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子围:这个很有趣,牛舍在法国也是可以被艺术化,足见艺术的影响力和浸染力。
路易: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能把牛推荐到全世界64个国家。我们刚开始饲养这个牛时,想法是仅仅作为一个种牛来着,这个种牛没有推广到全世界。在法国的教科书上也仅是说曾经有过这样一种牛,但是这个牛的种群太小,在世界上几乎消失了。
津子围:看来这个牛也是有艺术细胞的,重要的是在于赋予、在于文化,是文化帮助了牛。
路易:也帮助了我。文化问题,看我们怎么去认识它、理解它。一个非常优美的自然环境,它可以是自然的,也可以是人工的、人造的。它通过人的管理、整治,像绿化呀美化呀,它既有自然的成分,也有人工的成分。在一个画家的眼里,他画一幅简单的风景画的时候,在画里头缺少一个点是什么呢?牛,牛本身就是它的点缀。牛在这个森林、草原上,它是艺术的一部分。有的时候,人在路过一个环境时,没有在意什么,但是看见几头牛,他们会说,你看有几头牛。那么他们在欣赏牛的同时,也会欣赏这片自然风光。这样一来,好像时间在延长,但实际上时间是不会延长的。当你注意某些事情的时候,你会觉得这个时间比某些时间要延长。
津子围:我理解你的说法,这个有点类似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物我合一”。
路易:作为作家,您主要喜欢写些什么题材、什么素材的作品?
津子围:我涉猎的题材比较广泛,并不完全是传统的,中国作家和以前不太一样,八十年代中期和以后,对外开放的窗口进一步打开,应该说西方一个世纪甚至两个世纪的文学一下子进入到中国。那么,现在中国作家会思考一些精神性的东西,比较注重人的精神高度,注重人自我发展、自我完善的程度,或者说自我照亮的程度,尽管个体的烛光非常弱。就像我们在黑暗中秉烛行走一样,照亮我们自己的同时也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光明。
路易:我完全理解你刚刚说的这些话。就像法语中讲,要想爱别人首先就得爱自己。爱自己也仅仅是第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到这样一种模式……您对法国作家关注吗?
津子围:是的,中国作家对法国作家的关注,我想大概要比法国作家对中国作家的关注多,这很不公平(笑),同时也说明一些问题。我喜欢的法国作家很多,比如拉伯雷、蒙田、尼古拉·布、拉·封丹、伏尔泰、梅里美、乔治·桑、安德烈·纪德、罗曼·罗兰、莫里亚克、萨特、马塞尔·普鲁斯特、让·热奈,还有克洛蒙·西蒙、阿尔贝·加缪和米兰·昆德拉,对了,近两年我特别喜欢玛格丽特·尤瑟纳尔的作品,比如《王佛保命之道》,写的是中国汉朝时一个叫王佛的画家,被皇帝召见,让他完成一幅画,他的徒弟顶撞了皇帝两句,皇帝就让人杀了他的徒弟,最后,王佛完成了那幅画,在江上的小船画上了自己和徒弟,于是,徒弟在船上复活了。而皇帝只能眼看画上的小船一点点消失……。小说的开头第一句话是这样的:“老画家王佛和徒弟琳两人,在汉朝的国土上,沿着大路漫游。”极其精彩的句子。这就是尤瑟纳尔的方式,一如她在《苦炼》中的第一句话:“享利·马克西米里安望着绵绵的雨,落在因斯布鲁克。”还有“……徒弟琳弯着腰,背着一满口袋的画稿,但他仍显得满怀敬意,仿佛背负着的是整个苍穹;在他的心目中,这个口袋里装满了白雪皑皑的山峰、春日的江水、夏夜明月的姿容。”她写的东方小说实际上我们很多东方人都写不出来。
路易:尤瑟纳尔很伟大,我也喜欢她。你说得很对,她过去身上好像有一种极大的压力,当有一段时间她的压力解除之后,压力突然释放,就像人身上脱了一件很沉重的东西一样,释放压力获得自由。有的时候她形容,文学作品就像一个妇女的生产过程,比如婴儿在肚子里经过生产的过程,她本身的生命是延续的,突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你是怎么看待法国文学的?P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