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秦末风云》系列第一部《刘邦前传》，是一部倾注了周天独特匠心的作品。作者用心灵感悟到的英雄辈出与谜团频仍交融在一起的大秦帝国末期的历史，用文字构建的人物与故事，就在这背景下惊心动魄地展开。近些年，国内多少作家涉足大秦帝国这段历史，但周天另辟蹊径，选择了治国与文化这一命题，对秦末的那些风云人物寄予了自己独特的审美评判与艺术表现，这就成就了他作品特殊的魅力所在。

故事是从刘邦的岳父吕公一家的命运开始的。吕公是齐国开国君主姜太公的后代，出身冠冕世家。吕公的二女儿吕须因为打抱不平，得罪了官商郝龙壮，郝龙壮乃与县令密谋，在公堂上打了吕须棍子，并关进牢房。这是秦代官方的暴虐与诡诈。吕家既受儒家中庸厚道的影响，又熟悉法家、兵家的权谋诡诈一套，只是秦代禁绝周礼与法先王的儒学，提倡法家、兵家的残暴、权谋之学。吕家受了时代影响，于是，从忍辱负重、后发制人，到周密策划、步步为营，经过了许多艰难曲折，终于残酷地杀了仇人全家。其间，吕家为了精密策划与实施复仇方案，由老家单父县迁居沛县。沛县是刘邦的故乡。吕公既为了实现复仇计划，也为了自己家族的复兴，选了民间豪杰刘邦、樊哙为自己的女婿，进一步从复仇上升到反秦的准备工作。此时，刘邦也就出现在了读者的面前。

吕公杀仇的这股暴戾之气的特定表现形式，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秦代所流行的法家、兵家学说的残酷性。不是吗？你看后来，吕公女儿吕雉在汉高祖刘邦死后，成了皇太后，她就独断政事，倒行逆施，践行泼妇政治，与大臣们全面地闹对立、结冤仇。最后，吕太后一死，大臣们就尽杀吕姓外戚，鸡犬不留……

沉潜以致远——周天与他的历史小说(代序)

一 猴子骑羊，女人骑到男人背上的武功招数

二 吕雉主张，索性灭郝家满门，以绝后患

三 化仇为亲的和解方案，暗藏玄机

四 “天下虽然有锅盖盖着，锅子里的水烫人者呢!”

