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些人恬不知耻地在微博上管我叫“早叔”,接着恬不知耻地指导我:这个什么什么事,该进《话题2012》吧?
我可以容忍他们的卖萌装嫩,以及羞辱大叔的不良嗜好。但是,他们真心应该多去读读过往的《话题》,尤其是我每年顶着齐、清、定的压力吐血撰写的“综述”。他们或许会明白,当整整一年摆在你面前,你其实已经被各类热点的饕餮盛宴喂得想吃罗马人的吐剂。年初那些为之争得面红耳赤的纷扰,年末已落满灰尘——这就是人类的记忆曲线,就好像我在读大学时发现,年年香港无线的十大劲歌金曲,总是第四季的歌入选特别多。
不妨告诉你们:什么样的话题会进入《话题》,其实是一个随机事件。关键得有合适的资源、合适的作者、合适的视角。历史没有真相,新闻也无所谓重要。至于我这样一个没有“江南style”的“欧巴”,在年末继续猥琐地关注各类政治娱乐身边八卦之余,突然抛开那些杂碎,一身正气地坐下来写综述,我其实是在记录一些情绪。在我看来,情绪是有史以来最易消散的东西,但又是有史以来流传最恒久的物事。一百年前,中国人看着报纸谈着天,愤怒、欢喜、伤感、焦虑;后来他们听广播、看电视;现在我们看网页,亲手制造转发与评论,而愤怒、欢喜、伤感、焦虑,是一样的。
挑一件事以代表2012的情绪,我会投一票给“诺贝尔文学奖开奖”。一般来说,这种类似终身奖的奖项,总是不惮于早早宣布获奖者,以便让得主享受祝贺。让媒体策划颂歌,让靠他吃饭的人从容备货,卖个好价钱。而诺贝尔奖的拧巴,在于它像娱乐奖项一样拼命玩神秘,甚至更进一步,连提名名单都没有,逼得媒体与博彩公司在全球的各界高手里面海底捞。因此,奖前的预测与盘口,“得与不得”的计算,开奖后一窝蜂式的报道,“配与不配”的争议,这个奖说明什么的分歧,展望未来的评断,都构成了一幕一幕的人间喜剧。尤其当2012的诺贝尔文学奖花落我们这样一个吵架大国,声浪几乎掀翻了房顶,有人漏夜把他的书上架,有人毅然将他的书下架,有人赶着偷萝卜,有人忙着种高粱,有人高歌牛掰,有人逼问软弱。是大国造就了奠言,还是莫言提升了大国?这是最让我兴奋的话题:多元、价值观、精神生活,莫衷一是。
因此我选择用几本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成名作,作为这篇综述的小标题,顺便提醒大家:深入阅读,独立思考。P1-2
2012年10月底,《话题》的稿子大致收齐,算一下进人专题的有十二个,这些话题都是每月俱乐部同仁例会时讨论确定的。还有一些话题,也是我们注意到的,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形成专题,但它们并非不重要,于是就形成了“微话题”。最后,还有一个拉页,通过它,可以很直观地了解这一年中国都发生了哪些我们认为是重要的值得记录的事件。这样的三部分结构有点像构图中的点、线、面,我们希望它们合在一起,可以提供给读者一幅既有重点,又有全景的“2012中国画像”。
对十二个专题的解读和讨论,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我们对2012年的思考。每个专题确定的时候,都有它自身的必然性和偶然性,不过集中在一起,却发现它们内在地充满了张力和对话关系。这很好,俱乐部和《话题》都应该是这样的状态,才有变化和可能。十二个专题分六组。两两相对,相互间构成对话关系。李洁非的《“手抄(讲话)”疏解》和杨早的《最后的乡土,最后的莫言》这两个专题,放在一起,是有上下文关系的。“手抄《讲话》”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但更多的是无的放矢。并没有点到当代文学的痛处,有点关公战秦琼的味道,这也是此事件并没有太多文学中人出来发声的原因,而官方对此不闻不问的态度多少也证明这一拳的无关痛痒。这是上世纪80年代的话题,读者如果有兴趣,想要过把瘾,可以看看1989年夏中义那篇《历史无可避讳》。“手抄《讲话》”事件所呈现的是一个曾经拥有无上权力和资源的体制,在其内核被不断抽空后的尴尬境况。