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人一提到北京话,无不觉得最具代表性的特点就是有大量的“儿化音”。别小看这小小的“儿化音”,它能把任何凝重消磨至轻松。比如普通话说的“做官、赚钱、娶亲”这样的大事正经事,在北京人嘴里就成了似乎可有可无的“当官儿、挣俩钱儿、娶媳妇儿”。
“儿化音”的有无,在一些时候尤为重要,说不好还会闹笑话。比如“前门”是特指北京市中心正阳门南面的一座箭楼及其周围地区.而“前门儿”才是指“前面的那扇门”;还有“肉皮儿”是说人的皮肤,而“肉皮”就专指猪肉的皮了;再有“上眼药”是说眼睛不好点几滴药水,而“上眼药儿”就特指在领导面前说某个同事的坏话了。
除了有“儿化音”,北京话在语言上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爱在最通俗不过的语言中加上文言古词,从那些目不识丁的老北京开始就这么说,可见是代代相传下来的,得算是文化遗产的一种了吧。例如,把“到头了”说成“至矣尽矣”、把“说话含糊”说成“含而忽之”、把“全是一家的孙子辈的”说成“一爷之孙”、把“遇到复杂事就糊涂”说成“沾事则迷”等等,如果不是经常听到,真是很难相信这些带有“转文”色彩的词汇会经常出现在每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口中。
北京话和北京人一样,既有温文尔雅的,也有粗俗不堪的,这两种话在北京人嘴里十分自然地融合着。
北京的俚语,或者直说是骂人话,无非就是国骂、京骂再加上个逢人便用的“丫”。北京人吵架是很少用骂人话的,但是朋友之间却常用得很。比如这个最有京味的“丫”,在北京话里本义是骂人家是丫鬟生的私生子,不知何时这骂法竟传遍了全城,吵架时用自不必说,奇怪的是朋友之间往往用的频率更高,成了一种表示极为熟识和亲热的方式。最可笑的是听说有的为人父母的,在管教孩子时一不留神也会骂将出来,真不知是在骂那孩子,还是在骂自己。
说些以前旧社会流传下来的黑话或者一些行业的行话,在北京人看来也挺有意思,谁都会用几个黑话中的词。比如,把“打架”称为“练”、把“撬锁”称为“掰大闸”、把“公安人员”称为“雷子”等等;还有就是爱说些样板戏或者影片、评书中匪徒的黑话,像“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之类,明知说出来并无什么实际意义,但是北京人却喜欢念叨念叨。至于行话就更多了,比如,把“出门办事穿的比较正式的服装”戏称为“行头”,把tt做辅助工作”称为“跑龙套”等等,这些都本是京剧班子里的行话。
北京人说话可谓亦庄亦谐,而且往往越是正经事越说得幽默诙谐,越是没谱的事越说得挺像真的。
就拿老师批评学生来说吧,挺严肃的事儿,可是大多数在北京上过中小学的人回忆起来,脑子里尽是老师那“骂人不带脏字”却说得学生无地自容的语言技巧。比如有的孩子上课不听讲,凝望窗外,就会有老师叫他一声,然后说:“别等了,今儿阴天。”这走神儿的孩子和其他同学都很奇怪,“等”什么呀?老师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今儿阴天,七仙女不下凡了,别等了,听课吧!”小男生被说得脸通红,乖乖地听讲了。办公室里就更逗了,经常能听见老师对犯了错误的学生很认真地说:“不不不,你没错,是老师错了,你就原谅老师一次吧,我再也不罚你抄一百遍了,就这一次,求你了,明天必须交!”老师用学生跟自己软磨硬泡的那套话“还治其人之身”,学生只好无可奈何地“就范”了。
再有就是“上电视”,老百姓在街上遇到记者的随机采访,常常能侃侃而谈,要是赶巧是位街道居委会心直口快的大妈,恨不能从国际大气候谈到国内小气候最后再结合你的问题深入浅出地说个透彻。人家大妈天天早上听广播里的新闻,上午学《人民日报》里的新闻,下午读《北京晚报》里的新闻,晚上看新闻联播里的新闻,再加上把天下事全当自己家的事一样在意,对您问的那一个半个的小问题当然能从容应对了。
北京人能把正经事说得诙谐,自然也能把闲事说得正经。总有些年轻人“大事做不来,小事不爱做”就会“说山”,似锦前程都是就着茶说出来的,北京只会说的年轻人一多,也就难怪许许多多的行业都被外地来京打工的人垄断了。
北京人说话给人的好印象往往是幽默,而给人的坏印象往往是爱耍贫嘴,同样是爱说爱逗别人发笑,贫嘴与幽默一步之遥。
不少北京人很贫,说起话来口沫横飞、手舞足蹈、云山雾罩再加上荤的素的全有,真能把人侃晕,但是听过之后的感觉只有一个——烦。本来每天就很累了,城市噪音就很多了,还要忍受这样的嘈杂,话不投机半句都多,更何况好几十分钟呢,可是许多车间、办公室里的“侃爷”根本就不考虑听众的感受。或者拿他家附近的家长里短如数家珍般日复一日地和你“清谈”;或者把他个人的苦大仇深如祥林嫂一般地屡次向你“倾诉”;或者无论别人在说什么他马上跑过来大发感慨大发议论;再或者无论你说了句什么他都能立刻联想到一个夫妻笑话并且执意要讲给你和大家听。
北京人里幽默的也很多,机敏睿智、天真乐观,谁的朋友里都会有这么几个,大家欢聚一堂的时候说说笑笑的确是可以回肠荡气。他不一定总在说,但是总能恰到好处地插上一句,往往是一些众所周知的典故尤其是朋友圈子里大家心照不宣的典故,众人马上就能会心一笑;他要是处境不好,就能如阿Q般说出些穷欢喜的话,不用你分担他半点忧伤;也有两三个这样的朋友遇到一起的时候,他们立刻能像即兴相声表演一样,整整说上一晚,也让你乐上一晚。P91-P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