五 行贿的和受贿的，各怀鬼胎

六 婚礼聘书上倒填日子，确是陷害吕须妙计

七 一旦上了贼船，就再也下不来了

八 同是敛财，手法千差万别

九 吕须“咆哮公堂”，屁股上挨了三棍子

十 县大牢里竞有“宾馆”式待遇

十一 吕雉主张，半夜里到县令枕头旁边插把刀

十二 吕照兰编谎话无师自通，形势急转直下

十三 吕须出狱，一场恶斗这才刚刚开始

十四 宝剑落处，一镒金锭齐刷刷分为两半

十五 既有老友在当县令，吕公便决定迁居沛县

十六 东也说刘季，西也说刘季，刘季何许人也？

十七 吕雉摔碎玉连环，吕公倒过来大加赞赏

十八 吕公买马途中，杀了两名县吏

十九 儒生无用文之地，郦商只好山中养马

二十 郝家老是不请订婚酒，吕挽强一家心烦意乱

二十一 郝三多偷腥失手，郦商英雄救美

二十二 吕挽强负荆请罪，吕公大度宽容

二十三 吕雉突发奇想，要为吕照兰与郦商做媒

二十四 郝三多手裂唇破，狼狈而归，郝龙壮没手抓痒

二十五 吕公迁居沛县，拉了吕挽强一把

二十六 神不知，鬼不觉，杀了郝龙壮全家

二十七 吕公宴客，客人们全成了吕家不在杀人现场的证人

二十八 刘邦口称贺礼万钱，其实空手而来

二十九 旧恨未解，刘邦与雍齿相互嘲弄

三十 吕公择婿刘邦，却是与一连串灵效如神的占卜有关

三十一 相好的已经怀孕，刘邦左右为难

三十二 樊哙曾得异人传授了一套屠夫拳法，沛县无人能敌

三十三 刘邦下聘，赞文暗合吕公冲天大志

三十四 吕公专诚访贤，却是碰了一鼻子灰

三十五 刘胡子突然到沛县，所为何来？

三十六 吕须嫌樊哙点头哈腰，不肯许亲

三十七 吕须与樊哙比武，却是又用了一招猴子骑羊

三十八 看比武的较之那比武的，心里还要更有滋味

三十九 一场比武，却诱导出了吕须女儿家的似水柔情

四十 樊哙插手刘邦家事，是祸是福，实难逆料

四十一 两个粗人主动揽上了细巧事，且看他们如何动作

四十二 吕雉大打出手，锅碗瓢盆无一能免

四十三 管县令与吕公纵论未来天下之事

四十四 明知有大风险，吕公的两子两婿却全成了徭役的带队人

后记

刘邦，亦即后来的汉高祖。这是中国历史上以匹夫起兵而成为皇帝的一个代表性的例子。不过，说到刘邦，我们却又要花费一点时间，远兜远转，从另外一个人，刘邦的丈人吕公说过来。这吕公却也并不简单，此人精于相法，非同寻常，据《史记·汉高祖本纪》记载，他在刘邦还是个普通亭长(相当于今之村长)的时候，于和他见面的第一眼中，即已看出，刘邦日后必然大贵，当即把女儿吕雉许配给他为妻，吕雉日后则成为吕皇后，刘邦死后，吕皇后还直接执掌过国家权力，亦即历史上相当有名的吕太后。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真正掌握全国政权的妇女，就是这位吕太后。我们都知道，几千年的中国社会，一直是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结构，历史上，有了这样一位吕太后，总算为天下女同胞，出了一口闷气。当然，古代历史上凡是执掌国家权力的人物，其中的多数人，做起事来则又往往不免辣手辣脚，吕太后自然也不能例外。此事说来话长，容后慢慢叙说。

话说那吕公乃是秦代砀郡单父县人。单父县，即今山东单县，秦以前属齐国。吕氏已居单父县多年，齐国的吕氏，原为大姓。齐国的开国国君姜尚，后人称为姜太公的，即为姜姓吕氏，其后人的一支，则以吕为姓，所以，吕姓在齐国，乃是开国之君的后裔，原来就是一个望族，不过，世事变化，人间浮沉，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战国以后，田氏代齐，为齐国国君，吕姓也就逐渐破落了。再经秦人灭齐，吕姓则更形落拓，沦为民间一般豪强之家。不过，这也有个好处。秦皇灭齐后注意力都集中在田氏王族了，早先春秋时代的齐王宗族，也就不在秦皇朝官方关注之列了。所以吕公一家，日子倒也过得安定平静。

春秋战国时代，各国恁着军事实力相互兼并，原是一个特别尚武的历史年代。一般人家，从小都要教子弟学些刀枪剑戟的武功，希望长大后能够靠军功找个上进的出路，何况像吕氏这样的曾为国君宗室的人家。所以，吕公也要子女学些武术，兼及兵法、权谋。那吕家刀法、拳法，原为齐国开国国君姜尚所创，历来就很有些名气，吕公另外还请过住处周近的若干武学教师，来家中切磋琢磨，总想让子女多学些本领，一以防身，二以在有适当机会时建功立业；再加，那吕氏先祖姜太公，原本就是带兵打仗的人，长于兵法权谋，吕氏后代，耳濡目染，人人都懂一些用兵布阵的道理，吕公知道，子女们单是研习武功，成不了大器，还特地亲自教育子女研习武学。齐国开国之时，原本处于海边蛮荒之地，男女地位从来相距并不很大，加之开国之君姜尚又是一个务实的政治领袖人物，所以，他在按周王朝要求贯彻周礼时，比较注意同当地风俗习惯结合起来，大致保存了原地的风习，所以，齐国的妇女与男子之间，原就相对平等一些，那吕公教育子女武学，倒也不分男女，两个女儿，吕雉、吕须，一样学了兵法、武术。只是，吕雉、吕须两人虽为同一父母所生，性格脾气上却大有出入。吕雉为人阴鸷深沉，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对于兵法权谋之类的学问，则是一点就通；吕须却是个粗人，不但不喜欢读书，而且对于女儿家胭脂香粉之类的东西，也半点不感兴趣，人也长得腰粗臂圆，性情急躁，整日家舞刀弄棒的，倒是练得了一身好武艺，平日里喜欢逛街坊、走市镇，有时也闯点小祸，打点小架等等。好在秦代严禁私斗，凡遇有民间打架斗殴之事，一旦经官动府，往往不分曲直，双方都要倒霉，轻则收监，重则充军，所以民间偶有此类情事，往往自动私了，加之那吕家毕竟是早前齐国国君的后代，瘦死的骆驼比马还大，在地方上也多少有些威望、影响，周近居民，等闲也不想得罪吕家，所以那吕须虽然日常存市井偶有生事，倒是什么麻烦也没有碰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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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节前一天，周天发来一部他的长篇历史小说《秦末风云》系列第一部《刘邦前传》，嘱我看一下。