李洁非把话题的重点放在“疏解”上,这是他老辣的地方,尤其是有关语言方面的论述,更为精彩,比如他说:“贾平凹和刘震云,不知他们曾否考虑过自己与《讲话》关系如何,而我们有把握说,若非《讲话》,绝没有贾、刘这样的作家抑或《秦腔》、《一句顶一万句》这样的小说。”彼时莫言还未获奖,他“泥沙俱下”般的语言风格实在是给这段话做了最好的注释,奠言自言他的写作是突破了《讲话》的,这自然是事实,但还有一半没有说,那就是他的写作“多多少少也接受过《讲话》哺育”。所以从“手抄《讲话》”到“莫言获奖”,当用《讲话》将二者做连接时,结论就显得有点搞笑,而用“奠言不配”或“诺奖献媚”来维持其逻辑的一贯性也就是必然的了。杨早在文章中说,“任何时候,直截了当的绝对评判,总是容易受到欢迎、却欠缺思考难度的做法。真正的困难在于认知事物的复杂。”而他所做的,也正是揭示其中的复杂和暖昧。李洁非讲的是这个文学体制的形成,而杨早讲的却是这个文学体制的瓦解,80年代文学的终结,包括所谓“农村”、“民间”、“软弱”这些文学关键词在当代文学历史中的变形。这一前一后,恰是完整地勾勒描绘了当代文学几十年的悄然空心化的过程。
如果说李浩非、杨早这一组文章有着前后呼应对照的关系,那么施爱东和断桥关于韩寒的一组话题,则有些你来我往、隔空喊话的意思。施爱东耍的是太极,断桥练的是心法。一个走的是叙事学的路子,看重的是结构;另一个却是以意逆志,直取内心。我注意到这两个人都有理科背景,但施爱东是中途转行,而断桥则是一以贯之,结果却又在韩寒这里相遇。另外,施爱东要比断桥年纪大些,断桥和韩寒算是同代人,大约觉得彼此可以心意相通。所以采用最便捷却也是最困难的以意逆志的方法;而施爱东却没有年龄上的便利,对比他小十多岁的韩寒,他大约没有自信可以“观心”。所以要看几百万字的材料,去耐心地爬梳,建立逻辑关系。尽管两人的立场相异。但在对理性的强调方面却是相同的,因而我建议倒韩的不妨看断桥的文章,挺韩的看施爱东的文章,必有获益。看这两篇文章,我最感兴趣的是他们对共同材料的不同解释,就好像陪审团听控辩双方唇枪舌剑。比如这则: 韩寒不在神坛,他不是旗手、不是代言、他是凡客,他就是在我们身边的小镇青年,他了解这群同龄人和这个世界,他接地气。……从一个被否定的差生开始,韩寒一直努力向上。一次次地证明了自己……在这个时代,还有比韩寒更成功的励志故事么?(敏娟《为什么我们轻易能读懂的韩寒,他们却不懂》)在断桥那里。它用来说明韩寒影响力的来源:“传奇般的底层奋斗经历,和理想主义的生活态度所形成的个人魅力”;而在施爱东那里,这“小镇青年”的叙述却是塑造“天才韩寒”的一种策略,“先把天才包装成公民,再把公民概念转换成我们每一个人,于是,韩寒就成了我们自己”。
说到叙事,说到包装,可以有特定的包装者或化妆师,但也可以没有,或只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当我们看到“励志故事”、“传奇般”和“个人魅力”这样字眼的时候,就要注意了。其实,施爱东这里批判的并非韩寒,在他看来,韩寒只是故事里的一个人物,没什么好批判的,批倒了韩寒,过几天就又会有“韩热”、“韩冰”们出现,他要批判的,是这个故事的结构。
将中日关系和内地香港关系摆在一起,我的体会是,这两篇文章谈的都是我们自己。谈钓鱼岛,谈香港,都是爱国主义,“政治正确”的大原则好像没什么可说的,所以两篇文章的重点都不在“关系”,而是透过“关系”来反看自身,反省所谓的爱国主义。我喜欢黄永的文章,随意而敏锐,阅读这篇文章,最直接的触动是:你了解香港人吗?如果不了解。何谈落实“一国两制”,何谈加强内地香港的融合。所以该反省的应该是我们。董炳月是日本研究专家,记得《话题2005》就给我们写过稿,这次还是写中日关系,可见此话题的重要性。让我震撼的是文章的这一段:
李建利倒地之后头上鲜血直流,他的妻子发出了凄厉的哭喊。此时旁边有人救助,大喊:“都是中国人!救人要紧!”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获得了“中国人”的身份。但是,这是怎样的中国人呢?这样的中国人如何与安倍晋三、石原慎太郎、野田佳彦等日本人对抗?李建刹妻子的哭喊声,是反目游行中最凄惨的哭喊声。做怎样的中国人?这是我读黄永和董炳月文章后最突出的感受。
