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勇离开广场旁的自动提款机时,李书成不知道用哪个不要钱的办公室电话打给他,本来是通知一声晚上8点的“0506室小组活动”,却天马行空地聊了40多分钟,挂断后陆大勇扭身一看,书包拉链大开着,刚取出来的2000块钱不见了踪影。
陆大勇看一看四周感觉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就起不了身。他抱着头,双手插入发中用力揪着。不知道别人丢了2000块是什么滋味,但对于刚刚靠劳动支撑起学业与生活的陆大勇,这就是致命的打击。
想到整个暑期的挥汗如雨,把自己打扮成一只猴子,在超市门前举着广告板被视线射穿的15天;穿着小黄马甲朝四晚八地为小区送牛奶和报纸的30天,给学工部贴海报刷墙的12天;还有,和李书成打赌喝了一瓶子醋的那一天……
肩膀上的水泡还没有消退,小腿的肿胀感还依然清晰,胃里酸水还在压抑不住地往上翻,这样好不容易挣来的钱,就这么没了,不想在大街上太丢人,所以紧握着拳忍耐,但眼泪还是像瀑布一样冲出了眼眶,掉在了地上。
为什么这件事要发生在他这个将要步人人生中最为关键的转折年——大四的人身上?这,可是一个超级需要花钱的年份。
那个祸根电话通知的“0506室小组活动”由计算机系的李书成和工会系的赵根水发起,是05级06室的男生为共同解决繁杂且瞬息万变的校园问题而准备的。
经过6次会议后,他们做出了大三大四的共识性规划——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一颗红心就是一切以就业为中心,一手准备实习,一手准备考证。
对陆大勇来说,做实习准备,就是天天跟在导师后面,加深一下印象,要有什么单位是他能够去的,好让导师能够马上想到他。可是对于考证,他真的是感觉相当的茫然。
对照上一年的考试列表,他统计了一下,大四一共有50多项的考试,和自己能够沾得上关系的有23项,基本考试,如四六级的英语之类的必考项目有4个;据说相当重要,不考没单位要的项目,如社会工作职业证书之类的有3个,说是不考就没有好单位要的项目,如驾照之类的有5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派上用场的,最好还是考几个的项目,如导游证、经纪代理证之类的有11个。
一部分考试已经结束了,如社工考证。这是才开始的一项新考试,尽管是冷门,仍惊动了全国200多家有社工专业的高校大学生、若干个社区、街道、在职的、不在职的新“老”社会工作者。他们汇聚成了一个1.6万人的报考大军,但只有1.2万人通过审核获得考试资格。而这其中,有一半人都是要来和陆大勇一起竞争助理社会工作师的。
看一下墙上的挂历,将空白处数字相加,此类已经考完的证书一共花费了陆大勇3640元,还零8毛。
陆大勇要感谢当初被调剂到这个社工学系和他所在的那个群龙汇聚的寝室,不是他们秉持“助人自助”的社会工作理念,将专业的社工手法用于“0506"这个封闭式的纯男生互助小组,陆大勇不会想到要如此精确地记录下自己花的每一笔钱。
人家说让大学生毕业做好吃“咸菜”的准备,陆大勇早就拿掉“咸菜”上边那双引号开始吃了。
但节流还需开源,否则就是饿死也白搭。于是乎陆大勇把学习和考试之外所有能够挤出来的时间都花在了打工上。
而“打工”还只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伴随着它的是整晚查招聘信息的焦躁,面试时不成功的懊恼,干了几天人家说不要你就不要你的无奈,被骂被冤枉了不敢出声的憋屈,还有……出了几身臭汗爬回寝室却发现水瓶里开水被盗了的伤心。
就这样,陆大勇挣回来2000块钱。
现在没了。
“再去挣啊,实习也是要给钱的!至少是正式工资的一半,签不签合同不要紧,给现钱就行了,大家知道了吧?”
李书成坐在0506寝室上铺对着门的床板上垂下两条腿打着拍子说。
看来因为一直等不到陆大勇回来,小组活动已经开始了。不知道为什么,一到类似开会的场合男生们就不约而同地都爬到上铺坐着去了,下铺只剩下一张台灯下的书桌和一条条晃荡着的毛腿。
陆大勇推门进入的时候,黑暗中晃悠着的众白眼球向他飘来,陆大勇感觉自己进入了寺庙或者教堂之类的地方,诡异的氛围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所幸那个角度没有人能够看到他通红的双眼和脸上黑糊糊的泪痕。
“陆大勇你太晚了啦,不过还是赶上最重要的内容。”主持人赵根水说,“不能发言了哦。”
陆大勇自己知道由于晚到,按小组活动的规则他失去了参与意见的资格,只能作为一个观察者。他径直走到自己床边直直地倒了下去。
“咱们继续了!”赵根水“啪”一击掌,把分散的注意力收回来。
赵根水是学校的“红”人,专业学得不错,组织能力强,两只袖子总是撸起,气场很足,再加上黑、红、方让人信任的面相,导师们都很喜欢他。
“5·12”四川大地震,0506寝室的8名壮丁都报了名当志愿者,可只有预备党员赵根水一人得到批准,而且,他还是学校派出的支援志愿队伍里唯一一个可以带队的学生。
陆大勇摔倒在楼梯上,被打碎的牛奶瓶刺破手指时,赵根水在陇南的一个小镇里冒着生命危险运送物资给不愿意离乡的深山村民。P8-10