周天是我的老师、前辈，在我二十来岁时是他带我踏上了热闹非凡的文坛，一直到如今，念着这份师生情，我没有不拜读的道理。尽管那时家家户户都要过年了。哪想，这一读就坐着动不了了，连续几天外面拜年也不去了，喝酒也不去了，家里不断来客人，把我逼到屋的一角，我也坐得稳稳的，脑海里全是大秦帝国的一个个豪杰游民，一个个官吏官商，还有一个个惊心动魄的场景。年未过完，书稿读完了，便打电话给周天说了几句话：这是一部用心灵书写的历史小说，故事紧凑，情节生动，悬念迭起，一气呵成，而且观照了现实，洞察力深刻……

出版社决定出版他的这部作品。没想到的是，他嘱我写个序言。这让我诚惶诚恐，心乱跳了好几天。周天是著名的文艺理论家、史学家、作家。早期研究偏重于古典文学，著作颇丰，曾出版过《(西厢记)分析》、《(长恨歌)笺说稿》、《中国前小说性格描绘史稿》，以及《论(创业史)的艺术构思》等。新时期以来，转入历史研究，着重于中国封建社会中权力制约的思想、制度全貌的研讨，出版了《文人的悲哀》、《皇帝读书考》、《中国历代廉政监察制度史》、《天子末日》……这些著作在文学界和学术界都获得好评，但没有一部是让人写序的。我岂敢为他的这部新作写序呢?但承蒙前辈的错爱，晚辈推脱不了，只得从命了。只当是向前辈请教吧!

周天其人，让我想到《尚书·洪范》中的一句话：“沉潜刚克，高明柔克”。我说的是周天做学问一点不浮躁，也不急功近利和浅尝辄止。几十年来，特别是他退休后的一二十年里，始终沉潜在史书中，让自己的思维、情绪、意识在史书中穿梭流连，用心灵去感受历史脉搏的跳动。

他在中青年时兴趣庞杂，读书很广，除了古今中外的文学书，还读政治、哲学、美学、艺术、天文、地理……时下有些作家、艺术家和理论家，要么会做不会说，要么会说不会做，而周天则不然，他说起来头头是道，做起来更是成绩斐然。可以这样说，只要他沉潜在某一领域里，必有动静发生。说起来也许不信，有一年他在郊区的一所中学里读书写作，正值暑假，操场上来了几个养蜂人，带来几十箱蜜蜂，成群的蜜蜂整天围在那里嗡嗡嘤嘤地叫，周天竟然被吸引去了。每天吃过晚饭，他就带着香烟去找养蜂人聊天，一聊聊到月亮当空，几个烟头一明一灭，远远望去像萤火虫。结果，他付出的是香烟和时间，收获却是让养蜂人绝对无法想象到的：他不但学会了，自己在市区家中的阳台上养蜂，还写了本二十万字的《蜜蜂王国见闻》，后来上海科教电影制片厂找到他，让他写了部科教片《蜜蜂王国》，这片子还获得了第二届金鸡奖最佳科教片奖及文化部优秀影片奖。有人笑言：周天一不小心竟成了蜜蜂专家。