把“雷锋学习史”和“台湾想象”摆在一起,好像不搭界。但只要花一秒钟思索一下颜浩的题目“最熟悉的陌生人”,就知道原委了。雷锋对我们来说,不正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吗?当雷锋仅被理解为捡钱包归还失主,扶老人过马路……我们又从何去理解他的崇高和伟大呢?大陆学了几十年的雷锋,到头来还要去台湾感受“太平洋的风”吹来的“好人好事”,还要将之归于“中华文化”乃至“民国范”,这让雷锋情何以堪啊。颜浩的“台湾想象”结尾说,“当我们将太多的理念投射于对象之上,往往只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内容,而有意回避了另一些同样需要正视的部分。”这句话适用于我们对台湾的想象,也同样适用于对雷锋的解读。
凌云岚的《看不够的清官戏》以“宫斗剧”《甄嬛传》为话头。凌云岚喜欢讲史,《话题2008》就有她的《抵货运动一百○三年》,是从2008奥运年抵制“家乐福”说开去的,今年的《甄嬛传》热播,让她重拾讲史的兴趣,将百年清官戏的历史娓娓道来,在历史的变迁中,找到那些不变的内核,用历史来映照当下,也印证了太阳底下无新鲜事的老话。如果说《看不够的清官戏》是列谱系,是在断裂中看到历史的延续,那么李芳有关“舌尖上的中国”的讨论则更多是用当下来召唤正在逝去的历史和文化,召唤回不去的童年、回不去的故乡。《舌尖上的中国》之所以火爆,就像李芳说的,它瞄准的不是食物,而是人,是写人的从历史和故土绵延而来的情感,如何暂且在食物中获得慰藉。从情感慰藉这点看,清宫戏和《舌尖》倒很一致,沉迷在似近实远的味道和沉迷在似远实近的故事中,其慰藉的功能,是一样的罢。
2012年,“属丝”无疑是最热的年度词,所谓天下谁人不“屌丝”。这一重要的亚文化现象,理当得到深度剖析。“屌丝”的出现,当然是社会严重贫富分化的一个现实反映,但和既有的用来描述这一阶层的词汇,比如穷人、无产者、底层,乃至前两年的“蚁族”。又有什么不同?特别是在精神层面上,“屌丝”又呈现出什么样的特质?相信读了曹一帆的《一个热词制造的时代幻觉》。自会得到满意的解答。张慧瑜从职场剧人手解读“屌丝”的“逆袭”,但他的眼光却是放在这十几年来所谓中国梦(中产梦)的破灭的背景上,经过上下勾连,画出的却是一条加速下行的路线图。梦醒之后无路可走,在职场剧中享受“逆袭”的快感也就很可以理解了。
在《话题2011》的《后记》中,我大约说过这些年我们对一些话题的思考,隐隐约约地都汇聚在一个点上,那像是一个十字路口,但往哪个方向走,却不知道。今年,在俱乐部讨论给《话题2012》加一个年度关键词时,杨早提议的“去魅”得到大家的赞同。这确实是今年诸多话题中隐含的主题。我想,既然在十字路口。大家不知道往哪里走,“去魅”则是可行的选择之一。不过内心里还是希望有一些正能量的标题出现。
杨早和萨支山编著的《话题2012》内容介绍:《讲话》只是一个由头、凭借或突破口。毛泽东意欲完成对整个文化的革命,去建立他想要和认为正确的新的文化秩序。选择文艺作为突破口,是因为文艺影响广泛、便于发动群众、行动立竿见影。这也是他的贯思路。
韩寒代笔门或许永无答案。韩寒的史诗或许结束了,唱颂史诗的土壤还在,矗立神像的基座犹存,新的史诗还会塑造新的神像。
钓鱼岛是钓鱼之岛,是一块包含多种可能性的“饵食”。既然美国用它来钓中国、钓日本、钓亚太地区,进而钓世界,日本用它来钓中国、钓“正常国家”的入门券、钓政客的选票,那么中国同样可以用它钓点什么,将坏事变成好事。一起来翻阅《话题2012》吧!
杨早和萨支山编著的《话题2012》内容介绍:说到叙事,说到包装,可以有特定的包装者或化妆师,但也可以没有,或只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当我们看到“励志故事”、“传奇般”和“个人魅力”这样字眼的时候,就要注意了。其实,施爱东这里批判的并非韩寒,在他看来,韩寒只是故事里的一个人物,没什么好批判的,批倒了韩寒,过几天就又会有“韩热”、“韩冰”们出现,他要批判的,是这个故事的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