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
每当半分利抱着芦花公鸡在家门口一出现,立即拥E去一群孩子。
“叔,今儿往哪里斗去?”
“叔,咱们今儿往西街吧,郭四家有一只大红公鸡。”
“叔,不去西街,北关里振海家的公鸡可牛气哩,杀杀它的威风去。”
“叔,我敢说咱这芦花鸡是天下独一份!”
虽然叔啊叔的叫得肉麻,半分利对这些奉承却不理不睬。将烟头一吐:“去,去,嚷什么!”于是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孩子们精神抖擞地跟在后面,浩浩荡荡,壮观至极。
成年人也被这尚武好勇逗起了劲,嬉笑着说:“我也瞧瞧这×鸡的本事去。”两手一背,也加入了行列。
斗鸡,不只庄稼人喜爱,文墨人也喜爱。明代的散文家张岱就喜斗鸡,并写过一篇短文。且抄来一看:
天启壬戌间,好斗鸡,设斗鸡社于龙山下、仿王
勃斗鸡檄,檄同社。仲叔秦一生日携古董书画文锦川
扇等物与余博,余鸡屡胜之。仲叔忿懑,金其距,介
其羽,凡足以助其膈膊□昧者,无遗策。又不胜。人
有言徐州武阳侯樊哙子孙,斗鸡雄天下,长颈乌喙,
能于高桌上啄粟。仲叔心动,密遣使访之,又不得,
益忿懑。一日,余阅稗史,有言唐玄宗以酉年酉月
生,好斗鸡而亡其国。余亦酉年酉月生。遂止。
张宗子为一代散文大家,其文有的堪与袁中郎媲美。可这篇《斗鸡社》却引不起我的兴致来。因为他只着眼于“赌”,而无暇旁及于“斗”。说唐玄宗好斗鸡而亡其国,开脱了杨贵妃,另倡一说,倒也别具只眼。
闲话休提,再说斗鸡。
斗鸡一开始,就令人忍俊不禁。两个人各捧一只公鸡,晃动胳臂,将两个鸡嘴一撞一撞地像是亲吻的样子。吻过几次之后,将鸡掷到地上,两鸡立即斗将起来。我笑这鸡竟这么易被挑唆,傻得可以。
先是两鸡各自伸长脖子,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对方,很有点“盘马弯弓”的劲头。突然,挺立身躯,两爪直前,如弹丸一般射出。噗的一声撞在一起。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一个“回合”。接着,仍是挺身伸爪,又是噗的一声撞在一起。撞过几次之后,乘虚而人,直取要害,于是连b加跳扑扑扇扇拧缠成一团,这应说是酣战了。直至冠子流了血,鸡一见血,更是杀性大起,更是分外眼红,大有“灭此朝食”之概,这又是名副其实的血战了。
终有收场的时候。这时的鸡,虽仍余勇可贾,傲气犹存,却也露出了泄气的势头。或不时将头转向别处,或装着在地上啄食,以求不失体面地退出战斗。这很有点像阿Q和小D在钱府照壁前互揪了一阵辫子之后,同时直起,同时退开,“记着罢,妈妈的”“妈妈的,记着罢”一样。
使我纳闷的是,公鸡一斗起来,为什么脖子上的颈毛张开得像一把伞?我问旁边的大人,大人说:扯淡!
多年之后,在绘画创作上经常碰到一些躲不开的问题。比如夸张和变形。何必一定要夸张、变形?在这个问题上转来转去,转到了童年斗鸡场上。这斗鸡使我悟出了点儿道理,曾得出过如下的认识:
正在争斗着的鸡,是否也有像人一样的思维?不得而知。依照达尔文的关于人和动物的表情原理(有用的联合性习惯原……
P57-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