当然，蜜蜂什么的他还是偶尔为之，他还是沉潜在他的文艺理论和史学研究里。当年我跟着他搞创作时，正是文艺百花园凋零的年头，没几本书可读，他让我读的最多的是柳青的《创业史》，当时的舆论一度把《创业史》说成是毒草，他却要我细读，甚至是朗读，所以我至今还背得出其中的一些章节。后来他专门写了本《论(创业史)的艺术构思》。别看他一部部写着文艺理论著作，他那时主要还是在上海文艺出版社担任文艺理论编辑，到了新时期以后，就以编审身份决审理论室书稿，直至退休。

《秦末风云》小说系列，原本是我在历史研究的过程中，为了调整心态、放松情绪，写了自娱自乐的东西。

大致是在《中国历代廉政监察制度史》脱稿后不久，我就开始了《秦末风云》小说系列的写作了。

《中国历代廉政监察制度史》是一本从权力制约的高度，系统地讨论、研究中国历史上君权制约与监察制度(臣权制约)的学术著作。但是，由于在脱稿之时的我国，权力制约还是一个颇有些敏感程度的名词，当时联系了好几家出版社，却是没有一家愿意出版此书。我自己想想，也真是气数；花了十年左右的功夫，通读了二十五史和中外有关经典著作，对封建权力制约的全部历史，做了系统的梳理、研究，目的只不过是想为现实的反腐倡廉，提供某些参考。其结果却是一时间难以出版，包括一些相当熟识的编辑，也以“权力制约问题中央文件至今尚未讲过，恐有风险”，或是“目前是市场经济，这样的书，恐怕印数上有些困难吧”之类的话，向我叹苦经。我自己也是当过多年编辑的，知道其中确有甘苦，只得暂时将这本已经写好的书束之高阁了。

这期间，我对于下一步的研究题目，一时难以定夺。本来想，权力制约与道德自律，是有关封建社会中官场廉贪与民众风习的关键问题，我已经系统研究过中国封建社会的有关权力制约的历史，进一步花点力气，研究一下道德自律问题，倒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一度打算重读二十五史，理一理这方面的头绪。继而一想，花了差不多十年工夫，研究封建权力制约历史的成果，已经卡了壳，道德自律方面的极左思潮，时间颇长，来头颇大，至少起自“五四”。余生也有涯，而学也无涯。方今社会上道德下滑的问题，自有应担其责的权威人士研究解决，何苦再找一个难于出版的研究题目，寒暑不休，劳苦自己呢!这样一想，就把中国封建社会中道德自律的发展历史这个原打算上马的研究，暂时搁下了。此时，便想找个轻松些的题目，写着玩玩，自己散散心。于是就写起了《秦末风云》的小说。算起来，于今也是近十年前的事情了。

开始写小说时，并没有什么完整的设想和计划，甚至也没有写作提纲，只有一些模糊的想法。并且，说来也有有趣，小说的思路，却是从概念出发的。

顺便说一下，我们有一段时期，批评文学作品的概念化，常以“从概念出发”一语以贬之。我想，文学作品的概念化，当然是应该批评的。其实，那应该是“文学为政治服务”的伴生物；比如说，现在，破除了这个框框，概念化问题就自然减少到几乎不值一提了。所以，研究文学作品的“概念化”问题，找了个“从概念出发”的源头，其实不过是，那时期的文坛生态，不便于找寻真正的根源，只好抓个替死鬼罢了；另一个原因在于，当时的文学理论的主流观念，叫做“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或者更高昂一点，则叫傲“革命的现实主义与革命的浪漫主义相结合”，总之是，只承认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而是不承认象征主义的。

说来也真是有趣，象征主义文学中的许多作品，却正好是“从概念出发”的。所以，如果我们认识与理解了象征主义文学现象的客观存在，那么，“从概念出发”，就不能一概否定。中国文学中的象征主义，其实倒是源远流长的。从《周易》到春秋战国时期政论家、学术家、纵横家们的寓言、《庄子》散文，一直到李商隐诗歌，和小说当中的《聊斋》、《西游记》，象征主义的作品以至大师，层出不穷；诗歌中的“比兴”，实际上就是与象征主义创作方法纠缠不休的；哪怕是在基本上属于现实主义范畴的小说当中，《红楼梦》里的《好了歌》，又何尝不可以看作成是作者在点明自己作品的象征内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