨计算着时辰,语调却带着迟疑,希望丈夫能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石室入口却传来轻盈的响声,那是江南绸的裙底摩挲在地砖上的声音。
“父亲,母亲,不孝女姜姝在此。”姗姗而来的女子迎向众人的目光,一下跪倒在地。
“你,你怎么回来了?”姜沐雨瞪大双眼,怎么也不能相信,牺牲如此大代价救走的女儿,竟然任性地回到最危险的地方。她又气又急,差些晕倒在丈夫怀中。
姜姝在哭,凄凄望着前方少年问道:“兰霖哥哥,兰碉是不是已经遇害了?”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